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梅竹马》或者海砂

10、第九章

　　高母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高析趴在茶几上写卷子：“眼珠子都要掉纸上了。”
　　高析应声坐直了身子。
　　她纠正完了高析的姿势，却又说：“先不要写了，去帮我买点圆椒。”
　　高析看了一眼窗外半昏黄的大雨，有点不情愿：“我不想吃圆椒。”
　　高母已经把她的雨伞拿出来挂在门边：“要四个，挑绿一点的。”
　　“好吧……”高析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
　　门一开，潮湿的风就吹到她脸上，凉丝丝的。雨天时天黑得早，才五点半，小区里的感应路灯都已经亮了。小区的路上空荡荡的，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才看到有个高挑的人影打着伞在往里走。
　　走近了一看，居然是顾庭舫。
　　他也看到了高析，收起手机径直向她走过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
　　高析：“我妈妈非要叫我现在去买圆椒。无语。”
　　钟女士现在真的非常喜欢使唤她，好像要把之前十几年缺失的份都给找补回来。
　　“圆椒？”他好像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又没说，“行，那我先回家了，你小心点。”
　　小区斜对角的街口就有一家生鲜超市，她进门先去零食区看了会儿垃圾食品，钟女士不让她吃，不过她可以先看看。
　　研究完新口味的薯片，她绕过货架，迎面差点跟人撞在一起。
　　“高析？”
　　高析抬头看去：“语真？”
　　邵语真这天跟在学校时很不一样，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背带牛仔裙和白色板鞋，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和形状漂亮的脚踝。头发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梳成马尾，而是披散在肩上，靠近左耳的位置别了三个渐变色的莫兰迪橘发卡。
　　高析看了看她面前的货架：“这个樱桃可乐味是什么味，你吃过吗？”
　　邵语真笑着摇摇头：“没有。”
　　“你是从省音回来接菠萝吗？等等我哦，我先给我妈妈买圆椒，”她零食也不看了，不由分说带着邵语真往蔬菜区走。
　　邵语真被她扯着走出一截，才趁她拿袋子的时候抽回手，放进了牛仔裙的口袋里：“不是，我明天还有课，是临时有事回来一趟。”
　　高析不疑有他，也没问她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一定要在下着大雨的傍晚赶回来：“那你是在这边办完事打算回家了吗？”毕竟还能有闲地逛零食区，看起来不是很急的样子。
　　邵语真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嗯。”
　　高析立刻说：“那我带你去顾庭舫家里看菠萝吧？不好意思啊，我那天答应你会去他家看看的，结果我今天一直在上补习，到现在都还没去。”
　　邵语真说：“没关系的。先就不去了，我得去高铁站了。”
　　“今天晚上就要回河城吗？这么急？”高铁从砚城到河城要一个半小时呢，去高铁站也得要半个多小时，等她到河城起码都八点过了。
　　“嗯，明天早上课很早。”
　　高析看她好像突然就赶时间了，就说：“我打电话叫我妈妈来开车送你过去吧。”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不用了，我约的车到了。那我就先不陪你逛啦。”
　　高析看着她走出生鲜超市，感觉奇奇怪怪的，又说不上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动门外，她突然想起来她昨天才答应过朱薛嘉的那些怪话，心想幸好邵语真没有时间，不然她岂不是第二天就食言了。

　　一个绵长的中央C敲击音隔着门清晰地传进来，伴随着女人温和柔美的声音数拍子：“——2——3——4——再来一次，Do——2——3——4——嗯，好，那我们还是要注意手腕部分。”
　　“嗯——不要急，刚刚最后一拍没有到位，是不是？”
　　“好，那我们再来看看左手，还是从中央C开始。”
　　郁清让拉开房间门，琴音音量变大了一点。
　　学校六点半晚自习，这个时候已经五点过。这个时候准备晚饭，吃完之后去学校正好来得及，他想去跟郁拂心说一声。琴房门没有关，他放轻脚步从门口路过，坐在琴凳上的学生抬起头看过来，立刻被一旁的老师提醒：“专心。”
　　郁清让想了想，还是作罢，转头走进厨房。
　　厨房里厨具齐全，冰箱里食材却所剩无几。盒子里的最后两个鸡蛋还摆放在他上礼拜离开时的位置，最下层还有一根发皱的胡瓜，他拿出来看了看，勉强可以做个胡瓜炒蛋。可犹豫片刻，还是把胡瓜放回去，转而从柜子里拿出挂面卷。开火炒菜时难免发出声音，会打扰到郁拂心上课。
　　这一个学生看起来高中生的年纪，授课却是基础内容，可能也就是第一次或者第二次来上课。现在的琴童开始练琴的年纪都很小，像她这样的其实练基本功已经过了最佳年龄，可能是高中才从文化转艺术的备考生。很多学校校考都会设置钢琴必考，他们就不得不从零开始学钢琴。这样的情况不多见，但郁拂心却经常能收到这样的学生。
　　等他捞好了两碗挂面，琴房里的吊臂练习已经结束，开始了磕磕绊绊的音阶练习，每到E和F之间3换1指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思考的间隙停顿。郁拂心耐心地鼓励她：“很好，下来也是一样，Fa——换——Mi——Re——Do，非常好。”
　　五分钟之后，琴声停下来。他听到琴凳推移，还有盖上琴盖的声音。郁拂心的说话声伴随着脚步由远及近：“那我们这三天就只练习这一个八度，先不要着急。”
　　“好的郁老师。”学生的声音在女生里算中低，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共鸣，非常好听，只是比她的年龄听起来更成熟一些。
　　“那老师我周三来这边还是？”
　　这话提醒了她，她叫住女生，沉吟了一下：“我周三不在家，你跟你妈妈说一下，方便的话到时候我们还是在省音上课，你直接过来我办公室找我。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以后周三的课我们可能都需要你这边麻烦一下，到河城来了。”
　　女学生当然是答应下来，连声说不麻烦。
　　玄关门被带上以后，郁拂心趿着室内拖鞋回到餐厅，她的那碗面已经有点凉了。她夹起面上的荷包蛋，咬了一小口，舌头吃到了略微溏心的口感，微微皱眉：“下次多煮一下。”
　　郁清让的目光还停在面碗里，喉咙底下低声回答：“嗯。”
　　郁拂心吃东西很慢，一筷子挑起四五根面条，小口小口地放入口中。
　　郁清让放下筷子时，她也跟着放下筷子，推了一下还剩大半的面碗。郁清让知道她是不吃了，就把两个碗一起端进厨房。
　　洗碗的时候，郁拂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说你这个学期一次琴房也没去。”
　　郁清让捏着碗壁，逆时针冲洗内侧的泡沫，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马上要高三了。”
　　身后沉默片刻，脚步声径自远去。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书包已经收拾好，他擦干手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郁拂心也正好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手上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边笑语晏晏：“我今天就做一下发型，还能耽误她约会啊？”
　　说话时对上郁清让，她用下巴点了点茶几。郁清让把茶几上的车钥匙拿过来，放进她包里，然后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我去学校了。”
　　她好像是听见了，点一下头，口中还在笑：“哎呀，到时候我送她过去好不啦，正好我七点也要去中前看演出，都是顺路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