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油糕》八宝油糕

5、杏花村灭

　　三日后，自狗蛋去天元镇之后，狗剩与徐寡妇便在家中等着狗蛋，而今大雪封山，几次狗剩欲去天元镇找狗蛋，都被徐寡妇阻止了，毕竟狗剩年龄更小，若出了点差错可如何是好。

　　两人虽都心忧狗蛋，奈何山高且险，只得家中静候狗蛋的好消息。狗蛋此去已有三日，若是平时，狗蛋此去来回两百余里，两日来回即可，眼见大雪渐停，狗剩担心狗蛋出了意外，便与奶奶和徐寡妇道了原由、自己心忧狗蛋，去山上寻找狗蛋一番，便是回来也方便接应。两人自无不允，告了声狗剩路上小心。

　　狗剩迈步泥道，穿过了一片雪丛，忽然听见耳后方一群马蹄声传来，也不曾在意，便继续赶着路，刚走两步，边觉不对，杏花村向来没有外人踏足，今日怎么会有人来？赶忙又跑了回去。

　　狗剩快步往回赶，快到村口之时，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感觉。此时村子反倒没听见往日年关将近的吵闹之声，狗剩瞥见老王头家灰黄色的土墙被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红，往老王头家推门一看，只见老王头家中柜碗摔在了地上，一家人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地上的鲜血还在汩汩的冒着，老王头儿子的尸体因为肚子伤口太大，肠子缓缓的望外流淌……狗剩已经看得有些虚脱，嘴里阵阵发苦，几欲呕吐，强打了几分精神，想再仔细看看老王头家是否还有人活着。老王家一家七口，竟是无一生还，老王头的孙女不过三四岁，临死前仍手握着馍馍，一双眼睛睁的老大，仿佛是要牢牢记下这些杀人的凶手。房间里布满浓浓的血腥味，狗剩强忍着恐惧感，合上了老王头一家人的眼睛，终究是忍禁不住，呕吐了起来。

　　呕吐了几次，感觉身体稍好，狗剩想起家中奶奶尚在床上，狗剩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赶忙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去。

　　往日欢声笑语的杏花村而今变成了寂静岭一般，家家户户高挂的红灯笼，仿佛更像是鲜血染红的，狗剩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的走在了路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跤，狗剩低头一瞧，只见脚边挂着个已经被冻硬的事物，脚边黑红的印迹已经混在了泥泞里，分不清是血还是土，那事物中间有个火烧之后留下的疤诘，四周的头发已经跟血迹黏在了一块，这不是赖皮三的头吗？

　　狗剩更加惊惧，四下一望，方才发现不远处倒了一具无头尸体，想必是赖皮三遭逢大难，想要趁机逃跑，哪只尚未跑远，便被砍下了头。狗剩此时心中早已六神无主。发了疯似的往家赶去，一路上尸横遍野，好不吓人。

　　狗剩见家中大门敞开，鲜血缓缓的从门口流出，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血河，狗剩此时心中已经凉了大半。

　　徐寡妇和狗剩奶奶亦不能幸免，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状可怖，狗剩又惊又惧，欲哭无泪，心如刀绞，终于心力交瘁，晕阙了过去。

　　冷冷的寒风刺醒了狗剩，仰望明灭不明的天穹，狗剩独坐在台阶上，失魂落魄，盯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合上眼睛，眼里满是妖艳的血色，他仿佛看到一群人，拿着一柄柄锋利的刀刃，如切瓜砍菜般，鲜血四溅，被砍的人发出凄厉的嚎叫，渐去渐远，最后没入浪涛一般的喊杀声中，再不可闻。

　　“为什么呢”狗剩心头空空荡荡“为什么那些人要屠杀我们杏花村的人？为什么要流那么多血？难道人与人就不能和睦相处，非要彼此残杀嘛？”

　　这个古往今来，让无数先贤费尽心机的难题，狗剩思索再三，始终无法解答，刺骨的寒风让他清醒了过来，狗剩抱着奶奶僵直的身躯，心中一片茫然，这一日之间接连发生惨事，让这小小的孩童转不过念头，甚至危及了哭泣，他紧咬嘴唇，鲜血缓缓流下，滴在了奶奶苍白的面颊上。

　　寒风更急，月色随之暗了一下，狗剩打了个突，觉出痛来，“呀”的一声，胸口烦闷，竟又昏了过去。

　　良久良久，重云散尽，月已中天，照的村子白亮亮一片，狗剩睁开了眼，只见村子四周血肉支离，遍地狼藉，血腥气刺鼻难闻，身子一软，再无半分气力，抱着奶奶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胸中血气喷涌，不哭不快。

　　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狗剩忽觉一个软绵绵的事物在脸上扫过。睁眼一看，却不知道是哪来的小狗在舔自己的脸颊。想必是谁家养的小狗，因主人死了，寻到了此处。狗剩伸手抚平它凌乱濡湿的茸毛，将它放下，从自家屋中找出铁锄，学着丧葬风俗，在山冈上挖个坑，将奶奶和徐寡妇给葬了，然后寻了块木头，将奶奶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刻上，想了想，又挖了个大坑，将村子里的人也埋了进去，也竖了块木板，但不知道写啥好，只好空着。

　　狗剩望着坟茔呆立半晌，只觉得胸中闷的发慌，恨不得刨开坟墓，把奶奶挖出来，又恨不得抓开胸膛，把心也掏出来，只瞧到眼中泪流，将外衣撕了半幅，裹住锄头，斜背着走下山冈，走了数十步，又掉过头来，看了一眼木碑，忽听“汪汪”声响，眼角一斜，那小狗跟在不远，见他回望，急忙后窜，躲了起来，瞪着圆圆的珠子窥望。狗剩掉头走了数十步，猛地回头，又见它跟在后面，但这次四野空旷，小狗团团乱转，到处寻找藏身之处。

　　狗剩走上前去，将它抱起，道：“小东西，干嘛老跟着我？”那狗儿见他没有恶意，便在他怀里乱蹭。狗剩终究是小孩心性，被它蹭到痒处，亦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小东西，我带着你就是了。”说罢，又向着木碑望去，学着村里人清明时的模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抱起小狗，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