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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块铁牌一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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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朱凌云带着大队人马围住了风云山,硕大的“镇”字旗迎风摇曳,仿佛在朝着小小的茅屋叫嚣。
不同于别的部队的人仰马嘶,镇北王的军队团团围住风云山,却安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朱凌云策马朝着茅屋凝视着,身旁亲卫朱随轻声道,“王爷,人在屋里,似乎有人接应。”朱凌云静静下马,做了个手势,身后随即有侍卫上前进屋。
没想到两名侍卫在门口被拦住了,侍卫拔刀,与拦住他二人的人静静对峙。
朱凌云看了下拦着他的侍卫的人,很普通的一个人,衣摆随意塞在腰间,还有未净的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未待朱凌云开口,沈无栖越过侍卫走到他面前,“里面那个人是你要找的人?”
“是。”朱凌云点头,“你是他的同伴?”
沈无栖轻轻摇头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没有回答镇北王的话。
镇北王眉头微微皱起,身旁的朱随眼神动了动,便有侍卫拔刀待动。
沈无栖错身让开,对镇北王道,“放了他,成么?”
商量的语气却并不是商量的神态,眉目间的倨傲与疏离倒是不减三分。
镇北王凝神看着沈无栖,仿佛听到了一个及其好笑的笑话,“你可知他犯了何事?便要本王放了他?再说,你是何人,你凭什么命令本王?”
镇北王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危险。沈无栖又沉默了,似乎是在想措辞。
朱随见状下令侍卫动手绑人,这人出现在这里本来便是一个错误,更何况他还救了萧抚风,只怕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了。
就在侍卫拔出刀动手的时候,沈无栖微微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镇北王,“能不能放了他?”
朱随接过递给镇北王,镇北王扫了那个东西一眼,马上变了颜色,他挥退下属捏住了手中的东西打量着眼前的人。忽然,他猝不及防伸手扣住了沈无栖的手腕,将一股真气从脉门送进了那人的体内。
那股真气却如泥牛入海,这人竟是个不会武功的。
朱凌云冷笑,手指依旧扣住他的脉门,“你如何得到这个东西的。”
他手里的东西,是一块寸余大小的玄铁牌,上书着繁复的篆体‘无栖’二字。
那人对自己命门在朱凌云手中倒是并不在意,只淡淡道,“多年前,他受伤快死了是我救了他。他给我这个东西,让我若是有困难可以去找他,或者是……你。”
朱凌云的冷笑还凝在嘴角,一挥手便有两个侍卫押住了沈无栖。他转到沈无栖面前,一双鹰眸牢牢盯着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倏忽间出指如电点向那双如深塘般的眼。
沈无栖被人拿住,丝毫动弹不得,眼看朱凌云的双指戳向了眼睛,避无可避只能本能的紧闭双眼。没想双眼没事,却被一瓶水兜头淋了下来。
他莫名睁眼,便看到朱凌云手中多了一个白瓷瓶,朱凌云不顾他满头满脸的水,再次出指如电朝着他脸部的边缘摸去,程度之仔细简直令人发指。
可是也不过片刻之后,朱凌云颓然放手,轻声道,“你不是他。”
沈无栖语气轻微,似是带着笑,却看不见笑意,倒是显出几分凉薄,“我自然是我。”
“他……”
朱凌云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知道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万箭穿心,他又还在幻想着什么呢。
沈无栖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你放不放人?”
“你认识他?”朱凌云指着屋内躺着的萧抚风。
沈无栖摇头,“不认识。”
“你知道这是何物?”朱凌云把玩着手中的玄铁牌,“这个东西能让你一步登天,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居然只为一个莫不相关的人一条命便用掉了这次机会?”
沈无栖淡笑,“我没那个命去享受富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为自己积福,以后下了地狱能少受点苦。”
朱凌云沉默,他的皇帝侄儿虽初初登基,但想动他这个叔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能生擒此人,他的皇帝侄儿约莫还能安稳几日。
再说这可是萧綦的儿子,哼!
可是……
朱凌云脑中天人交战,望着手中的玄铁牌,最终转身,“朱随,放人。”
朱随面色铁青,却不敢违背朱凌云的意思,撤退了人马。
沈无栖望着远去的人马嘴角扯出一丝嘲讽般的轻声细语,“老朱,对不起了。”
沈无栖转身,却又听到了身后传来马蹄声,朱凌云纵马回返,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扯扯嘴角,“怎么,王爷要反悔不成?”
朱凌云摇头,“本王答应过的事情,便是死也不悔。”朱凌云踟蹰片刻后终于问道,“你能否将玄铁牌给我。”
“拿去可以,但你得用银子来换,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沈无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锦袋,“成不成?”
朱凌云挥手,朱随便奉上了千两银票。沈无栖轻轻一抛,朱凌云伸手接住,珍而重之。初春的微风中两人相对而立,朱凌云眼角划过一丝哀伤,“感谢阁下相赠之恩,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他日阁下若有所求,凌云定然允诺。”
沈无栖摆摆手道,“好说好说,在下言慎!”
朱随在朱凌云身后朝着沈无栖啐一口,如此厚颜无耻,可见一斑!
沈无栖迈步进门,怀揣银票有了胆气,又如愿要到了镇北王承诺,连咳嗽都少了几声。好歹这条随时会拔蜡的小命,又多了一分保障啊。
萧抚风一动不动,只是原本闭起来的眼睛此刻已经睁开。
毕竟捡回了一条命,他晕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却也刚好以过人的耳力听到了外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内容。
只是,他不知道那人究竟用什么东西来换了自己的性命,他现在无从去深究。这次他失手没能杀了镇北王,却差点儿将自己搭进去,他不介意,有人会介意。不是介意他活着,而是介意镇北王没死。
他是天子的刀,犯了错却连以死谢罪都不能。
萧抚风兀自思索,沈无栖却自进门之后便目光有些轻微的呆滞,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小银壶一个人大马金刀坐在瘸腿的桌边一口一口缀着。
沈无栖喝下小银壶中最后一口酒,摇摇头暗自叹息,“沈无栖啊沈无栖,得友如此,你倒是三生有幸,倒不知是不是你上辈子的运气都用来遇到如此挚友了,所以你活该早死。”
萧抚风不知沈无栖在想些什么,倒是将目前的状态好好分析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想来他失手的信息很快便会传入宫中了,约莫不久便会有人来接应他了。
想到此处萧抚风倒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态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的身体也不是三两天能好的,倒不如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你还是别想多了。”沈无栖不知何时站到了床头语气平淡,“想得多死得快。”
“……”
萧抚风开不了口,动不了手,躺在床上很好的诠释了何为鱼肉,只是神态却不见孱弱。看向沈无栖的眼神冷静而戒备。以口型问道,“你是谁?”
沈无栖吭哧吭哧拖过来那张瘸腿桌,“在下言慎,你的救命恩人,或者说,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萧抚风看着他那个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搬桌子,再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垫在了桌脚下,好容易这瘸腿桌四平八稳了,他的救命恩人便又跑到外面去,不一会儿哐当一盆水便砸在了桌上,水花四溅。
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沈无栖朝着晃荡着的水盆中丢了块帕子,便伸手来扒拉萧抚风的衣裳。萧抚风还没从救命恩人脱他衣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竟忘了反抗。
胸膛彻底暴露在凉风中,萧抚风才后知后觉抬起无甚力气的右手挡住了沈无栖的动作,眼神中透露的意思是,“你干什么?”
“你身上……馊了!”沈无栖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出了这句让萧抚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的话,虽然,萧抚风目前也不能开口。
总之,这句话超出了萧抚风此前的认知,但是他又后知后觉的明白,沈无栖是想要帮他清洗。
沈无栖戳了下萧抚风皱着的眉头,“你这又是血又是汗的,捂了这么些天,泔水都比你味道好点。”
他口中说着,手中也并未闲着,拿着帕子晕开了黑色的血痂与尘土。萧抚风身上伤痕遍布,右肩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倒是在萧抚风昏迷前自行缝合了,只是技术不佳,略显狰狞。
略凉的毛巾拂过身上的伤口,萧抚风紧绷着身体,有一丝……紧张。
毛巾擦到萧抚风心口,沈无栖才发现,他心口竟然有一道箭伤,直贯后背。看伤疤的颜色,算不上陈年旧伤,却也非新伤。这样的位置,若是再偏离一丝,萧抚风便见了阎王了。
“你还真是命挺大的!”沈无栖轻声嘀咕了下,毛巾也只是略微停顿,快手快脚收拾完了床上这桶泔水王,终于吁了口气。萧抚风顺着望过去,沈无栖挽着袖子的右手腕有一道横贯手腕的疤痕,疤痕上方又有一条殷红的血线。那红色似乎随时会透体而出,喷薄出灼热的鲜血。
沈无栖撩起衣摆擦了擦手上的水,放下袖子端着一盆脏得辨不出颜色的污水出去了。
未几,萧抚风听到铜盆咣当一声,他闭上了眼睛,彻底放松自己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