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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小泊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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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从小在问云峰长大的孩子,没经历过人间的千情百态,郁青其实还是有些单纯的。柳玄也曾经评价道:剑道颖悟,然心性过稚。
而慕兰泽与郁青恰恰相反,但他觉得郁青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也希望郁青永远都不要被这些污浊沾染。他的师兄就应该干干净净的,一直是那个清清君子。
走着走着,郁青忽然发现路边落着个粗布小袋,他捡起来一捻,里面是好几串铜钱。
“我们在这等等吧,丢了钱的人应该会找回来的。”
果然过了没多久,一个大婶挎着篮子急匆匆跑回来,“见鬼了呀,这么多钱怎么说掉就掉了,在哪呢?”
郁青上前叫住她,温声道:“这个钱袋是你的吗?”
又问了大婶袋中具体的铜钱数量,都对了才还给她。
大婶十分感激,看着这两个俊后生笑容满面,“哎呀,今天可要谢谢你们了,不然被别人捡去了真不知道该咋办了。走走走,上婶儿家吃饭去吧。”
“不了不了,要是方便的话能问您一些村里的事吗?”郁青笑了笑,大婶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欢喜,“害什么羞啊,婶儿家里还有个女儿,我跟你说啊,那可漂亮……”
眼看郁青身子都被热情的大婶拽歪,慕兰泽只一用巧力便将他从大婶那解救出来。
……就是郁青一个没站稳,歪倒慕兰泽怀里,刚好头埋在他颈窝处。
大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刚刚没看出来你们……挺好的挺好的。”
郁青赶紧站到一边,他白玉般的脸颊都飞上红霞,“不是!”
慕兰泽再次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解郁青为什么忽然脸红成这样,难道是之前在雪域受凉了?
像是被这对小年轻逗得很开心,大婶爽朗地笑了几声,“小伙子你想知道些啥?”
“朱富顺是个怎样的人呢,就从你们平日里相处来看?”
大婶面色似有些不屑,不过她很快便压了下去,“哦,他呀。经常在村里晃荡,玩他养的那些鸟,叽叽喳喳的吵得很。”
“这不,刚娶媳妇儿没多久就出了这事儿,他媳妇也跑回娘家了,就那八关镇。”
八关镇……离小柏村得有大半日脚程,就是他们之前住客栈的地方。
郁青想了想,问道:“那朱家与王家有何旧仇,与王家女儿王桃香有关吗?”
听见这个耳熟的名字,大婶脸色猛地变了,她摆摆手,避恐不及的样子,“这可不敢乱说,王家人知道了谁在外边嚼舌根都会发火儿的。”
而她的反应越发说明其中有点什么,郁青笑得更温柔了,循循善诱:“您也知道,我们做这些是为了帮你们除掉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以免它又来伤害村里的人。今天的事我保证不会传出去,也没有人知道我们见过面,如何?”
大婶真被他这副样子唬住了,“真……真的?”她放低声音,样子神神秘秘的,“你们可得给我保密咧。就几年前吧,桃香还活着的时候,哎呦,那可真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水灵的姑娘了。”
“王家也宝贝得很,把她当眼珠子看呢。尤其是她哥哥,对这个妹妹是要什么给什么。哦对对对,桃香当时还有门好亲事,就镇上那个田家二少爷,家里有好几个铺子,田少爷也争气,已经在准备考功名了。桃香一进门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咯,可惜后来——造孽啊!”
说到动情处,大婶抹抹了眼角泪花,“那是春耕礼的前一天,因着第二天整个村都得祭拜,怕家里养的猪饿着,桃香留在山上割猪草割得晚了,遇到了遛鸟的朱富顺。”
“王家人见桃香过了晚饭还没回家就急了,找啊找,在后山找到了衣衫破破烂烂的桃香,据说那时人都已经呆傻了。”
“她哥哥和老爹哪能忍呢,拎着镰刀就上朱家了……后来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关了好些日子,还是秀萍砸锅卖铁攒的银子去县衙门求人才放出来的。”
恶徒□□民女,被抓的反而是去讨回公道的苦主父兄,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股无名火充斥着郁青心间,“荒唐,你们这的县老爷是何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大婶忙去拉他,示意他小点声,“谁让朱家和县老爷有点亲戚关系在呢,胳膊哪能拧的过大腿哦?”
“既然县里不管,那便往上去,难道所有为官者都能包庇他不成?”郁青一双漂亮的杏目微瞪,极为不解。
尽管不想郁青接触这些,慕兰泽还是开口了,他神色淡淡,“他们不过一户普通人家,仅将王家父子救出便散尽家财。往更高的地方去打点喊冤,不仅耗时耗力,便是朱家和县衙也会拼命拦着。”
大婶闻言点头,赞许地看了慕兰泽一眼,“是这个理儿。出了这么大的事,那田家自然也知晓了。田家二少爷在京里呢,田家父母便作主将这门婚事退了。这杀千刀的朱富顺,竟还在村里放话,若是桃香求求他,还能大发慈悲收她作小老婆。”
“别说桃香一个小姑娘,这种憋屈侮辱的事儿搁谁身上受得了。没过几天,在后山林子里上吊了,去的时候还穿着她亲手绣的嫁衣。”
“唉,欢欢喜喜绣的嫁衣,谁能想到穿上时竟是这样的光景呢?等到田二少赶回来时,见着的就只有个矮矮的坟包,里面住着他未过门的新娘。”
听完这段故事,郁青还久久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慕兰泽见状微微叹气,这就是他不想郁青知道的原因,这个人实在太过心软善良。
过了会儿,郁青恹恹开口:“我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了。”
“嗯,师兄很厉害。”
这人……明明比他更早知道。
郁青抿抿唇,仍有几个点没弄明白,“可是为什么,这与凌霜有什么关系?”
“很快我们就能知道了。”
回到村长家,仍是同前几日一样,刘村长先是回屋送了饭才与他们一同用晚饭。
今天炒的是院里长的豌豆尖,嫩生得很,又鲜又甜。
慕兰泽将郁青面前的青椒酿肉挪走,无视他不舍的目光,笑着对村长说道:“这几日前前后后走了不少地方,不料这妖实在狡猾,竟没什么头绪。在这里得向村长告个罪,我们恐怕无能为力了。”
他平日里惯是没什么表情的,如今换了和煦的笑,像是极漂亮的人偶终于有了生气。
只是郁青瞧着觉得怪眼熟的,就像是……看见自己的笑容一般。
他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摇摇头。
刘村长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能这么说,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他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心情像是好了些。
“再过两日便要告辞了,不过还请村长放心,若是那妖再来,我师弟布下的阵会阻挡一阵,我们会立刻赶来。”
“那恐怕来不及吧,作为一村之长,我不想肯到任何一个人再受伤。”刘村长叹了口气,仿佛极苦恼的样子,他像想起了什么,“我听说你们修道之人都会有些暂时对付邪屋的物什,能不能送点给我留作防备,跟你们买也行。”
慕兰泽将他反应尽收眼底,接着道:“当然有,送你就行,也不值什么钱。”
说着,他似早有准备般从袖里拿出几张符箓,郁青看着上面的咒纹只觉眼熟。
待只有两人睡在一块时,郁青迫不及待地问他:“兰泽,你今晚说的那些是为了什么?”
慕兰泽头微侧,气息轻轻落在郁青头顶处,惹得他一阵忸怩,“现在我们只是在怀疑他,要确定的话只能让他露出马脚。”
“所以你方才给他的是……”
他笑了笑,黑眸之中有不易察觉的狡黠:“寻踪符,在陆雁家时我便录入凌霜的气息,只要这符能够离她三寸之内我便能找到她。”
凌霜现在的状况或许已经很差了,至少在村内他们没有感受到她半丝存在的灵气。
这两日他们都早早出门去了,为的就是给刘村长留出足够的机会。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反而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郁青心里着急,手中揪杂草的动作便越发随便。
“哎哎哎,咋把我的菜苗都拔了呢?”大婶看得心惊,忙忙出声叫住他。
由于郁青二人在村里经常闲逛,被前几日的大婶看见拉来地里帮忙了。
“抱歉,走神了。”郁青不好意思地低头,惹来慕兰泽一阵轻笑,郁青瞪他一眼。
没什么威慑力,郁青的五官实在太过柔和漂亮,瞪人也像撒娇似的。
有点可爱,跟炸毛的小猫一样,慕兰泽心想。
大婶像是习惯他二人的互动,只念叨她的:“这个叶子细细长长的才是牛筋草,那个圆的是小白菜……”
尽管是在认菜苗,郁青还是拿出了自己在问云峰听讲的态度,时不时认真地点点头,看得大婶很是满意。
“对了,您知道村长夫人是何时卧病在床的吗?我们来了以后还未见过她呢。”
“你说文嫂子啊,好像得有几个月了吧。”大婶思索了会,手中动作未停,“说了也神奇得很咧,之前看她已经快不行了,镇上最好的大夫看了以后都让准备后事了。不知村长哪找了个道士,倒真叫他看好了。”
“只是村长说还得养着,不方便见人,怕过了病气。我也好久没见着她了。”
他们在聊着,忽瞧见个小小的身影从田埂那边过来。
慕兰泽站起身来,眼睛微眯,语气有几分探究:“涛娃儿?”
闻言,郁青转头去看,吃了一惊。
涛娃儿头发竟变回了黑色,看不出半分之前的晶蓝。不过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马秀萍呢?
一个孕着的女人也来给她男人送饭,离他们很近,就在隔壁地里。
涛娃儿看着她隆起的肚子,轻轻叫了声:“姐姐。”
那孕妇定睛一瞧,“这不是涛娃儿吗?会说话啦?”她像是被那句姐姐吓到,连摆手:“别乱叫啊,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姐姐。”
他的姐姐只有一个。不过这又跟王桃香有什么关系?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慕兰泽低声说道:“不是桃香,是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