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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黄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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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过后,天气彻底晴朗起来。
于是乎今日太后格外开恩,将众妃嫔叫来慈宁宫说说话。
“今年这春天比寻常热了些,哀家却听闻皇后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你是一国之母诸事繁多,可要记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太后喝着茶说完后不顾皇后的反应转过头对着舒妃说,“这茶哀家喝着喜欢,舒妃倒是个有心的。”
“太后喜欢便是这茶的福气,也是臣妾的荣幸了。”舒妃极快的接过话道。
等她说完话皇后才来得及开口说:“儿臣谢母后关怀,前几日是疏忽了着了凉,如今已然大好。”
太后嘴角上扬道:“今年诸事繁多,你可要注意些。再过两个月秀女们便要入宫了,此番选秀虽不如三年前皇帝登基首次选秀那么盛大,但也有那么个两三百人,皇上如今子嗣不多,你们更需要尽心尽力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提到这里,众妃嫔皆颔首称是。
太后则对张嬷嬷使了个眼神,后者见之招呼宫人端着一个金边盘子走了出来。
“这是前些日子江南官员进贡上来的苏绣,哀家这个年纪却是用不上了,这些个花鸟鱼虫你们若是看着喜欢尽管拿去,这美扇还是要配佳人才是。”
太后赏赐的东西自然不会差,苏南槿出生江南见过的苏绣数不胜数,即便如此在看到那面双面灵猫的苏绣后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此佳作极其罕见。
众嫔妃换上了太后赏的扇子时,皇后却慢了半分。
“怎么将哀家给的东西收了起来?”太后问道。
苏南槿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皇后,发现她用的还是那把常见的扇子,上面绣着两只黄鹂,做工也颇为精致,只是比起太后赏的双面绣来粗糙了许多。
皇后笑着说:“母后赏的东西自是极好的,儿臣是想着带回去令大匠们将去年母后赏的那三色玛瑙打磨成扇柄,做成一件。”
“是吗?”太后看向其他妃嫔自言自语道,“想着皇后是爱节俭的,如今倒是让哀家刮目相看。”
无论双方到底是个什么情绪,这一场慈宁宫请安总算过去。
回永和宫的路上,苏南槿与舒妃的宫殿在一个方向,因而同行。
“妹妹今儿看着气色真好,本宫就不一样了,皓川自能走路以来就闹腾的不得了,原以为过段时间能消停下来,可这都两岁多了还是整晚吵着不睡,真是令本宫烦心。”舒妃稳稳的坐在比苏南槿略高的肩舆上抱怨道。
苏南槿则说:“姐姐怕是不知,皓行也挺爱折腾,嫔妾每天装扮一个时辰才勉强将疲惫之色遮住,若是平日姐姐来永和宫便知道嫔妾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你倒是个爱美的。”舒妃也不管苏南槿说的是实话还是恭维,她叹了口气说,“这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转眼又是选秀之年了。”
见苏南槿没接话,舒妃接着说:“妹妹可曾听说前几日皇后娘娘召见了母家?”
舒妃是个爱八卦的,这宫里除了太后和皇上那是说谁斗没有忌讳。
苏南槿点头说:“嫔妾却是听说过此事。”
那日皇后母家人进宫同苏南槿擦肩而过,以舒妃在宫中的人脉自然是知道这事才刻意反问,所以没必要装作不知。
“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也是这一届的秀女呢,那日晚上皇上歇在了未央宫,说不定已经见过了。”舒妃压低声音说,“听说那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有几分皇后娘娘的温婉,还有几分活泼的性子,怕是以后宫里要热闹了。”
不止是舒妃,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女太监都对皇后的嫡妹十分重视,搞得苏南槿都有些不明白。
皇上爱重皇后,真的会让皇后的嫡妹入宫?
就算是入宫了,有皇后珠玉在前,一个肖似皇后的人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与其整天为这么一个能不能进宫的人操心,倒不如看清脚下。
是夜,永和宫掌灯。
皇帝如今朝事事越发的繁忙,在对西域发兵之后更是大半天的时间都在与群臣商议政事,来到苏南槿这里已近亥时。
他进了永和宫见苏南槿的桌上还摆着些吃食便问道:“这是何物?”
“温了牛乳,刚才皓行起来闹腾让乳母喂了他一些。”苏南槿一边和皇帝行礼一边解释道。
“嗯,给朕也呈一些。”
苏南槿听了后眼神示意兰草,然后才跟着坐在皇帝旁边问:“这东西晚上喝些也是养胃,嫔妾也同皇上共进一些。”
皇帝点头说:“这大半个月忙于政事,也只能见缝插针的用些东西。”
“嫔妾知国事为大,不过皇上还是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皇帝应和了一声,接过兰草递过来的杯子后目光看到了苏南槿手中的绣扇上,等喝了几口后才说:“这扇子绣的精致,是双面苏绣。”
苏南槿听后将扇子放的离皇帝近一些,心里斟酌了片刻才说:“今日太后邀众嫔妃去说话,临走时赏的,原本如此名贵之物应让人收着仔细打理,可嫔妾看了后着实喜欢,想起了幼时在江南时的事才拿出来看看。”
她知道皇帝不喜太后,这事却实时苏南槿疏忽了,事已至此只能找个说辞。
皇帝过了片刻才道:“既然母后喜欢,那以后同她请安时便带着。”
“是。 ”
晚上,苏南槿躺在床上,今天她察觉到皇帝心事重重,哪怕是躺了小半个时辰听对方的呼吸声也没有入睡。
“皇上,嫔妾睡不着。”困得已经眼皮打架的苏南槿撑起精神说道。
很快皇帝便说:“朕也如此。”
“皇上是在为朝堂上的事烦忧吗?”
“那些个麻烦朕已经习惯了,只是最近——哎。”皇帝欲言又止。
入宫近三年,对方如此表现还是第一次,苏南槿自不会放过这个与皇帝交心的机会。
“皇上可以同嫔妾说说,有些事情若是不说出来郁结于心有碍龙体,那便是嫔妾的过错了。”
“此事与你无关。”皇帝说完后停了片刻然后又道,“朕的意思是不怪你。”
“嫔妾知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苏南槿困到意识有些模糊时皇帝又突然说:“朕觉着,这段时间皇后在刻意避着朕。”
这话一出口,苏南槿瞬间困意消散。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好奇,有些敬畏,也有些不满。
皇后为什么会避着皇帝,这宫里但凡有点脑子的妃嫔都清楚,而现在苏南槿突然理解了舒妃为何也会对皇后嫡妹入宫的事关切得很。
连皇帝都被这事影响了,更何况舒妃?
但场面话还是得要说。
“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发妻,定是真心爱慕着皇上的,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说开就好了。”
“哦?”
苏南槿犹豫了片刻然后道:“其他的事情嫔妾或许不知道,但却看见皇后娘娘这段时间用的绣扇上是两只黄鹂。”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此时苏南槿已经完全不困了,她紧绷着精神等待着皇帝之后的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皇帝说:“皇后喜静,但也可以单独同她说说话,她没去过江南,改日你和她说说江南景色也是好的。”
苏南槿明白,这是皇帝让她在中间当个转圜。
只是,为何要让她去?
皇帝对皇后有心,关切皇后心中的想法,并且想隐晦的表达所以让苏南槿去同皇后说话开导。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莫大的天恩,可在黑暗中的苏南槿眼眶一涩——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她苏南槿又算个什么?
工具吗?
想到这里,苏南槿回答皇帝的声音都慢了半拍,语气也没之前那么恭敬了。
又是漫长的时光过去,苏南槿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帐子一言不发。
突然,皇帝说道:“朕......方才......”
“嫔妾会去同皇后娘娘说说话的。”苏南槿在关键时刻用理智战胜了情感,打断了皇帝的话后接着说,“嫔妾在家中没有姐姐,但看着皇后娘娘便像是有了姐姐。”
她挽起皇帝的手,轻声道:“皇上早些歇息吧。”
这世界上比帝王的愧疚还要难得的是帝王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愧疚。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