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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同日,曲州城。

      “沈卿!”已经又等了两日的太子终是坐不住了,“你到底还要本宫等到什么时候啊?!咱们现在都有十五万大军了,还怕他沈长风的九万残兵?再说,那沈长风不是都已经一病不起了吗?”

      “殿下,”沈尧恭敬道,“沈长风病倒了,但他身边还有副将和诸营主将。这些人都是随着沈长风征战多年的老将,那沈家□□也不是咱们这些各州府拼凑出来的散兵游勇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你撺掇着本宫到这前线来?为何不让那穆宏先替咱们打完这一仗?”

      沈尧摇了摇头:“殿下,且不说穆宏会不会将到手的军功拱手相让,就算他愿意,也瞒不过天下人啊。这一仗,只能是殿下亲自打赢才能取信于民。”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陛下说是,谁人还敢有异议?!”

      “殿下,”沈尧也不着急,依旧温吞的说着,“您离宫的时候,左丞等人可还在承明殿跪着呢。”

      “我……”太子语塞。关于世人对他的那些言论他并非不知,也并非不在意,正是因为他在意,所以他才会愿意听信沈尧之言。

      “殿下,沈长风大势已去,此战必赢,否则陛下又如何会同意让您领兵呢?”

      “也是,”太子这才放下心来,乖乖的坐了回去,“既如此,沈卿有何打算?”

      “明日,殿下率大军出城迎敌!”

      “我……我也要去?”

      “要去。”沈尧说。

      “可上次……”

      “殿下,上次只有五百人,还都是咱们自己的人,自是不会有什么闲言传出去的,可这次不一样,”沈尧神色淡然的说道,“这次我的确不能代劳,但您也只用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就行。从帝都带来的一千禁军不参与作战,只负责您的安全,您可能放心。”

      “不能!”太子又暴跳了起来,“那毕竟是战场啊!我听说……我听说这仗一旦打起来,是很可怕的……而且,刀剑无眼的……我……不……本宫……本宫不去!”

      “太子殿下,您现在可是一军统帅。”

      “我……”太子看着沈尧优雅喝茶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他慢慢走到沈尧身边,将手放在沈尧的肩上,俯下身,在沈尧耳边轻声说道,“要本宫听你的,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沈卿……”

      沈尧身子一僵。从他第一天进入东宫,从这太子看他的第一个眼神起,他就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太子对此也从未掩饰,不过是亲眼见了那血淋淋的场景,又听说了沈尧的光荣事迹,有些被吓到了的,所以最近才稍稍有所收敛罢了。但那点恐惧早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夸赞和实实在在的权力冲淡了。

      沈尧不动声色,又浅浅的喝了口茶水。嗯,这茶果然没有王府的好,也不知道穆宸在干什么。

      “沈卿?”太子又靠近了些,微热的气息喷在沈尧的脸上,“在想什么呢?”

      沈尧按捺住内心的嫌恶,咬牙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轻声说:“在想……要怎么把沈长风的头割下来献给殿下……”

      “额……”太子愣住了,是了,这可是朵带刺的玫瑰,他到底是还没忘记沈尧那副如同地狱罗刹般嗜血的模样。他赶紧将手从沈尧肩上挪开,迅速拉开距离之后,才悻悻道,“是……沈卿……沈卿忧国忧民……是……是大献之福……”

      “太子过誉了。”沈尧拱手。

      这晚,沈尧把自己泡在浴桶里洗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让林语担心的好几次都差点破门而入了。

      “不是,江坷,你拦着我干嘛呀?万一公子把自己溺晕在浴桶里呢?”林语说,“不行,我得进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行了!”江坷拎着林语的领口,仍是不让他靠近沈尧的卧室半步,“主子没事,你别去打扰他。”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到。”

      “主子呼吸平顺,定是无碍。”

      “我去,”林语惊讶的望着江坷,“你是有顺风耳吗?”

      江坷没有搭理他。

      “哎呀,行了行了,你别在抓着我的领子了!我信你,我不去,我不去,行了吧?”

      江坷闻言,这才松开手。

      “我不就是比你矮了一些吗?你至于每次都像拎小鸡一样吗……”

      江坷能听到沈尧的呼吸,沈尧却丝毫不在意屋外的动静。他只是觉得很烦,很脏。而这太子殿下,显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色,在这件事上还表现的异常固执,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偏偏,在沈尧接下来的计划里,他处处都需要依靠这个太子。没也有忘记自己来帝都的目的,没有忘记这些年里承受的轻视和委屈,更不会忘记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沈尧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了,他沉默的从浴桶里站起身来,只着了件单衣站在窗前,任由冷风迎面吹着,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冷静些,也才能看得清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这个时候,沈尧的心里竟生出一种名叫怀念的东西来。他突然就想回去了,回到那片种满翠竹的院子里去,去看看那个人是否还是般肆意张扬。

      沈家的□□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曲州这边有十三万大军,太子这场仗还是打得很艰难。若非有沈尧联系了在辽东留守的后军统制张勉亲率一万兵马自冀州方向而来,让沈长风腹背受敌,怕是结局还未可知。

      有如此助力,这仗还是还是打了十数日。随后,太子将沈长风的头颅送入了帝都。

      太子凯旋,献帝宫中设宴,大肆封赏。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被各种歌功颂德之词团团围住,让他飘飘欲仙,早将还跪在宣德门下的沈尧抛诸脑后了。

      沈尧跪了整整一日,终是在宫中宴乐声起前接到了死罪可免,但终身不可入仕、不可离开京的旨意下来。

      沈尧领旨谢恩,艰难的撑起因久跪而变得僵直的身子,慢慢往宫门口挪去。

      见沈尧出来,林语和江坷赶紧上前扶着。

      “公子!”林语满脸的心疼,“您……”

      “回去再说吧。”沈尧脸色苍白,大半日水米未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林语努了努嘴,回哪儿呢?

      “哦……”沈尧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这繁华的帝都,轻声道,“是呀……我能回哪儿去呢?”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驶来,正停在沈尧等人面前。

      “沈公子,”车夫恭敬一礼,说,“小的在宫门口恭候多时了,沈公子,请。”

      “你是谁?要……”林语还没问完,沈尧就已经由江坷扶着上了车。车里备了热水、点心,还置了软垫和手炉,足见主人家的诚意。

      林语也赶紧钻进去,说:“不是,公子,您也不问问清楚这人是谁,怎的就随便上来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尧不语,江坷则狠狠的瞪了林语一眼,吓得林语赶紧捂住嘴。这车上的东西林语不放心,不敢给沈尧吃,但沈尧却不似林语那般戒备,他吃了些东西,还将温热的手炉抱在怀里,借着车厢的力坐得笔直。

      不多时,马车便停下了。

      经过这片刻的休整,沈尧恢复了些体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江坷先一步下车,看着面前熟悉的街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赶紧收了心神,小心的扶住了沈尧。

      魏管家早就候着了,见沈尧下车,拱了拱手,说:“沈公子一路辛苦,请随老奴回客房休息吧。”

      “穆小公子有心了。”沈尧颔首。

      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除了林语,没人觉得意外。

      听竹轩内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魏管家说:“沈公子,我家少爷尚未回府,老奴也不知沈公子何时会回来,这饭菜已重新热过,还请沈公子不要嫌弃。小少爷说了,明日再邀沈公子一醉方休。”

      “穆小公子和魏管家都太客气了。”沈尧躬身一礼。

      “那老奴便不打扰沈公子用餐了,稍后伙房会给沈公子送热水过来,老奴告退。”

      沈尧等人恭敬的送走了魏管家。

      当听竹轩内又只剩下三人时,林语终于忍不住了,问:“公子,您早就知道了?”

      沈尧轻轻摇了摇头。

      “那您……”

      “车夫。”沈尧说。

      “车……”

      林语还是不明白,但沈尧显然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只道:“先吃饭吧。”

      “哦……”

      饭后,沈尧独自回了卧房。

      屋子里的一切都还是他走时的样子,连桌椅杯盏都还是那样静静的躺着,除了,那副丹青。

      沈尧微微一笑,所以,那天,到底还是吵醒他了?

      对于陛下今日的决定,沈尧并不意外,甚至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这可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他还以为无论献帝如何徇私,想要保住他这条命也是要让他去天牢走一遭,吃一番苦头的,却不想只是让他跪了一日,又断了他的仕途,仅此而已。至于不能出京这条,沈尧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也是,这献帝先是不遵先皇旨意,对漻北王不仅没有倚仗和重视,反而时时忌惮,处处掣肘。后又不顾大臣反对强行立了刚出生的婴儿为太子。现在,更是连祖宗遗训都不在意了,竟命太子领兵!如此之人,不过是对他区区叛臣庶子法外开恩一二,想来也确实没人在意。

      众人都说,献帝偏爱太子是因为与先皇后情深意笃。对此,沈尧是不信的。太子自小便养在献帝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如今却教出了这样一个无才无德的东西。太子的荒唐,难道就没有献帝言传身教的功劳在里面?献帝强行将权力塞到太子手中,难道就没有对德王和襄王的猜忌在里面?

      沈尧眯了眯眼睛,献帝如此溺爱太子,怕是也有既不想承认自己的昏聩,也不想被旁人夺了权的心思的。毕竟他觉得自己还在盛年,毕竟比起多少有些才干的德王和襄王,还是太子更容易被掌握。

      亥时,穆宸才由穆宏扶着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议事厅里,四人依次落座,桌上是刚上的清茶,穆宸端起了喝了一口,原本混沌的双眼也早就恢复了清明。

      “大哥,你们明日就要走了吗?真的不能再多留几日?”穆宸问。

      “不留了,明日便走。”穆宏一边说着,一边优雅的品了品茶。

      “也好。”穆宸说,“若非阿克尔将兵线又往南压了百里,若非献帝正因太子大胜而欣喜,只怕就是想走,也要费一番周折。如此,倒是顺理成章了。”

      “世子,小公子,”方旭迟疑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这有啥好担心的?”柳裎不解,“我看陛下见着咱们也不顺眼的紧,宫宴上,目光每次扫过咱们这边的时候神情都有几分不自在。既如此,早早将咱们打发了,也省的在他面前碍眼!”

      “话虽如此,可咱们这次,毕竟是逆了陛下的意的。”方旭说。

      “那又咋了?陛下不是没怪罪么?”柳裎说。

      “正是因为陛下没怪罪,我才有些担心……”方旭说。

      “没什么好担心的,”穆宏说,“陛下总不至于是要在途中伏击我,随后再做成流寇截杀吧。”

      “兄长!”穆宸略微提高了些声音。

      “好啦,”穆宏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也就随口说说。”

      “但如今北境多个州府兵马被收,许多城池都出了治安问题的,有些地方也确实有了流寇之祸……若陛下真有此意……”方旭说。

      “怎么会?”柳裎说,“咱们南下的时候世子就已经尽量避开了一些州府,给各地也都留了些兵马,让他们能够守望相助了。再说了,陛下不是已经派那刘培将诸州府兵重新整编,各自送回原驻地了吗?那些流寇能掀起什么风浪?”

      穆宸扯了扯嘴角,都说这个柳将军虽在带兵打仗上是个好手,在别的事儿上都没什么脑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竟还一如当年,倒也是实属不易啊。

      “大哥,”穆宸说,“还是从王府派些人,与你们一同北上吧,否则我实在是不放心。”

      “不可,”穆宏说,“陛下本就对我等不满,此时更不宜另起风波。”

      “那……那我派些暗卫,隐了行踪,这样总可以了吧?”穆宸说,“反正我是不会让你们独自回去的!”

      “你猜,若陛下真有心为难,他会怎么做?”穆宏反问。

      “我……”穆宸又如何不知呢,他也只是担心兄长的安危罢了。

      柳裎显然没明白这兄弟俩在说什么,但方旭依然明了,他拱手道:“小公子放心,有我二人在,定不会让世子有事。”

      见方旭如此说,柳裎也道:“话我说不明白,但架我会打!”

      穆宏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他说:“我在想,既然这大胡都想趁机来分一杯羹了,这东北便的笃赫怎的没有动静呢?”

      方旭想了想,说,“漻北以北是大胡,东北以北有笃赫,虽说笃赫近年也深陷内乱之中,但若是趁机将诸部族的视线都引到我大献来,倒的确是能暂时平息他们内部的纷争。”

      穆宸不言。他还不清楚其中关窍,但想来听竹轩的那位一定知道缘由。

      “这是我沿途南下最大的疑惑,”穆宏说,“陛下会不会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个,这才重重的封赏张勉呢?”

      “张勉身为后军统制,与沈长风也多有不和。此次叛乱,他和他手下的兵马皆未参与其中,只誓死守卫边关,也是难得。只是,他真的是接到了陛下的旨意才带一万兵南下助太子平叛的?太巧了,按时间来算的话也有些勉强。”方旭说。

      “我说,”柳裎说,“我觉得你们就想太多了。那张勉若是私自带兵南下,陛下能不知道?将领私自领兵离开驻地可就是谋逆了!他既然一开始就没随军出征,那定然是不愿意与那沈长风行悖逆之事嘛!再说了,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

      “老柳说的有理,”方旭道,“陛下还从北境大军中分了三万东行,一部分交给了河东节度使李希用于协助东北诸州重建,一部分随张勉回辽东驻守边境,想来的确是十分信任张勉。”

      “信任?”穆宸冷笑,“我看未必,那献帝……”

      “三弟!”穆宏瞪了穆宸一眼,转而对二位将军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赶路,两位将军便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有啥的,我们带兵的时候……”柳裎还想说什么,却被方旭阻拦了。方旭拉着他向世子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一边走还在一边问着,“不是,方旭,你拉我干什么,我……”

      见二位将军离开后,穆宏才严厉的对穆宸说:“三弟!父亲早就言明,穆家军只守漻北,不过问大献风云变幻!你虽置于帝都,有时候难独善其身,但也应时时谨记父亲教诲,注意言行举止!”

      穆宸起身,躬身应是。

      穆宏扶起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年你就满二十了,行了冠礼,就不要再胡作非为了。”

      “我什么时候胡作非为了?”穆宸悻悻的摸了摸鼻头。

      “哦?”穆宏挑眉,“难道你没将那沈家公子接到咱们府上来?”

      “我……”穆宸自以为自己行事周全,却不知怎的还是让兄长知道了。

      “不是谁和我说的,只是你明知今日有宫宴却还是让人备了酒菜。除了你之前和我提过的沈家公子,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谁了。”穆宏说。

      “这人既然是入了陛下的眼,要给太子做幕僚的,我便想着……”

      “三弟,我刚刚才和你说过的话,你莫不是转头就又忘了?”

      “没没,”穆宸赶紧摆手,“我记得,我真的都记得!”

      相较之下,穆宸还是更喜欢二哥穆安。比起大哥的谆谆善诱,他更情愿被二哥胖揍一顿,反正只要能让二哥先动手,最后谁吃亏可就不好说了……

      穆宏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我向来是管不住你的。罢了,休息去吧。”

      “嘿嘿,”穆宸咧嘴一笑,对穆宏说,“那今天我可能和大哥一起睡?”

      “胡闹,你都多大人了?”

      “不嘛不嘛……明天你们就都走了,又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穆宸絮絮叨叨的跟着穆宏身后,一路跟进了穆宏的褚玉园,最后还是被穆宏无情的关在了卧室门外:“你要实在觉得孤单,就抓紧找个媳妇儿回来,少来闹我。”

      “哎呀,你和二哥都还没娶妻,哪儿就轮到我了?”

      “你要实在睡不着,不如去找那那位沈公子聊聊天吧。”穆宏说,“总之你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再来烦我了!”

      穆宸闻言,觉得兄长此言甚有理。

      听说那沈公子在殿门口跪了整整一日,今儿还好巧不巧的下了雪,也不知道他那柔柔弱弱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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