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升职日常》浮华梦一场

36、当年

　　初夏，苏南槿站在未央宫门口，看着那皇帝御笔的宫匾出了神。

　　直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彩月带着复杂的笑容迎她进去。

　　“华婕妤，娘娘已经在里面了。”

　　“嗯。”苏南槿对她回以微笑，旁边的兰草则向彩月微微行礼，虽然同是宫女，但皇后身边的人比起其他宫人就是多了几分体面。

　　未央宫的正殿同平日请安时一样，还是那十几把红木的椅子，正中间皇后的座椅后方仍然是前年换上的那副「百鸟朝凤」图。

　　在彩月的领路下，苏南槿首次从左边越过那副图，来到了未央宫皇后真正的居所。

　　这里的陈设与苏南槿见过其他妃嫔的屋子都有所不同，摆件大气简洁，仔细端详后却发现每一件布置都不简单，想必都是帝后心爱贵重之物，无一例外。

　　皇后卧座于木塌之上，见到苏南槿后便免了她的礼。

　　“这几天早上起来觉着有些乏力，所以让彩月领你进来说说话。”皇后的笑容中带着些疲惫道，“你也知道，正殿的那把椅子硬，坐着难受。”

　　苏南槿笑容中带着恭敬道：“这还是嫔妾第一次进到这来，娘娘看起来是有些疲惫，但气色着实比上个月好多了，许是刚刚入夏的缘故吧。”

　　“嗯，希望如此。”皇后等苏南槿坐到她对面后才说，“以前还未曾这样同你单独说过话，这段时间本宫忙于选秀之事倒是同妃嫔们见得不多，你能过来找本宫说说话，本宫很是欢喜。”

　　“嫔妾不太善于言辞，如今也在东西六宫住了几年却少于人走动，现在才来单独拜见娘娘却是嫔妾的过失了。”苏南槿垂头道。

　　皇后笑着说：“无事，女子入宫本就是一辈子的事，在这宫墙之中岁月漫长，不差这三年五载。本宫让彩月备了茶，还不知你口味。”

　　见彩月端着七八罐不同的茶叶上前，苏南槿稍稍愣住，然后说：“嫔妾喜欢洞庭碧螺春。”

　　皇后点头说：“嗯，本宫记得你出身江南，喜欢喝这个就是了，日后来未央宫请安时也会让人把茶换成碧螺春。”

　　从前嫔妃请安时喝的或是君杉云叶，或是菊花。

　　等彩月上了茶后，皇后又同苏南槿聊了聊四皇子，顺便提到了自己的大公主和二公主。

　　一盏茶后，见苏南槿面露犹豫，皇后温婉的道：“你不是个喜欢四处走动的，这次来同本宫说话，是有人叫你过来的吧？”

　　苏南槿没想到这都能被皇后猜到，一时找不到说辞。

　　她正在脑中拼命想理由的时候，皇后直接说：“是皇上让你来同本宫说话的？”

　　“娘娘，不——”苏南槿话说道一半，对上了皇后的眼神后止住，而后微微叹了口气说，“娘娘慧眼如炬。”

　　皇后顿了片刻，然后无奈的说：“这事，原是本宫的不是。”

　　“娘娘？”苏南槿不解。

　　皇后给了彩月一个眼神，后者秒懂奉上了一把折扇。

　　苏南槿定睛一看，这扇子她极为熟悉，便是皇后从去年就开始用的黄鹂春鸣扇，当时请安时首次见到的时候她还有些奇怪，皇后如此尊贵的身份用这黄鹂鸟的扇子有些不太合适。

　　不过皇后喜欢，用了一段时间后嫔妃们就习惯了。

　　见苏南槿面露不解，皇后解释说：“去年内务府准备了一批扇子送到本宫这里挑选，本宫见这面扇子绣的好便先选了，之后将剩下的二十面扇子送给了东西六宫和永巷的妃嫔们。”

　　苏南槿想起来了，她道：“嫔妾记得是去年三月的事，那时嫔妾得了一把翠竹扇。”

　　“嗯，便是那次了。”皇后摸着黄鹂扇面，露出了一个像是自嘲般的笑道，“那时皇上看见了这扇子，问本宫为何要选黄鹂这般普通的鸟，不合身份。那日本宫心情不太好，回了皇上一句——”

　　她停住，犹豫再三后叹了口气说：“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苏南槿顿时激灵，她有点不敢相信的说：“娘娘，您是说——”

　　皇后点头道：“本宫是一国之母，但本宫也——。”

　　也有七情六欲。

　　此时看着眼前端庄的皇后，苏南槿简直不敢相信她也有这样的一面；而惊讶之后则是被担忧填满，自己当年与皇帝登揽月楼的玩笑之语竟然惹来了皇后的吃味？

　　苏南槿在想现在应不应该立刻跪下，然后说些类似‘嫔妾比起皇后娘娘便如同那地上的尘埃，万万不及’之类的话语。

　　却不想皇后先开口了。

　　“当时本宫想起了一些往事，仿佛在你身上看见了我当年的影子。”皇后身子微微前倾道，“那时的本宫也如你这样，喜欢到处玩耍，却也不喜欢与旁人交际走动。”

　　“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便当做记忆就好，偶尔看看其他人回忆一下当年也是好的。”

　　苏南槿没想到皇后竟然同她说了些知心话。

　　想起入宫三年来，皇后的面色总是忧心的时候多，快乐的时候少，身子也是康健的时候少，病弱的时候多。

　　皇后，万人之上，应给也没有想象中的荣耀吧。

　　她倒是有些心疼起皇后了。

　　于是苏南槿道：“娘娘是皇上的发妻，无论什么都不会改变，皇上对娘娘的情谊与对其他人的是截然不同的。”

　　皇后看着苏南槿说：“难为你说这番话，本宫也是女人，怎会不知道呢？这次你来看本宫，心里也不大好受吧。”

　　苏南槿久久不语，低声道：“嫔妾，不敢。”

　　“未来日子还长，还是要活得自在快乐才好。”皇后继续说，“你看这又是一年夏，那花，那草，那树又长得姹紫嫣红，郁郁葱葱。人也如此，总是要朝前看，才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

　　苏南槿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后，彩月则小心翼翼的帮皇后卸妆。

　　如果苏南槿此时再进来拜见皇后就会发现，刚才拿个气色有些好转的女子如今完全换了一副样子，神色恹恹，满是病容。

　　彩月心疼道：“娘娘，太医说您这是心病，您不也说了人要朝前看吗，未来您还要和皇上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

　　皇后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说：“本宫心中有数，会照顾好自己的。”

　　“今日华婕妤——”彩月欲言又止。

　　皇后叹气道：“她是个有心的，今日本宫将那事同她说了后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她也不容易，那黄鹂的扇子以后可以收起来了。”

　　彩月犹豫片刻说：“可另一件事？”

　　“当年杨絮的事吗？”皇后思索道，“算了，本宫到底还没看清她，此时询问太过武断，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