《西梅竹马》或者海砂

6、第六章

　　高析从洗手间回来，她的座位上坐了个眼熟的女生——当然眼熟，是同班同学。只是她一下子叫不上来名字。
　　朱薛嘉也趴在桌子上跟她们聊天。
　　不知说到什么话题，女生突然笑起来。邵语真拿起课本扔到朱薛嘉脸上，有些气恼的样子。却又好像并不是真的生气。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邵语真已经看到她，站起来隔着半个教室叫她的名字：“高析。”
　　女生见她回来了，就站起来把座位让了出来。不过也并没有离开，依然站在朱薛嘉的课桌旁。
　　“本来他们西港里馆预约都到九月份了，我还说要么算了，他们在东区新开的分馆也还可以，结果他居然认识老板……”
　　邵语真笑道：“这么巧。”
　　朱薛嘉插嘴说：“东馆跟西港里馆差多了。”
　　女生不理他，依旧对邵语真笑：“他周末回砚城，可以开车送我们去。”
　　可邵语真却面带遗憾地说：“可是我这周末有课。”她是钢琴特长生，每隔一周都要去省音的教授家里去上专业课。
　　“啊……怎么会这样？但是你上课不是当天就能回来吗？叫他去把预约时间往后推一下就是了。”她抓着邵语真的手晃了晃，“来嘛，你不来就没意思了。”
　　朱薛嘉又在那哧哧偷笑：“可不是呢，那谁到时候扑个空，跑过来又看不见你，又要开始猪叫狗叫了。”
　　邵语真又拿起课本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烦不烦啊！”
　　“错了错了。”朱薛嘉被打得看上去还挺开心的，象征性地挡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闲不住，伸手去弹高析的头发：“析姐，析姐，析宝？”
　　高析不胜其烦：“干嘛？”
　　“我昨天看到你表哥来你家送清明粿，是不是你外婆家做的啊？”
　　“关你什么事？”
　　“嘿嘿，”朱薛嘉对她的嫌弃毫不在意。“我妈这礼拜出差，我礼拜六去你家吃饭。”
　　“你别来我家。”高析转身想用严厉的目光表达自己的抗拒，可一转身却看到他手里端着一个眼熟的小食盒，里面的坚果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
　　她一把把食盒抢了回来：“你干嘛偷吃我东西！”
　　“我发现你这个人现在真的很小气。”朱薛嘉嘴里抗议着，手里还抓着一把临时抢下来的巴旦木，自己吃不算，还要问别人：“吃吗？”
　　邵语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教室里不能吃东西，这礼拜纪检部好像查得挺严的。”
　　她没有明指谁，但高析自己在这事上劣迹斑斑，有点心虚，连忙收起了食盒放回抽屉，像解释什么似的：“我带来中午吃的。”
　　倒是另一个女生听着他们的话，饶有兴趣地问：“你们是邻居啊？”
　　高析对朱薛嘉以外的其他同学态度一向都很好：“是呀，我们住在一个小区的。”
　　“哦……”她若有所思，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上课铃响了，她只好先回去了。

　　数学老师拿着一叠答题卷走进来：“把答题卷先发下去。”
　　郁清让放下笔，低着头走上讲台。
　　换座位之前的测试了，答题卷也是打乱了顺序的，需要按照名字一张一张发到座位上。一般不用老师说，也会有相熟的同学来帮课代表一起发，但是郁清让没有相熟的同学。数学老师也并不多说什么，对这个年纪的学生，任课老师已经不会干涉学习课业以外的事情。
　　他让其他人把试卷先拿出来，开始讲选择题。
　　郁清让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高析突然伸手抓住那叠试卷的一角。
　　郁清让有些错愕地低头，她也正抬头看他。他不由自主就松了手，任由她抽走一半。
　　高析本意是想要帮他，但是卷子拿到手里很快就傻眼了。原因无他，她对同班同学真的太不熟悉了。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请就是几个月的病假，可一个像她这样不住校，不去食堂，不能正常上体育课，也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跟同学互相熟悉的过程注定会非常缓慢。
　　幸好她也不是郁清让——虽然跟大部分人不熟，但她却是有朋友的。郁清让分完卷子的时候，楚星露和邵语真也帮高析分完了剩下的一半。
　　郁清让有些不习惯，他回到座位上，又忍不住往高析的方向看去。
　　她好像能接收到他的注视一般，立刻回过头来，对着他露出一个笑。
　　郁清让时常不知该如何回应高析种种旁若无人的示好。他有时候看着她的背影或是空座位会突然想，她为什么总是笑，她这么喜欢上学吗？
　　试卷发完了，高析才发现没有她的。那天她不在学校，根本没有参加那场测试。
　　邵语真把两人课桌之间堆的书本挪开，把试卷推过来。
　　高析悄悄说：“谢谢你。”
　　她竖起食指：“嘘——”又对高析笑了一下。
　　高析捂了一下嘴。她也知道自己有点犯毛病，从小课堂纪律就很差，她已经认识到自己这样会影响别人学习，但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
　　这是一张单元测试卷，题型都是三角函数相关。邵语真前五个选择题错了两道，她用红笔端正地在试题卷空白的地方抄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解题思路，加上她做题时自己打草稿的黑色笔记，卷面上的空处都被填满了。郁清让的卷子上也有这样的笔记，但是没有这么密密麻麻，他的解题思路没有这么复杂，要改的错题也没有这么多。
　　高析不知不觉有点走神。邵语真的字是那种端正秀气的漂亮，她总觉得郁清让也应该是这样的字迹，可事实却几乎相反。他的字不难看，只是潦草到甚至被扣过卷面分。这事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毕竟郁清让本人那么端正漂亮又一丝不苟，扣卷面分这种低级错误，好像是高析这种人才会犯的。
　　“高析。”
　　她回过神，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看她：“你来把这题的思路讲一下。”
　　高析扭头看邵语真，希望她来点暗示。邵语真不明所以，也看着她，还在等她回答问题。
　　她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对不起，老师，我走神了。”
　　数学老师当然知道她走神了，就是故意叫她的，也没有继续让她回答问题，只是说：“注意听课。”
　　“好的老师。”
　　“……”这种时候安静坐下就好了，还有问有答的。数学老师有点无语地压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下课的时候，邵语真问她去不去洗手间。她其实上个课间才去过，但她还是说：“去。”
　　女同学之间的友谊好像从小学开始，就有这一道不能省略的认证步骤。好朋友之间就算坐在教室的两端，就算分隔在两个教室，一到课间也一定会互相等着对方一起去洗手间。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她一起去洗手间呢。虽然邵语真已经不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了，高析心想，但是她毕竟不能跟郁清让一起去上厕所。
　　等她洗手的时候，邵语真低声跟她道歉：“刚才上课的时候对不起啊，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高析脸皮再厚也不能接受她这个道歉，连忙说：“哎呀，是我自己走神了。”
　　消除了误会，邵语真又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她的脸很小，眼睛却很大，是那种温柔又明亮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一道弯弯的弧度。
　　高析正发愣，隔壁男厕所里一个高瘦的人走出来，低着头往走廊那边走去。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高析，不等她开口叫他，就已经走远了。
　　邵语真问：“怎么了？”
　　她收回目光，笑说“没事呀，我们回去吧。”
　　到教室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在讲台上，点头示意她们进来：“今天内容比较多，我就占用一下你们的课间，我们提前一点开始上课好吗？”
　　高析本来还想去找郁清让说话，见状也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她回过头去看教室后面，他大概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直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课本和讲义。
　　高析想起这天上午都是主课，他要学习，可能确实没有注意到吧。
　　到放学时，邵语真问她：“一起去食堂吗？啊，对不起我忘了，你平时在食堂吃饭吗？”
　　高析才想说话，郁清让已经从她身边越过，直接出了教室。
　　再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她就真的是个傻子了。高析立刻也怒气冲冲地从抽屉里翻出校园卡：“走吧！我们去食堂！”
　　一路上她都没想明白郁清让为什么要这样，顾庭舫犯病还有个预兆呢。她端着餐盘坐下来，低头一看，打的菜没有一样她喜欢吃的。
　　人都快气炸了，还要假装没事的样子跟邵语真和她的两个室友聊天。
　　“你是哪个寝室的啊？”陈希悦一边挑着餐盘里的青椒一边问高析。她是文理分班以后才来的七班，跟高析真正一个班里学习的时间也就这两个月。
　　她这一问，高析也才依稀记起来，本市公立统一都是全封闭管理，她高一入学的时候好像似乎的确也是有过一个床位的？只不过她连床单都没往学校带过一条，那个宿舍门号早就忘干净了。
　　陈希悦又问：“那你这段时间都回家午睡的吗？”
　　“我……”高析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谎话已经说出口。“嗯……差不多吧。”说完又心虚，第一次跟朋友一起来食堂，她就这么话不由衷。而且回想起来，这种事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这个人今天这么莫名其妙，高析又恼火又有点委屈地想，要不她真的回家去午睡吧，都不想在自习室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