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之城》晴雅海

4、恐慌

　　两人在一乱草窝看见一布袋，李健生向前走了两步，一股冒着浓烟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在往前走，李健生突然遮住李成海的眼睛。李成海挣着要看时，只见一具尸体上被机炮打成一块一块。李成海突感恶心，向后不敢在直视。李健生说：“叫你别看吧，日本军国主义，太他妈残忍了，人家明明已经死了，还要拿机炮来把死人大卸八块。”话刚说完，一架日机从山谷冒出。李健生慌忙把李成海推到草堆里，两人眼睁睁看着日机尾翼向山那边远去才起来。他们从被打得像筛子一样的尸体旁绕过向前走了三十几米，这时又发现另一具被机炮扫射的尸体。只是那躺下的飞行员，有着亚洲面孔，李健生半蹲下去翻弄上身和随身携带的包裹，上面有民国的旗帜，又有美国的，里面的军衣写着，中美第一飞行大队，少尉，刘什么，那布条被日机打没了，鲜血洒在上面，看也看不清。
　　李成海说：“是国军。”李健生说：“中美联合机队，他是名中国军人。”向李成海说：“骏海，我们把他们埋了吧。”向死亡的飞行员说：“兄弟，我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但总会都是在中国，在这里，也算是入土为安，没有葬身于海外。”李成海不敢去触碰先前被日军机炮打得血肉模糊，想起都忍不住呕吐的尸体。李健生看了看他，说：“你去附近村庄借两把铁秋，我在看看他们有什么遗物没有。”李成海关心的低声说：“叔，你可要小心。”李健生说：“天快黑了，日军不会来了。”
　　过了好一会，李成海讨了两把铁秋回来，为了省事，李成海说干脆挖一个坟墓就算了。李健生不允许，说：“人家为国出付出生命，死后能得到安宁，我们不能践踏了英雄。快挖吧，我先抽支烟，你累了，我来替你。”
　　李成海挖了半天，着感没力了，也不顾他汗流浃背，李健生一旁说：“在挖深点，挖深点吧，好让战士入土为安，不受百兽蚁虫寑扰。”李成海说：“挖得在深，蚁虫总会寻到，有什么用。”李健生说：“挖深点，万一有牛来拱土。”李成海说：“是。”直到李成海汗水如雨，挖不动了，李健生挽起袖子，露出里面硬实的肌肉，手紧握着铁秋，说：“你歇口气在挖，另一座坟墓，我来挖。”
　　他们挖好坟墓，把两位死去的飞行员埋了，已是深夜。这时星空斑点，在还了铁秋，向农户借了手电回了家。在快到家时，李健生搭着李成海肩膀说：“小子，你想不想开飞机。”李成海疑望着，呆视半久，说：“叔，真的可以，你修得好么？”李健生浑厚的说：“我看了一下，两架发动机撞下来时是完好的，可能是飞机被击中，飞行员跳伞时，任由飞机滑到这边，这阴差阳错飞到了竹林上。这事，只要替我保守秘密，谁都不要说，我都能给它修好。”李成海点了点头。李健生看了看他说：“为什么要你谁都不要说，要你保密，你知道吧，附近的人七嘴八舌，如果这事传到镇县，要么上面的人会来收回，要是被日本人发觉到时候，你会害了整个村的人。”李成海一听世态严重，忙点头再三肯定，说：“那小柔我也瞒着她。”李健生语重心长的说：“瞒着吧，或许人家明天就要走了。小子，人生的缘分就是这样，该走时留不住，随他去吧。你应该向平常心一样看待爱情。”边走边向另一木屋小楼走去，口中连连叹道：“爱情啊爱情。”
　　在临夏的夜晚，柚子树的某片叶子升向青砖避暑二楼窗前，一个男人摘下一片叶子，靠在床上用手去撕。夜晚没有星光，静悄悄的，在夜已深的时候，忽然间有一束手电光向这边照来。亮光晃了晃他的眼睛，他艰难的强忍着示意要睁开。亮光过后，仿佛间听到男女的声音，猜想似是甜言蜜语。一时风又袭来，眼泪情不自禁的流在脸颊上。在小过一会，从遥远的砖墙，木屋传来女人的声音，和李峰拜别的话。李峰从路上过时，一只冷眼看着他，像深夜里的猫头鹰一样。李成海心想，这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脚当即踩在木地板上，向另一边挨近汤家那间房走去，随手拿起客厅桌上的白酒，坐在沙发上，静静盯着汤家。只见汤家灯已经熄了，想来是睡了，李成海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想了想后把一杯酒干了，接着躺在沙发上，怀中抱着酒杯。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被一阵打门声惊醒。他柔起惺忪的睡眼，起身开门。门开后，当即被一个四十岁中年人闯进来，拉着他边走边说：“我们赶紧去后山竹林看一看吧。”下楼时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那么相熟。李健生说：“我找他来帮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向李成海看去：“骏海，我想急着把飞机飞起来。”李峰半质疑的说：“健生叔，找我出力没问题，反正近来无事，听到的噩耗比想象中的要多。”李健生急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李健生走得急快些，不时把两个后辈甩在后面。李成海与李峰并肩向小山路走，两人先是无话，待看到一大片竹林映入眼帘时，李成海总归是忍不住说：“李峰兄，你家打算搬去哪里？”李峰叹息说：“能去哪里呢，日本人连常德都攻破了，眼下已打到贵州，国破家难时，我想只能做流民去重庆，重庆被日本鬼子占了，就再往西边走。”李成海说：“我也听闻日军毫无良心，残忍至极。”向李峰说：“我倒是希望你跟她在一起，用生命保护她。”李峰先是一懵的说：“谁？保护谁。”李成海说：“小柔是个好女孩，李峰兄，答应我，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好她。”李峰吞吞吐吐的说：“好……好吧。”心里却在想，今天李成海性情好古怪，莫名其妙的说这一堆，李峰本要说连日来只和汤小柔谈一些聊得来的话，其实他和她的关系并未上升到感情的地步，但想到小柔长得很是好看，虽像个村姑，没有十分漂亮的衣服，但是脸色，身材，气质，有如春风一般，让人看第一眼就爱了。他于是心想，既然他让我去追，我就去追吧。
　　李成海说：“我想我和小柔天生在一起就会吵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小时总要争过我，长大了经常骂我，我也没有生气，因为我爱她，我是个男人。当她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骂我，管束我的时候，我心里也生气不起来，特别是看到她的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想离她近些，但缘分始终会把我们分开。我想离她最近的时候，是她骂我的时候。”向李峰说：“李峰兄，我看她就不会对你这样，看来你们才是恩爱的一对人。”李峰嘿嘿两声笑，但其实他找不到那种亲密的感觉，李峰从未敢向汤小柔表白过。李峰到觉得李成海与她打打闹闹更加亲密一些，在李峰心里，这回轮到自己羡慕了。
　　这时来到飞机前，李健生跳上机翼，拿尺子量机翼的长度，宽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给李成海，叫李峰帮他测量。他向李成海说：“骏海，你负责收集散落的螺丝，但要告诉我，我拿本子做个记录。”向李峰说：“孩子，帮我测量。”李峰先是惊呆了，他没想到一向爱说大话，爱吹牛皮的街溜子竟然说有飞机都是真的，竟然他平日里说以前在美国维修过飞机，也是真的。李峰第一次接触平日里仰望天空时才能看到的巨形铁盒子，他曾上过军校，经常向别人说，如果不是战争来得那么快，他就可以上航校，以后开飞机。他总是感慨得多，这一回见了真家伙，于是把脸放在机翼上，就像是在梦着蓝天。
　　李健生喊向李峰：“李峰，喂，李峰。”李峰醒来，满心欢喜看着两人。李健生说：“你曾读过军校，知道个飞机，但是对机器工程学，没摸头吧。”李峰说：“那本是去航校要学的知识。”李健生说：“不用，今天你就能学到。”
　　他们三人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把整个机翼的面积，零件螺丝收集了起来。今年夏风来得早，下午的时候，李健生与李峰又忙活了半天，趁着这如醉的夏风袭来，李健生靠在机翼上点了支烟，吐了口烟圈，说道：“惊呆了吧，其实我也惊呆了，美国飞机机翼折叠式已经实现机器自动了。想到三十年前还是固定式，那时候多简单，你看每个螺丝卡扣那么精准，我想日本鬼子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李峰说：“叔，这真的修好可以上天。”李健生点了点头说：“应该不难。”向李峰深深的望去，又把李成海叫了过来，说：“你们觉得它和天上的日机比起来这么样。”李峰李成海同时回道：“看上去要胖些。”李峰说：“好像机头也要大些。”李健生高兴的说：“对咯，这发动机比天上飞的日机大多了，等修好后，我就让你们两去把鬼子的飞机打下来。”两人又同声疑问道：“这是真的么？”
　　李峰说：“那新机翼从哪里来，石油呢。”李健生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向李成海吆喝说：“骏海别歇着了，抓紧把零件螺丝整在一起。”李成海说：“是。”
　　他们三一直忙到夜色降临，在回到青砖别墅旁，叔侄两人向李峰拜别，说：“晚上松树堆里挤出来的小路，要十分当心，现在不太平，切莫遇上土匪山贼，豺狼虎豹等。”李峰说：“知道了。”李成海说：“明早见，李峰兄路上万望当心。”李峰说：“好，明早见。”这时一个女孩人影从李成海背后一晃过去，李成海想起小叔所说的话，急上前去，只见电筒的光忽然亮在前面。李成海追上前去说：“小柔，晚上不安全，还是别去送了，你每天都走夜路回来，我很……担心。”
　　汤小柔把电筒光照在李成海脸上，疑道：“你是这么知道，我每晚上回来，你在跟着我？”李成海说不出话来，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我是关心你的安全。我……没有跟着你。”汤小柔向楼上看了看，似乎知道了，说：“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忧的。”向李成海说：“战乱年代，别盯着天上的飞机一直看。”李成海说：“你关心我，我知道，那你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要特别小心。”汤小柔说：“好。”
　　李成海意兴阑珊的向里屋走去，见他母亲正抱着一堆衣服在抱怨小叔。小叔在灯光稀稀中自顾晚餐。他母亲先是看了看李成海，弄得满身油污，灰头土脸的，心里就有气。到得李成海也坐下，他母亲说：“今天在乡街上，听人都返回来了。”李成海和李健生正放心不下走时飞机的事。李成海说：“妈，是真的么？”他母亲说：“这从北边来了一大群当兵的，看也看不到尽头。”叹道：“再等等，等一等吧，如果贸然远离，与灾民无异，还是等一等。”向李健生说：“健生你觉得日本鬼子会打过来么？”
　　李健生大口吃完饭后，捡了点灶里烧尽的木炭，在桌上画起来，盯着李成海母亲说：“胡秀大嫂，常德在这里，与贵州山区有几百公里，加上这说什么蒋委员长也会放手一搏，再加上，贵州山多，日军不会那么快的。这里眼下太平，你就放心吧。”这时候从楼道上传来声音说：“我就说了吧，日军没那么快来，整天瞎忙，收拾那么一大堆，还让我帮你忙一天。什么值钱该要，什么不该要，你自己上来从新放回原位吧。”
　　胡秀走后，李成海向李健生说：“叔，那我们有时间修飞机了，不过真的能飞起来么？”李健生说：“嗯，你只要替我保密了。”起身转了一圈说：“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