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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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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了闷了。”
望樱然提着睡裙,瞅着脚下的泥潭,吼了一嗓子,“同样的梦,到底还要做几遍?”
望樱然在梦中,她也知道自己在梦中,但她丝毫没有醒来的痕迹。
室内黑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因为是住在酒店里,门外走廊灯时不时会亮起,走廊里经过了几个小声说着话的客人。
望樱然睡得深沉,眼睛紧闭,眼皮带动着眼睫毛,微微动着。
是了,她又在做这个泥潭的梦。
一望无际的泥潭,她在泥潭里跳来跳去,祈祷自己能快些醒来。
上回她摸了这泥,这次她长记性了,千万别摸,摸就是恶心的虫子。
“真的是,怎么还不醒。”望樱然捏着裙子,察觉到口袋里有一个硬物,她掏了掏,掏出手机来。
她入睡前,好像是把手机给放到口袋里了。
那时他跟汀洲聊完,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
点开手机屏幕,她想给常潸发个微信,又想起常潸这个小气鬼,并没有跟她交换微信。
她有些沮丧,她期盼着自己能快点醒来,每天做这梦,她真的撑不住了。
难道跟上次的眼镜蛇一样?这儿也有精怪,想让她画像吗?
一米远的泥潭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望樱然心里念着“不要去不要去。”
脚却已经在往那边动了。
越来越近了,望樱然俯身,想看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一条大鱼,灰扑扑的,称不上好看,作为鱼来说,它有点儿太大了。
望樱然本人并没有太多关于鱼类的知识,可是在梦里,她竟然能分辨鱼。
它的眼较小,下眼睑发达,牙齿长得很奇怪,分布的位置也很奇怪,整条鱼卧在泥里,背侧有六个黑色条状块,周身遍布着斑点。
它好像发现了望樱然,张大了嘴,朝她望着。
在它要扑过来的时候,谢天谢地,望樱然终于醒了。
才半夜四点,望樱然从睡裙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常潸打个电话,要是她一会儿睡过去了,又梦见那条大鱼,那鱼威胁她,她要怎么办。
说打就打,望樱然也顾不上现在是半夜四点了,她点开通话记录,找到尾号是四个8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望樱然在心里骂自己是不是笨蛋啊,刚才在梦里的时候,可以给常潸打电话的啊,就算没有微信,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的呀。
“喂。”常潸那边很安静。
望樱然还在组织着语言,这时常潸说,“我现在在开会,有事发短信。”
他开的什么会啊,这可是半夜四点!望樱然扯了扯嘴角。
常潸挂了望樱然的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听着局长继续他那冗长的发言。
这儿是精怪管理局,坐在常潸对面的,穿亮面夹克的吴间白,是草木科的科长,他今天又迟到了几分钟。
吴间白看了一眼常潸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恰好亮起,他笑了声,冲常潸扬了扬下巴,“你不看?”
常潸瞥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
是望樱然发来的信息。
“我连续梦见那条大鱼好几次了,还是在泥潭里,我等下要是入睡,它威胁我怎么办?”
常潸回“那就不要睡。”
望樱然躺在被窝里,跟他唇枪舌战“我跟你这个非正常人可不一样,不睡觉我会死掉的!”
常潸没回,五分钟过了,望樱然都快睡着了,他还是没回。
“算了。”望樱然把手机屏熄了,准备入睡,这时屏幕亮起,是常潸发来的信息,“睡了吗?”
这人是不是傻啊,望樱然回“睡了,那鱼让我给他画像,你等着去泥潭收他去吧!”
“那行。”
望樱然没再回他,把手机塞到睡裙口袋里,沉沉睡去。
果然,她又在这个泥潭里,双手揪着自己睡裙的裙摆,请问这是什么专有的设定吗?
她偏偏不要拉着裙摆,松了手,掏出手机来,直接给常潸打电话。
虽然是梦里。
手机屏幕刚亮起,脚边就有个东西在动。
完了,望樱然哆哆嗦嗦翻到了常潸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脚边的鱼头,蹭着她的小腿,她闭了闭眼,手机还在嘟嘟嘟,常潸怎么还不接电话。
“喂。”他接了。
“常潸,我。”话还没说完,脚边的大鱼猛地撞了她腿一下,望樱然直直跌在了泥潭里,脸上溅满了泥,不知道有没有虫。
她是真想哭。
这梦也过于真实了吧。
丑陋的灰色大鱼蹭着她的长发,她欲哭无泪,在泥里找着自己的手机,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手机又找不着了。
“诶诶你别蹭我了,烦不烦啊!”
这鱼像小孩子一样,老在她身边蹭,张着个大嘴也不说话。
眼前出现一道白光,按照惯性,这白光,应该是某个人吧。
望樱然抬头,动了动身子,她还是站不起来。
一望无际的泥潭变成了海边的场景,不过望樱然还是陷在泥潭里无法抽身。
天空灰暗,周围的景致也是灰暗的。
常潸一袭黑衣,站在岸边,静静看着她。
他没有拿伞,他这人看起来也不太真实。
但这是在梦里,望樱然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朝常潸喊,“你快过来拉我一把!”
常潸动了动,朝她走过来,他走得有点慢,仿佛距离她还很远的样子。
望樱然再次尝试站起来,无果,不过那条大鱼倒是不见了,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去了。
等常潸走近了,望樱然看见他的脚踝深陷在泥潭里,但他走路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轻松。
他朝望樱然伸出手,望樱然沾染泥水的手握住了他干干净净的大手。
他轻轻松松把望樱然拉了起来,望樱然松了一口气。
“虫啊啊啊!!”刚松了口气的望樱然,身上的泥水全部变成了蠕动着的肥虫。
她本人简直是一个双手挥舞的大动作。
“别动。”常潸将望樱然抱起来,她双手撑在常潸的右肩膀上,“你竟然会说话啊?”
常潸抱着她往干燥处走,她又大叫起来,“我的头上,有虫!掉到你肩膀上了!!”
望樱然的腿动来动去,还踢了他一脚。
“别动!”常潸拍了下她的屁股,她立马老实了。
走到干燥处,两人身上的泥水就消失不见了,常潸把望樱然放下来,她睁开一只眼,看见面无表情的常潸。
“我身上还有虫吗?”
常潸摇了摇头。
望樱然被闹钟吵醒,她定的时间是八点半。
她窝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想,这梦还挺真的。
她慢悠悠起床,放了首曲子听,慢悠悠去洗漱,然后一边哼着歌一边化妆。
“咚咚咚”有人在敲她的门。
望樱然刚涂好口红,她走到门边,看了猫眼一眼,是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估计是酒店里的房客。
“你这声儿也太大了点儿吧?”这男人穿着黑色丝绸睡衣,睡衣上的某些区域还反着光,是细长绵延的单眼皮,此时勉强睁开了,“音乐声小点儿。”
“不好意思啊。”望樱然抱歉地笑了笑,等男人离开了,她赶紧去把音乐声给关了。
吃过早饭,望樱然重操旧业,画起正常的少女漫画来。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画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而招来一些精怪。
画了一个多小时了,望樱然泡了杯咖啡,扭着酸痛的脖子。
“咚咚咚。”这回又是谁。
望樱然开了门,身穿皮夹克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望樱然不确定问道,“有什么事吗?”
“吴间白。”他伸出手。
望樱然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握手,“望樱然。”
“我能进去看看吗?”
“啊?”他为什么要进来,望樱然忙说,“你有事就说吧?这酒店,我们房间格局都差不多。”
吴间白笑了笑,拉过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握了一下,男人的手温暖有力,“能进去喝杯咖啡吗,闻到香味了了。”
“要不我给你泡一杯吧?”
吴间白走进来,关上了门,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观察着望樱然房间里的每个地方。
奇奇怪怪的,望樱然把咖啡杯递给他,他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将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她。
望樱然接过杯子,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十分优雅。
那手帕上,有绿色的刺绣,好像是竹叶。
“你这盆多肉,养多长时间了?”吴间白收好手帕,径直走到她的工作台边,指了指她桌上的那盆多肉。
那是个小巧可爱的仙人掌,去年的某一天望樱然从公司回来,在路边摊买的。
“去年买的。”
“换一个吧。”吴间白把多肉花盆握在手心,冲她笑了笑。
火车上,望樱然说完那个奇怪男人的事情后,看着对面的常潸。
常潸扫一眼她,视线转移到车窗。
“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莫名其妙,上午一个陌生男的要拿走我的多肉,下午就被尾生拉来跟你见面,你又带我上了火车,我衣服护肤品什么的都没带!”
“小声点儿。”常潸看着窗外提醒她。
小声什么小声,这两排位置就望樱然跟常潸面对面坐着。
她叹了口气,胳膊肘撑在小桌子上,两手拖着下巴,“我们真要去那个什么泥滩,捉一条大鱼吗?”
“嗯。”常潸撇她一眼,“除非你还想一直坐这个梦。”
“那为什么不让尾生送我们去啊?非坐火车吗?”
“他没空。”
望樱然撇了撇嘴,她身边的座位上陆续坐下两个中年男人来。
望樱然在最里面,她往里边移了移,点开手机回复方落落的信息。
方落落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望樱然正要回复,手指顿了顿,她抬头,小声问对面的常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明天。”常潸不知啥时候戴上了黑色口罩,他睁眼,扫了眼坐在望樱然旁边的两个中年男人。
那两个男人用家乡话聊着天,听见望樱然说话,他们都望了过来,笑着用家乡话说了句什么。
“什么?”望樱然皱着眉,“您说什么呀?我没听懂。”
“他说你漂亮。”最边上的中年大叔用不太好的普通话说了句,“你多大呀?”
望樱然:“毕业一年了。”
谈话告一段落,望樱然想节省手机电量,就没看手机,她盯着窗外看风景,看得眼酸,这时常潸旁边坐下一个年轻男人来,不是望樱然会感兴趣的类型,她就没多看。
她学着常潸闭上眼睛,脑袋靠着椅背。
哦对了,还没回复方落落的信息。
望樱然睁眼,对上坐在常潸身边那年轻男人的眼,他一直在看她。
寸头,额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他冲她笑,笑容略显不羁。
望樱然看了眼他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灰扑扑的裤子,脚下是一双拖鞋。
她低头,回复完了方落落的信息,抬眼时,发现那寸头男人还在看她。
“你多大?”寸头男人突然问。
常潸睁开眼。
“毕业一年。”望樱然板着脸。
什么意思啊,这些人,今天的人是不是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啊。
“漂亮。”寸头男人说得诚恳,望樱然垂眸,“谢谢。”
或许是找到了共同话题,寸头男人跟坐在望樱然旁边的两个中年大叔面对面聊了起来。
大意好像是他们都是一个地儿的,然后他们便说起家乡话来。
其中一个大叔还是说着不太好的普通话,“你有对象没有的?”
寸头男人笑了声,“没。”
两个大叔看向望樱然这边来,大叔问,“小姑娘还是单身吧?”
望樱然点点头,瞄了一眼看着窗外的常潸。
或许是他们聊天太吵了,所以常潸睡不着了吧。
“对面的帅哥是你什么?”大叔又问。
“朋友。”望樱然不太想跟他们聊天,便装作在看手机的样子。
她的回答也很简短,于是他们便不找她聊天了。
按尾生来接她时说的话,她跟常潸到那个泥滩,得是半夜了,可现在才七点。
她又困又饿,又不能好好睡觉,也不能戴耳机。
常潸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一直看着窗外,她寻思这外边的风景真没什么好看的啊。
都是什么山啊,树的,蜿蜒不止。
过道里走来了推着小车的服务员,望樱然看见小车上放着几桶泡面,她喊了常潸一声,“你饿吗?吃泡面吗?”
她一说话,其他三个男人就看向她这边。
常潸摇了摇头。
望樱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说句话会死吗,搞得她好尴尬啊。
寸头男人叫住服务员,买了两桶泡面,递一桶给她。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买。”望樱然把泡面递给他,正要叫服务员,可那服务员走到另外一节车厢去了,寸头男人笑着把那桶泡面放在了她前边的小桌子上。
旁边的两位大叔给她让了位置,她跟在寸头男人身后去接热水泡面。
“小心烫。”寸头男人提醒了一句。
“嗯。”望樱然比较喜欢吃辣,把酱料什么的,都搁了进去。
“你是哪里人?”
“海深那边的。”
男人笑了笑,“有点远。”
回到座位,望樱然看了眼常潸,“香吧?”
寸头男人跟常潸说了句什么,常潸跟他换了个位置,他坐到了望樱然对面,把泡面桶搁在了桌上。
跟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吃香辣泡面,望樱然还是第一次。
她没看他,专心吃着面,她吃得慢,等寸头男人吃完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喝了口汤,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嘴。
寸头男人把她的泡面桶拿走了,应该是帮她去扔了。
她一句谢谢落在男人身后,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寸头男人回来,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常潸坐在了望樱然对面。
“谢谢。”望樱然笑着说,她怕她刚才说的“谢谢”男人没听清。
“客气。”
夜幕降临,车厢里灯光亮起,嘴唇有点干巴,望樱然从包里拿出唇釉跟小镜子,对着镜子涂了点,她嘴唇“叭叭”两声。
对面的常潸朝她看过来。
“你戴着口罩不闷吗?”
常潸没说话,他瞳孔很黑,火车行驶着,窗外过去大片大片亮着光的夜景,他的眼底波光粼粼。
过了好几秒,他取下口罩,“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