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小重山》重蓝

3、第三章 小柏村（一）

　　察觉到了刘村长的不自在，慕兰泽问：“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刘村长叹了口气，眼里似有几分羞愧：“先前的仙长走后，村里的后生们说那尸体放着不吉利，给抬去烧了。我也想拦着，可他们不听我的。”

　　唯一的线索都断了，这下更不好办了。

　　郁青只能传讯给奉康，让他将尸体的状态详细地描述出来。

　　郁青语气温和：“据你们所说，人是雪妖杀害的，那死者是谁？那天他去了哪？”

　　“是我们村朱贵家的儿子，朱富贵。小伙子年轻力壮的，以前进山里打猎都敢跟熊瞎子打架咧，能杀他的可不是雪妖嘛！”刘村长用拐杖敲了敲地，语气有些激动：“他死的时候，头发都变成蓝色了，上面还覆着层冰霜。仙长，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们村，谁知道那妖怪会不会再回来杀人啊！”

　　这位老人头发半花半白，长时间的劳作使他看上去沧桑不已，却还站起身准备向他们作揖。

　　郁青忙扶住他，止住他的动作：“除妖卫道是我们的本分，您放心，一定会解决的。”

　　慕兰泽只是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男子的喊声：“村长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三人都往外走去，待刘村长开了门，一个穿着青衫小褂的男人急道：“朱贵家的跟王家的打起来了，都闹得不像样了。”

　　刘村长气得胡须都快翘起来了，快步与那人赶去阻拦。

　　郁青与慕兰泽对视一眼，跟在了他们身后。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一户人家前，屋内不时传出女人的尖叫和愤骂声。

　　仗着个子高的优势，两人轻易地看清里面的情形。

　　眉眼温柔的妇人跪坐在地，死死抱住一个小男孩哭个不停。而另一个正挽袖叉腰，涂着猩红口脂的嘴叫骂着：“马秀萍，老老实实把你儿子交出来！别等老娘亲自动手！”

　　马秀萍反而将儿子护得更紧：“你别太过分了，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你们朱家了，竟要这样逼死人——”

　　周围有人帮腔：“是啊，朱贵家的，那还是个孩子呢。”

　　妇人本就生得冷厉，再一横眉竖眼便活像个母夜叉：“当初你们把我儿尸体烧掉、让他连入土为安都不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也是我的孩子！”

　　众人噤声。

　　她红着眼上前一步：“你们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怕不吉利吗？这也有个怪物呢！”

　　刘村长让人去叫朱贵和王大栓，自己先来劝架：“都停一停都停一停，丽娟你先冷静。”

　　赵丽娟跟个炮仗似的呛声，也不管对方是谁，“我没法冷静！合着死的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一个个装样子给谁看啊？”

　　说完她嚎啕一声，拨开人群跑了。

　　看完了热闹，村民们走的走散的散，场面又乱了起来。

　　郁青走到刘村长身旁：“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

　　马丽萍用袖子抹干净泪水，刚准备起身，就看见两位神仙般的男子，不过气质天差地别，一个似日，一个像月。

　　但站在一起还怪和谐的。

　　她有些拘谨地扯了扯衣服，不明所以地望向刘村长。

　　“这是新来的仙长，帮我们除妖的。秀萍你别紧张，让他们看看涛娃儿咋样了。”

　　马秀萍点点头，她不懂什么妖妖仙仙的，只知道这两个看起来像好人。躲在她身后的涛娃儿这才露出来。

　　这孩子竟有着一头淡蓝颜色的头发，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像个雪娃娃。不过自始至终郁青都没听见过这个孩子说话或者发出任何声音，连表情也很少出现。

　　慕兰泽面容严肃，指尖触上他额头。

　　涛娃儿仍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

　　一旁的郁青悄声同刘村长说道：“这孩子一直这样吗……”

　　刘村长点点头，表情有些惋惜。郁青看懂了他的意思。

　　“没有一丝妖气，连半妖都算不上。”慕兰泽很快收回手，有些漫不经心。

　　捕捉到“妖”这个字眼，一下子就把马秀萍吓坏了，她的眼泪又哗哗冒了出来，扑上来扯住慕兰泽袖子：“我的涛娃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会是什么妖怪啊？赵丽娟那个疯女人，自己儿子死了还想来害我的孩子，您不要信她！”

　　眼看慕兰泽脸色越来越沉，郁青赶在他发作前忙将马秀萍扶开，温声道：“大姐你别担心，涛娃儿确实是人，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见她情绪平息下来，郁青转头看了看慕兰泽，这人还皱着眉，站得离他们又远了些。

　　郁青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也没办法，慕兰泽最讨厌别人未经允许就和他亲密接触，特别是陌生人。

　　他温柔地摸了摸涛娃儿的脸蛋，“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马秀萍怜爱地看着涛娃儿，从怀了掏出个糖棒让他吃着，“就在五天前，那群仙长走后没两天。说起来也奇怪咧，睡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不管咋样，黑头发蓝头发的都是我的娃儿，谁都不能动他！”

　　“那涛娃儿与之前比起来有什么变化吗？”

　　说到这她倒显得有些高兴起来：“有的有的，我感觉涛娃儿有时候能听懂我和他爹的话了，从前跟他说啥都不会搭理我们……”

　　“狗日的朱贵，你还敢来我们家？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们这对狗东西！”

　　屋外又吵闹起来，马秀萍哎了声，急匆匆跑了出去。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推搡叫骂着，眼睛血红，大有不见血不收手的势头。

　　马秀萍连忙上去扯住她男人：“我们好着呢，没出什么事！”

　　她丈夫王志全往泥地上吐了口唾沫，恨眼瞧着朱贵。

　　难为刘村长一个老人腿脚都不太利索了还得劝架，郁青也去帮着拉人，“大家别动手了，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谁知那朱贵也被打得恼了，又被人拉住手脚，他一看是个眼生的小白脸，索性将气撒出来，“滚滚滚，别挡老子道，不然连你一块打！”

　　慕兰泽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郁青还没松手，朱贵眼见右手挣扎不开，竟想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撅头朝他甩去。

　　下一秒朱贵的手腕就被捏住，他感觉自己骨头都快碎掉了，“啊——痛死我了！快松开！”

　　慕兰泽眼微眯着，语气说不出的森冷：“你想死？”

　　明白这位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朱贵立马反应过来，涎着一张肥脸向郁青求饶：“两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哎呦！”

　　不能看着慕兰泽弄出人命来，郁青也知道他真生气了，无奈地分开两人：“好啦，都住手吧。”

　　其余几人被刘村长赶回去后，他语重心长地叮嘱朱贵：“回去好好看住你媳妇儿，别再闹出今天这种事了，让仙长们看笑话了。”

　　朱贵哪敢不从，讪笑着应了。

　　王志全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喘着粗气骂道：“别在这儿碍眼，离我们家远远的！下次赵丽娟再敢来撒泼，看看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那朱贵跑远后却又回头喊道：“谁稀得来你们家，晦气得很！”

　　结束了这场大戏，二人在村子里四处逛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很普通的一个村庄，与其他地方的没什么两样。茅草木屋，田野阡陌，在地里劳作的农民和玩闹的稚童，看上去还有几分恬静。

　　走着走着，郁青侧头去瞧慕兰泽，“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吗？”

　　慕兰泽回他一眼，语气平平：“没有。”

　　……骗人，眉头还皱着呢。

　　“张嘴。”

　　“做什么？”

　　“你猜猜？”

　　慕兰泽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旋即嘴里就被一股极雅极幽香的桂花味充盈，甜而不腻，回味无穷。

　　郁青笑道：“你以前每次不高兴了，吃我做的桂花糖都会好起来。”

　　那也是小时候……现在他已满十六岁了，在俗世都可以娶妻成家了。

　　慕兰泽有些无奈：“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郁青但笑不语，心想，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喜欢你呢？这同师兄对师弟的喜欢不一样，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倾慕之情。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村后边的祠堂，漆着的大门禁闭，两边贴着寓意吉祥的联儿。牌匾下方的门环被上了把大锁，拢得死死的。郁青瞧了瞧，上面倒是没落什么灰。

　　“嘿，你们是干嘛的？祠堂可不能乱进去。”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路过，叫住他们。

　　“大爷，我们没有想进去，只是随便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的脸色由阴转晴，这才背着手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干活的村民也都收工回家了。一道道炊烟升起，饭菜烟火味弥漫着整个小柏村

　　郁青二人依旧是回刘村长那。

　　擦得亮堂堂的木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刘村长从厨房里端出香喷喷的辣椒炒肉和葱炒蛋，呵呵一笑：“只有这些粗茶淡饭招待你们，仙长别嫌弃。”

　　虽都是家常菜式，却也色香味俱全，刘村长厨艺还不错。

　　郁青摇摇头：“怎么会，麻烦您了，看起来都很好吃。”

　　刘村长高兴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拒绝了郁青进去帮忙，他又端了几碟炒青菜、炖鸡和一瓦罐鸡汤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说完刘村长又进了厨房，拿着个装满饭菜的大碗进了白日里锁着的房里。

　　农家土鸡炖的很烂，汤色亮黄，里面还放了枸杞，十分鲜美。郁青给慕兰泽盛了碗，放在他面前：“你尝尝，这鸡与我们之前吃的那些都不一样，汤很好喝。”

　　慕兰泽嗯了声，侧头看他，在郁青说话时突然抚上他嘴角。

　　突如其来的举动的微凉的触感吓得郁青抖了抖，“怎么了？”

　　他都能看见慕兰泽润亮的眼眸里自己的模样，像只受了惊吓的可怜兔子。

　　“师兄不能吃辣就不要吃了，嘴唇都有些肿了，不难受吗？”

　　……好师弟，说话就说话，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师兄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