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灵书》寒香半亩

2、第二章

　　月明星稀，点点荧光穿进村民的脑中，抚去他们的不安凄苦，睡梦中深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翌日天光大亮时，就有人早早起身往后山走去。
　　“方哥，你去哪里啊？邻里几个村庄的路都给封锁了，一大早的你要上哪去？”
　　被喊住的青年面色暗黄，这是长久未吃饱所致的，但他神色宁静：“昨儿夜里我做了个梦，有个人对我说，只要去后山叩拜神明向他祈愿，就能心想事成。”
　　瘦小的男人接话：“你这么一说，我也做了个梦，好像是个神女。”
　　另一人愤慨道：“既然有神，为什么不早出来救我们！现在都来不及了，我阿娘阿爹都被活埋了，我伯父一家也染上了鼠疫，全家就我一个人完好，但是也快了，反正出不去，迟早要死的。”
　　方元道：“我想着最坏也就这样了，去找神明只是一个寄托罢了。”话完，他由慢至快跑了起来。
　　原先这里塌陷的路面完好如初，上面甚至铺有打磨好的石子。而当初山岩滚落的地界，也没有碎石杂草，平夷成一块宽阔平坦的弧形地面，中心处立着一尊女子神像。
　　方元望着高大的神像惊诧不已，这是什么人在短短时间内塑造的？为何村里没听到动静？这时从神像身后走出一女子，年约双十，她嗓音清冷：“你是来祈愿的吗？”
　　她身后跟着走出一只如狗般大的兔子。
　　方元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只觉得这怕是要成精了吧。凭空冒出的神像，陌生的女子，快成精的兔子，这一切使他害怕的后退一步，指着她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牲畜？”
　　九里弯腰摸了一下小白的脑袋：“它叫小白，是一只兔子，平时吃太多所以胖成这样的。”她仰头看着苍山神：“而我，我是神明的侍女，在这里侍奉她。”
　　她又问道：“你是来祈愿的吗？”
　　方元看她的发髻装扮明了她是道姑，再仔细瞧了眼那只兔子，确实是只兔子而已，只是这吃的也太过胖了。许是神像庄严，他抛弃心绪不再惶然，上前几步跪膝叩拜：“愿神明保佑大家健康平安，愿鼠疫早日去除，愿朝廷早点派人来赈灾。”诚心诚意拜了三下后，他又转向九里：“先生，这是哪位尊神？”
　　“苍山神。”
　　“那我能如愿以偿吗？”
　　“你没有带供奉之物吗？”九里见他手中空空如也，又遥望村子方向道：“如你所愿，一切都会好的。还愿时记得过来烧根香。”
　　也许是她认真的神情，又或许是她说的太过笃定，方元觉得心中充满了生机，他跌跌撞撞的跑回村子，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先生，你等着，等我一会儿。”
　　片刻后，方元带着一群人过来，掏出一个发硬的馒头，几个野果摆放在泥像前，又拿出仅有的两根竹香点燃插进石缝间。
　　烟雾缭绕着泥像，更显现出泥像缥缈迷离。
　　方元搓着手指：“这是唯一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确实有些寒碜。等村子好起来后，我们大家一定来给神明镀个金身。”
　　“大家的心意，苍山神会感受到的。”九里递给他一片巴掌大的绿色叶子：“把叶子碾碎，投进井中，用水时都从这口井中取，三天后，鼠疫就会去除。”
　　方元眼巴巴的接过绿色叶子，都不敢用力，生怕揉破了这救命之物。
　　“这么神奇？这是什么草药？”
　　“是要喝三天的水吗？量够了，病就好了？”
　　随着来的村民本是听说有陌生人进村，过来打探怎么进来的，来了之后突然告诉他们，只要喝了叶子水就能好，都不敢置信，这也太容易了。
　　到底是真是假？
　　“信，则能。好与坏，皆由众人心中所定。”身着焦月长衫的女子，带着兔子向山中远去，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在大家的余光中消失。
　　“这、这是江湖中人？手脚功夫真快。”
　　“若是有拳脚功夫，那怪不得能进到村里了。”
　　“不知，她是来侍奉神像的。”方元虽也吃惊，但眼下还有要事：“快点回去吧，试试就知道了，家中还有病人等着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
　　苍山内，九里凝望着村子处，随着时间的流去，细碎金色萤光在村子上方聚拢，她手掌一收一放，金光就被投入泥像中：“这便是功德吗？几十余人的性命才有两点，果然是难挣。”
　　自从苍山神陨落后，山中精怪频频来神府中与她陪伴。除了少了神明，倒是和往日无差。
　　松鼠嗅动着鼻子：“姐姐，村子里的人太少了，你要去人多的地方。我听说西岩寺的香火很旺的，就是因为地处繁华界，有好多人来供奉呢。”
　　猴子在树上蹿跳：“可以去抓鬼啊。我见许多道士抓恶鬼也有功德，若是碰上修为高的鬼修，那功德更多。”
　　“鬼修么？小白，等村子重建好后，我们出去看看吧。”九里摸着柔软的兔毛又问道：“小白，你何时才能化出人形？”
　　通体毛色纯白的兔子翘着个三瓣嘴：“我也想啊，我已经很用力的在修练了。”
　　猴子道：“机缘，它差的是机缘。”
　　“起来吧，我们去找机缘。”
　　…
　　鼠疫去除后，村民身体逐渐好转，力气恢复后，他们开始重建家园。去山上打磨石头，挖泥土做土坯，砍木柴修凳椅。饿了就去山上挖野菜摘野果，每个人身上都有带一只竹筒装的水，现在他们只喝井里取出的水，山涧泉水都不敢尝试。
　　要是路过神像时，会在神像前留下一个野果。
　　大兴土木肯定是需要物品的，但是村口有人守着出不去。
　　村里安排了人去汇报，说他们的疫病已经好了，让县令解了他们的禁，但是县令不相信，从没有人能在鼠疫底下康复。
　　无望，就有村民相继来到神像前跪拜，长长的人影直到村口。
　　此时明暥带着府兵已到达西南，他带着御令在衙门处落脚。严县令来迎接并带他去县令府中休整。
　　“明大人一路劳顿，在下为大人摆了洗尘宴，请大人移步。”
　　“宴席之事过后再说。京陵离西南千里，我等花了两个月才到，时日过长，百姓可等不得。”他催促道：“先带我去赈济区吧。”
　　“这、这个，下官怕疫病传染，便把村庄给封锁了。”疫病传播速度快，大夫束手无策，之后更是无人自愿前往。
　　明暥问道：“那可有派大夫去？如今得疫病的有几人？刚历洪灾粮食遭贱，那粮仓可有开放？”
　　严县令拭去额上细汗，慌张解释：“县府中只有陈粮，也为数不多，下官早前派人投放在村中，但是人数众多，这点粮食也被分食殆尽。下官一直在等着明大人前来救助。”
　　这严县令身带幼疾，说话时下巴处的一层肉都跟着哆嗦一下。他在自岭任职十余年，没有出众的政绩，一直升不上去。这次的灾情倒是个出口，偏偏他不是个干大事的人，基本的民生都未解决。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暥不再为难：“拿我手令去召集几个大夫在村口等着，县令先随我去观看情况。”
　　“是。”
　　“到了之后把人数统算出来，未染病的村民可以送进城内，已感染的聚集在一处医治。再派人把房屋修缮好，木匠工匠先召过来…..。”
　　等他们来到村口时就见众人跪侧在地，向着一方齐齐叩拜。
　　其中有一人抬头时见一群官员来此，欣舞道：“显灵了，朝廷派官员过来了！”
　　众人听此，整齐划一回头，见状，大伙顿时沸腾进来：“有救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明暥问着其中老朽：“老伯，这是怎么回事？”
　　满脸沟壑的老伯露着一口白牙：“这是我们的山神保佑我们呢，连鼠疫都去除了，现在连你们也来了。”
　　明暥退开把守的人员，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严县令上前制止住他：“大人，休听愚民胡言，短短数日，鼠疫怎会消亡。您要保持距离，当心感染疫病。”
　　一双双眼睛全望向明暥，虽面容消瘦，但明亮的眼眸神采奕奕，根本不似染病之人。
　　思及家中老鬼所言，也许真的有神明…
　　“县令若是担心就在外面守着，我自行过去。”
　　要真是让上司独自进去，那他的官也做到头了，严县令惶然，忙带着众从尾随。
　　经过大伙的收拾，其实村里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至少明暥所见之处，除了田地荒芜，房屋破败，泥路不好行走，其他的倒也没有那么狼狈。
　　明暥指挥府兵分发粮财，又让人去请木工匠等，这时随来的大夫告知诊查结果，鼠疫真的去除了。
　　自古以来，凡是疫情，都得大动干戈才能断源，手段狠的自是屠村。
　　而今不知何由，轻飘飘的说去除了，真是世间多奇事。
　　明暥从未亲眼见过鬼神，以往也只是能够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很是好奇：“听闻这处有神明，在下也想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