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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蚍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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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五个月过去,承运六年来到了尾声。
“从未想过宫中的日子会如此的漫长,回过头发现也才半年不到,当真是度日如年。”永和宫中,苏南槿和刘才人正在一起拿着几张皮绣些小物件。
刘才人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这段时间皇上几乎都在未央宫,极少召幸嫔妃,如今皇后娘娘的龙胎已近八个月,随时都可能生产,皇上更不会在这时流连后宫了。”
这宫里啊,如今沉闷的像一潭死水。
哪怕是像苏南槿这种有皇子的妃嫔,一个月至多也只和皇上见过两三次,掌灯的话那便更少了。
“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的着实艰难。”苏南槿叹了口气。
上次给皇后请安是八月皇帝万寿之时,那时苏南槿远远的看了眼皇后,她因为身怀六甲不施粉黛,脸上的疲色再也遮掩不住,强撑着身子为皇上祝贺后便被抬回了未央宫。
之后几个月太医们更是天天请平安脉。
令她惊讶的是,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整天用药吊着,龙胎却一直康健,从未有过胎儿不好的言语。
刘才人曾经和她说起过一个说法。
“当年婢妾的大伯不惑之年都未有子嗣,好不容易一个小娘怀上了孩子,那小娘体弱,家里花重金找了名医得了一张偏方,能靠着医术和药物把养分全供养道孩子身体上,代价则是越发的消耗母体的精力。”
“那孩子平安生了下来,极为康健,可那小娘身下孩子后身体一直没能养回来,缠绵病榻,在孩子七岁那年终是去了。”
既然地方上的名医有着方子,太医院岂会不知?
皇后,怕是真的用自己的命供养着龙胎。
还好,再过一两个月龙胎落地,太医院能人辈出,使劲全身本事或许能将皇后养回来?
见苏南槿发着呆,刘才人说道:“姐姐,我们这衣服还得做快些,今夜新年宴皇后娘娘不能亲临,如贵妃首次主持,咱们可不能去晚了,否则万一这位突然发作起来怕是不好。”
是了,如贵妃立起来了。
刘才人不知道苏南槿第二次在关雎宫和如贵妃那近乎撕破脸皮的遭遇,若是她知晓的话提这事会更小心些。
苏南槿倒是不怕如贵妃没事找事突然发难,越是身居高位的妃嫔越是要面子,堂堂一个贵妃若为了口头之争就给苏南槿这个婕妤脸色看的话,最后成为笑话的只会是贵妃自己。
况且,贵妃再看她不顺眼,如今两人的兄长还在西域作战,若是闹得个不愉快了被人做文章扯到前朝和战场的话题上,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双方都刻意保持了表面的体面。
......
新年宴上,只有皇帝和太后坐在正首,如贵妃哪怕代替皇后主持也终究不是中宫,她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皇帝这段时间忙于朝着,又要看顾着皇后的龙胎,一个月不见又消瘦了几分,哀家看着着急也心焦啊。”太后说道。
皇帝说:“儿子身体康健,周太医每三天请一次平安脉皆无碍,让母后忧虑是儿子的不是。”
“等来年初皇后诞下嫡子,皇帝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些了。”太后转头看向妃嫔们后说,“今年夏入宫的新人们哀家看着质素尚可,明年皇帝也莫忘了新人才是,她们既入宫成为妃嫔,也不应有终生不见天颜的道理。”
皇帝敬酒道:“母后说的极是。”
这话说的礼貌,但怎么听都敷衍。
太后似乎习惯了皇帝的语气,转而开始同妃嫔们说话。
首先提到的便是如贵妃。
“哀家记得二皇子来年便到了入上书房的年纪,时光荏苒,如今皇孙们都要进学了,哀家甚是欣慰。”
如贵妃很快站起来道:“谢太后记挂,皓正前几日向您拜见后回来还同本宫说起您,还说以后入了上书房也要时长去见您。”
“二皇子这孩子看着就是个聪明的,你也教的好。”太后夸赞说。
舒妃这时跟着说:“太后可真是说道臣妾心坎里去了,成妾养着三皇子眼看便三岁了,可比起他兄长当年还差了好多呢,每每见到二皇子都羡慕的很。”
如贵妃听了后没有说话,但太后笑道:“你就是个爱说笑的,哀家可记得三皇子乖巧的紧,每次来慈宁宫都安安静静的,不吵人。”
“是了,说道喜欢热闹的,还是华妹妹的孩子呢。”舒妃转过头说。
四皇子比三皇子小了一岁,苏南槿带着他去慈宁宫拜见过几次,这么小的孩子有时哭闹总是不可避免。
她起身和太后说道:“皓行爱闹腾,嫔妾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
礼数周全,话语倒轻松。
她很清楚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太后是个喜爱孩子的,也不可能因为四皇子比其他孩子吵闹些就发作,若是苏南槿战战兢兢反倒扫了太后的兴致。
果然太后说:“小孩子都爱折腾,哀家便记得皇帝小时候也是个闲不住的,那时——”
见皇帝转过头看着自己,太后心领神会闭了嘴。
嫔妃们仿佛没有看见这对假母子若有似无的交锋,很快便换了话题。
很快,到了放烟花的时候。
苏南槿看着时间等了办盏茶,天空中却没有烟花的踪迹。
而这时,殿前传来了一阵骚动,十几个侍卫压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入场,将其狠狠的扣在地上。
领头的侍卫说:“禀皇上,臣等奉命检查烟花的匠人,期间发现此人鬼鬼祟祟,将其拿下后发现此人意图在烟花中掺入黑火。”
这话一出口,嫔妃们都下意识的看向负责此次宴会的如贵妃。
匠人有疑,首当其冲的便是如贵妃。
只见皇帝沉声不语,太后则在旁边发话道:“你是何人,竟敢做出此大逆不道的举动!”
那匠人被压在地上,显然已经受过一轮侍卫的审讯,此时声音有些浑浊。
他哭声道:“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你说自己无辜,但往烟花中渗黑火被人亲眼所见,何来无辜?”皇帝此时才开口道。
“小人只是奉师傅的命令往其中加入彩色粉,此前并不知是黑火啊,彩色粉同黑火的在未燃烧前颜色相同,皇上明鉴!”
这时,如贵妃站了出来跪下道:“皇上,太后,此次烟花乃是臣妾主持,臣妾恳请皇上严查负责的匠人以证臣妾清白!若其中真有人图谋不轨,臣妾也请皇上重罚臣妾疏漏之处!”
如贵妃如此刚硬的态度倒是让众人对其怀疑大减。
其实也没有人真心觉得如贵妃会故意犯事,这是她首次主持大宴,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烟花出了问题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们开始火速对匠人们进行审查。
仅仅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事情便有了结果。
领头的侍卫带着一个满脸是血面容模糊的大匠来回命道:“皇上,太后,将彩色粉换为黑火的凶手正是此人,据他所言是在几月前被郑才人收买,意图用烟火引发火灾。”
“胡说!皇上,婢妾冤枉!”郑才人尖叫道。
当事情牵扯到郑才人后,众人反倒是突然想清了逻辑。
是了,如贵妃主持宴会,嫔妃中最不想让她好的便是郑才人,有去年行宫那事的恩怨在,如今郑才人做什么都说得过去。
侍卫接着道:“此人已经将郑才人与其联络的书信、金银供认不讳,证据确凿。”
皇帝完全没有看郑才人,而是轻描淡写的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此事也就清楚了,将作案之人打入大牢来年问斩。至于郑才人,降为采女。”
“皇帝,此事是否有些草率了?”太后在旁面露异色,特别是听了对郑才人的处分后小声的问道。
“这宫中如果朕连自己的亲卫都信不过,还能信谁呢?”皇帝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
眼看自己被火速降位,还被侍卫拉走,才回过神来的郑采女大声叫到:“贵妃!是贵妃!去年行宫烟花走水便是贵妃收买了匠人所为,是她作恶在先!”
听到这句话嫔妃们瞬间眼神放光,谁也没想到郑采女突然爆了个巨大的料!
如贵妃脸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惧色,然后迅速镇定下来,她朝皇帝跪下,默默不语。
太后猛地转头看向皇帝,只见自己的假儿子此时轻描淡写来了句:“郑采女言行怪异,状若疯糜,殿前失言,构陷嫔妃,降为官女子,贬入寒宫。若再攀扯污蔑再降一等。”
叫声凄厉的郑官女子被带了下去,如贵妃做回自己的位置,丝竹之声再起,仿佛刚才之事从未发生。
太后在嬷嬷的侍奉下站起来说:“今日哀家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哀家记得,皇帝上次说过几日后来同哀家说说话。”
“儿子自然记得,却实有些话想同母后说说。”皇帝瞬间知晓了太后的意思,恭敬的说道。
“嗯,有些事还是先说,再做好些。哀家老了,不太喜欢这样的热闹。”说完话太后先离开了。
看了场好戏的舒妃端起了茶,瞥了一眼脸色有些白,低着头的如贵妃,小声的笑着说了句:“蚍蜉撼树,可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