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小重山》重蓝

5、第五章 小柏村（三）

　　雪域之中流风诡异，变幻莫测，若是御剑进去两人说不定会被带到哪去。所以只能老老实实走进去。

　　慕兰泽祭出佩剑流光，流光悬于二人上方，为他们形成一道屏障。

　　纵是这样，郁青也被其中的凄风厉雪惊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笼着他。

　　连一丝阳光也无，只有铺天盖地白茫茫的冰雪，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与他在书中看到的描述并不一致。

　　压下心中的疑惑，郁青索性牵住慕兰泽的手，以防二人遭遇突变走散，“进去吧。”

　　慕兰泽的手倒是比他暖上许多。

　　单调的白色世界里时间仿佛都流失得慢了，不知走了多久，慕兰泽拉着郁青停了下来。

　　“雪域不对劲。”

　　郁青嗯了声，“你也察觉到了。我们走了这么久，竟没见过一个活物，哪怕是精怪。”

　　慕兰泽神情难得有些凝重：“不仅如此，这里的气场也变得很奇怪。有雪女在的雪域，不该出现这种状况，除非……”

　　“除非雪女身死……不对，我记得‘既死既生’意思是现在的雪女若是不在了，雪域会马上诞生新的雪女。可看样子并没有，那会不会是……雪女并没有死，只是她现在不在雪域里？”郁青接过话，心情变得低沉下来。

　　事情越来越复杂，牵扯出来的东西就像一团张牙舞爪的迷雾挡在他面前。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慕兰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的事在变多，不要急。”

　　既然雪女都不在，他们再往里走远也是徒劳无功，便准备往回走。不过这雪实在深得吓人，每走一步都能陷到脚踝上面。呼扯的风像是要将天地间一切事物都撕碎掉，扬起大片大片的雪粒。

　　他们的视线被遮挡住许多，方向难辨，下去时不知不觉就走了另一条路。前方有块巨大的断石，下面躺着个黑色的东西。

　　郁青瞧着竟像是人，忙拉着慕兰泽上前去查看。那个人冻得面色煞白发青，头发和睫毛都结了冰，看着已经不像活人了。

　　将他扶起探了探鼻息，幸好还有气，郁青为他输了道真气护住心脉，便准备将他背下去。

　　不料慕兰泽直接将人接过来，背到背上，“我来。”

　　很快他们便到了小柏村后山，温暖的春风和阳光包裹住他们，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那人悠悠转醒，眼睛还未睁开，语气难忍激动和欣喜：“凌霜，是你吗？”

　　慕兰泽将人放在树下靠着，郁青蹲下去查探他的情况。

　　有些冻伤，幸好及时遇到郁青他们，才没出什么大事，郁青轻声道：“这位大哥，你方才昏迷在了雪地里，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们将你带了出来。”

　　黑衣男子闻言睁开了眼，明白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要找的，脸上抑不住的失望，勉力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郁青温声道：“敢问大哥在雪域里找什么人呢？据我所知，没有人会主动进那里去的。”

　　男子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回答，“二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敝人屋内歇歇脚，就在山腰那儿。”

　　只觉告诉郁青，此人身上定有不少秘密。

　　他看了眼慕兰泽，笑着对男子说：“那就打扰了。”

　　路上，男子只说了句自己名叫陆雁，便一直沉默着。他生得十分英俊健朗，只是脸上总是挂着挥不去的忧愁。

　　那是座小木屋，可以看出来搭建它的人很用心。屋顶细细地搭了青瓦，盖了茅草。屋外种着棵桃树，许是栽种不久的缘故，枝干还是细嫩的，缀着娇艳的花，生意盎然。

　　一进屋内，郁青就捕捉到了那一丝极纯极净的雪域之气，已经变得淡薄，应该是许久之前留下的。

　　感知更敏锐的慕兰泽同样察觉到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郁青看到到窗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个拨浪鼓和小虎头鞋，薄薄的积了灰，虽然有些感兴趣，但没陆雁的允许他还是没有去动。

　　“陆兄，我建议你还是去找大夫开些药，寒气入了体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陆雁闻言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看起来就像是尊失去了生气的木偶，颇有些心如死灰的味道。

　　“你也是小柏村的人吗？为什么不住在村子里？”

　　“因为我妻子喜静，为了让她住得舒服，我就搬出来了。”说到妻子二字时，陆雁眼睛亮了起来，柔情万分，这副模样让郁青想起了刘村长。

　　“恕郁某冒昧地问一句，那陆夫人去了哪里？”

　　陆雁痛苦地捂住脸，那天对他来说就像噩梦一样，让这个高大的男子每每回想都几近崩溃，“我不知道……她是突然不见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一点征兆也没有。”

　　站在窗边的慕兰泽望着那棵灼灼桃花，突然开口：“你跟你夫人感情一定很好吧。”

　　陆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触景生情，眼睛变得红涩：“嗯，门外那棵树是我们刚在这住下的时候种的，当时它还是棵小苗，现在都这么大了。”

　　花开了，当时一起栽花的人却不见了。

　　郁青心中有了些想法，他试探性地问道：“陆夫人就是凌霜吧？你进雪域是为了寻她？”

　　可陆雁又恢复了沉默，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凌霜就是雪女，也就是你的夫人？”

　　啪——

　　门外传来陶瓦碎裂的声音，慕兰泽飞身而出，却看见刘村长呆呆地站在屋外。

　　郁青闻声而来，也有些诧异：“村长？你怎么会在这。”

　　刘村长脸上的皱纹似更深了，他弯腰拢了拢那碎掉的瓷片，里面的汤料撒了一地，“我来看看小雁儿，人老了，手都不稳了。”

　　他粗糙的手上有两道形状奇怪痂，被郁青注意到了。

　　陆雁抿唇，扶他起身：“不是跟您说了吗？不用给我送东西来了，我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刘村长轻呵，表情却十分心疼，“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咯，要是老婆子看见你这样，该念叨我了。”

　　众人进了屋，刘村长将几个油纸包搁在桌上，“新鲜的桃胶、枣子，没事你多炖点汤喝。”

　　“您对陆兄可真好。”郁青笑道。

　　“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了。”

　　陆雁接过话来：“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尤其是刘叔和刘婶，对我很是照顾。去镇上读书的也是靠他们帮的忙，我很感激。”

　　刘村长感慨地点点头，又看向他二人：“不过两位仙长怎么认识的小雁儿，他很久都没下山了。”

　　郁青将始末同他说了一遍，刘村长脸色越来越难看。

　　过了许久，他闭眼长叹：“小雁儿，你还是这么倔。都这么久了——”

　　“不管多久，我都会找下去。”

　　“那你就连命都不想要了吗？今天要不是有贵人相助，老头子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没了她，我独活也没什么意义了。”

　　刘村长流下了一滴混浊的泪，他缓缓起身出门，背影像衰老了十岁。

　　“实话实说吧，我们是为了小柏村之前发生命案而来的。陆兄能否帮我们解答一些困惑呢？”郁青趁村长打开了他的话匣，忙问道：“凌霜就是雪女，对吗？”

　　陆雁沉重地点点头，才说出实话，“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荒无人烟之地的原因。”

　　“这个住处除了村长还有谁知道？”

　　“没了。”

　　“你们是有孩子了吗？我方才看见屋里摆着有小孩子的玩具和衣物。”

　　“嗯，霜儿已经怀有身孕了，所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不告而别，我一定要找到她。”

　　“村长知道她的身份吗？”

　　“知道，刘叔就像我爹一样。我们成亲时便是请他做的见证。”

　　最后一个问题是慕兰泽问的，“雪女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郁青也有点好奇，因为书上并没有详细描述过这一点，每个不同的雪女都会有不同的形态。

　　陆雁陷入回忆之中，他仍记得当初冰天雪地中的那一眼万年，“很漂亮，像冰雪凝成的头发，有着一双红琉璃般的眼睛。”

　　朱家的死者，王家的异变者，两家有着旧仇。失踪的雪女，深情的丈夫，慈祥的长辈。同样的蓝发红眸，他们有着什么联系？

　　只差一条线，便可以串起来了。

　　告别陆雁，他们准备回村。郁青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凌霜既然愿意踏出雪域同陆雁隐居于此，承受外面的尘世灵力折损的痛苦，那她一定也很爱陆雁吧。现在还有了孩子，有什么理由一声不响地离开呢？”

　　慕兰泽轻叹一声，“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她是自己走的呢？”

　　不然还能是别人把她带走的吗？

　　郁青一怔，说话都有点飘：“你的意思是……怎么可能呢，她可是雪女。”

　　“师兄方才也说了，她现在怀有身孕。‘其质其洁’，那要是与人类纠缠，怀有人的血脉，还算洁吗？”

　　谁也不知道凌霜现在还有多少力量，或许比普通女子更孱弱也不一定。

　　“那是谁做的呢？陆雁说几乎没人知道这里……”郁青还处在震惊之中，迟迟没说出那个名字。

　　“其实很明显，我想师兄应该也有答案了。”

　　心中五味杂陈，郁青才深刻意识到人不可貌相一词，“要把凌霜带走，成年男子估计都有些困难，他是怎么做到的？”

　　慕兰泽笑了笑，折下远处的一朵蒲公英比划了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莹莹如玉，“制个拖用的木筏便好了，你瞧瞧这边下去离什么最近？”

　　“又或许，不只一个人呢？”

　　被慕兰泽这样一点拨，郁青瞬间感觉思路清晰许多，只是他仍没想明白动机是什么。

　　那一丛长长的野草几乎比周边的矮上一截，慕兰泽一指郁青才发现，的确是拖拽的痕迹。从这条路回小柏村还算平稳，也是最快的。

　　一片郁郁葱葱之中，祠堂的红瓦屋顶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