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升职日常》浮华梦一场

37、欣荣

　　七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万里晴空下，任何人站在太阳下超过半盏茶都可能因暑热而眩晕，不过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乾宫里百位女子却换上了盛装立在烈阳下，仿佛那阳光从未存在。

　　今日，便是首日殿选。

　　与承运三年声势浩大的选秀不同，此次六年的选秀进入殿选的秀女仅有两百余人，分为两日选完。

　　勤政殿中，皇帝与太后端坐正位，听着太监对秀女依次唱名。

　　又一组秀女上前在皇帝面前停留了不足几个呼吸，随着皇帝微微摇头，她们的命运便这样被草率的决定。

　　见皇帝一连挥去了近二十人，太后才沉声道：“皇帝，哀家知你后宫中有几位不错的，可如今你还年轻，宫中皇子公主也不多，再怎么说也该选几位好生养的女子入宫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

　　“儿子知道。”皇帝很快回应，只是这回应的速度越快越显得没在意。

　　太后盯着皇帝看了片刻才说：“这几日皇后身子抱恙，恳求哀家过来帮忙看看，哀家本是不想参合这些琐事，可既然来了也得说道几句。”

　　听见太后提到了皇后，皇帝才转过头略有歉意的说：“是儿子疏忽了。”

　　接着，他抬起头在新上前的六位秀女中晃了一眼，指着那个最为清丽可人的说：“可。”

　　顾公公即刻说：“幽州刺史曾保全之女曾可儿，留牌子！”

　　那曾姓女子听了后眼中绽放出无比欣喜的神采，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颤抖着声音谢恩。

　　刺史只是个五品官。

　　没错，这首日殿选的秀女均是四品及以下出身，而明日的殿选其实才是最为关键的。

　　比如，那位纳兰家的嫡次女。

　　位于永巷正中间的殿宇名为淑女殿，便是此次入选秀女们的居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殿的名字便承载着所有期盼富贵荣华的女子们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渴望。

　　硕大的殿中房屋众多，而其中最好的那间便是纳兰欣荣的居所。

　　她今年虚岁十五，出落得亭亭玉立，五官看起来天真浪漫，眉宇间却同皇后又几分相似，增加了大气庄重；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五官上奇异却又和谐的存在着。

　　“姑娘，您要的针线。”宫女恭敬的呈上女工针线，然后微不可查的抬起眼睛大胆的看了一眼。

　　由不得她不好奇，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便是中宫嫡妹。

　　虽然她明天才去参加殿选，但整个宫中何人不知她必会入宫成为天子妃嫔，还极有可能一入宫便得高位。

　　宫女侍奉了纳兰欣荣三个月，但她也明白这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侍奉这位的时候了，待其入宫必定会带着身边的侍女一同进来，幻想因为这短短几月的侍奉就攀附上这棵大树便是痴人说梦。

　　一步登天的事宫女是不指望了，但由不得她每天好奇打量这位姑娘。

　　纳兰家也真是心狠，这姑娘如今才虚岁十五吧，那么年轻便送进来选秀，照理来说再等三年也是合适的，何必那么早呢？

　　纳兰欣荣自是察觉到了宫女好奇的眼神，但她已经习惯了。

　　宫女们掩饰的很好，可旁边的秀女们对她各怀目的的目光她怎会察觉不到？便是再蠢笨的人每天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过了三个月也应该清楚了。

　　绣着针线，她对于明日殿选充满了忐忑、期待，以及兴奋。

　　终于，要成为姐夫的妃嫔了。

　　纳兰欣荣不禁回想起了九年前隆庆十三年的那个夏天，姐姐带着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归宁的日子。

　　那时还不满六岁的她在见到皇帝第一眼时便再也忘不了了——世间竟然又如此俊逸不凡的男子，同她平日里偷听那些丫鬟小厮说话本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刚开始，她只是倾慕皇帝的容颜，羡慕姐姐同姐夫站在一起如同神仙眷侣。

　　渐渐地，随着时光推移她年长了些，每年看到姐姐回来时的样子她的心思慢慢产生了变化。

　　她与皇后是亲姐妹，但姐姐出嫁时她还是个孩子，感情却不太深。

　　当先帝驾崩，姐姐登上后位母仪天下时，纳兰欣荣同万人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姐夫拉着姐姐的手时，她产生了一丝嫉妒。

　　姐姐，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呢？

　　姐夫是天子，你竟然儿女双全。

　　于是，在承运二年姐姐的嫡子夭折的那个夜晚，年仅十岁的纳兰欣荣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以及母亲悲痛的面容时，心中竟又一丝——快乐。

　　紧接着，宫中传来姐姐生下病弱的二公主的消息。

　　父亲一夜间老了十岁，母亲大病一场。

　　而那一夜，纳兰欣荣第一次偷喝了一杯桂花酒。

　　父亲曾说，举杯消愁愁更愁；可是，当那杯酒触碰到舌尖，想起姐姐的悲苦时，她却骤然觉着那滋味真是美好啊。

　　令她恐惧且兴奋的是，这份快乐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推移逐渐消散，反而随着姐姐身体每况愈下，以及今年母亲神色莫名的带着她入宫拜见，以及将她的名字报上六年选秀名单时达到了顶峰！

　　姐姐，既然你握不住这份福泽，就让我来替你吧。

　　忽然，一个宫女快步闯进了纳兰欣荣的屋中，跪下后急忙说：“姑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忽然晕倒了！”

　　“什么？！”纳兰欣荣猛地站起来。

　　这时她心里闪电般的窜起一个念头——姐姐，是快死了吗？

　　......

　　未央宫前，六宫妃嫔在听闻皇后骤然晕倒后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然后安静的立在殿前沉默不语，眼神乱飞。

　　过了一会，殿外传来一阵阵响动，转头一看发现原是皇帝和太后也来了。

　　苏南槿看到皇帝的面容阴冷的可怕，这个时辰皇帝和太后应该是在勤政殿选秀女的，谁也没想到皇后此时出了问题。

　　如贵妃作为等级最高的嫔妃此刻只能站出来和皇帝说：“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大约是三炷香前晕倒的，臣妾们赶过来时太医已经在里面医治了。”

　　“让周德给朕滚出来。”皇帝压抑着怒火，直呼心腹周太医的名字。

　　“皇帝！”太后止住了皇帝的行为后说，“皇后突然晕倒，如今太医正在全力救治，若是此时让他们出来怕是耽误了皇后的病情。”

　　被太后制止，皇帝长呼了一口气。

　　一时间，众嫔妃就看着皇帝如同一块石头那样矗在了未央宫殿前，他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天气燥热，未央宫门口却冷的像冰。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开了条缝，周太医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差点没被台阶绊倒。

　　他冲到了皇帝面前径直的跪下，然后高呼道：“皇上大喜！中宫遇喜！”

　　瞬间，众人表情各异，却都诡异的静止住。

　　周太医那声激动到沙哑的‘中宫遇喜’如同一块石子落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模糊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