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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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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都在忙碌着不得空,不知谁家指派了个小孩为明暥带路。
自岭下溪处,铺满石卵的圆形地界中间立着高大的神女泥像,双眸轻阖唇角含笑,纤手做着上托的手势,真真是慈祥恺恻。
一股神秘的气息吸引着明暥上前,只觉得神像身上有一种和他相似的东西。
还未近前,突然见一个女子带着一只状硕的兔子从神像身后走出,那女子把地上的野果捡起抹去泥屑后又重新放下。棕黑狭长的眼眸对上他:“你是来祈愿的吗?”
明暥瞧她通身气度不似村野山民,问道:“姑娘是自岭人?”
“先生呀,是在这里侍奉神明的。”一个男人跑来说道,他扛着一张半旧的桌子放到神像前,又掀开篮子上面的布头,端出碗白米饭和些野菜摆放桌上。
方元收到粮食后便先煮了一碗,担心有虫蚁叮食,就把修好的桌子一同搬来。
随后陆续又有人过来,或多或少都有带祭祀之物,方元带的那张桌子是用两张拼接连成的,饶是桌子不小,也放不大伙带的东西,有的都摆在桌子底下。
明暥见那女子帮着摆放,小心翼翼接过供品的动作,能知晓其尊敬之意。他施礼道:“自古以来鼠疫所过之处皆无生还,先生可知自岭的鼠疫是怎样去除的?若是广传解除方法,这将是造福一方的善事,烦请先生能告知,届时必然为神女塑造金身。”
九里说着官话:“只要心存善意,思有信仰,一切疾病皆可愈。”
“在下可以为神明造间庙宇。”
“善恶皆由心中来….。”
“自岭毕竟人烟稀少,香火有矩,可以让先生自行选址造宇。”
“大人,此话当真?”
那一瞬,明暥敢肯定那女子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千真万确。只要把这法子献给圣上,那先生的要求,自然能应。”
听闻人间帝皇心思捉摸不透,九里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其实是荣青叶草,这种药草十年结一片叶子,而且一般都生长在崖壁上。我也只是偶然得到。”
“原是稀珍,这倒是不好寻。先生放心,此次先生救自岭有功,在下会如实回禀,到时,想必是有赏赐给先生的。”
九里对他所说的赏赐不感兴趣,既然这人无事所求,便不再言语。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毛掸子,专心地扫着神像身上的灰尘。
等明暥和大伙都走后,兔子开口道:“姐姐,那位大人的身上有苍山神的气息呢。”
九里愕然:“姥姥?我怎么没闻到?况且我从未在姥姥身边见过凡人。”
“这个气息已经很淡了,而且好像还被什么东西给掩盖住了,要不是动物的鼻子敏锐,我怕是也嗅不出来。”
九里停下手中动作:“看来这位大人是受了神明的眷顾呢。怪不得他身边有魂灵跟寻。”
兔子动了动嘴:“鬼怪向来向往神明,只要是跟神明有关的它们都欢喜。”
她放下掸子,神色不明:“既然是受到了眷顾,那回馈给神明也是应该的。”
…
村子解禁后,就有人去城内置办所需物品。
种子要买了,衣服要买了,碗筷盆也要买了等等,总之每到一个摊上,少不得要跟人解释,病是怎么好的呀,什么福大命大了,神明保佑了。
不消几天,城内城外都知道自岭那有神明,灵验的很,连疫病都能去除。
等村子的道路铲平后,就有贵妇坐着马车前来。
何昭昭带着丫鬟下了马车走在泥道上,她年岁近三十,膝下无一子,为这事不知去过多少寺庙。
为避免被外力撞着,泥像外用竹签绕着围了一圈,签顶上绑着各色布头随风飘扬。围栅的前方放着一张半旧的桌子,桌子上倒是摆放着不少祀品。再旁边就是一个装着泥沙的大铁盆,盆内插燃着竹香。
这么简陋的庙宇,她还是第一次见。不,这还不算是个庙,至少这里连片遮盖的瓦都没有。
但既然都来了,肯定是不可能上车回头的。
接过丫鬟点好的檀香,她叩首在心中祈祷。
突然一道清泉女音传来:“你要大声点,声音大点,神明才能听到。”
何昭昭看着那女子缓缓走近,行走间裙摆撑起清月,仿佛带有神光。
她知道此处是有道家的,开口道:“先生,我是前来求子的,不论男女皆是珠宝。我与夫君成亲十余载,膝下却无一子。试过各种民间良药,郎中也说我的身体康健,但就是不见腹中有动静。”
“夫人所求是自己亦或是郎君的?”
何昭昭不解,问道:“先生这是何意?我的孩儿不就是夫君的,夫君的自然也是我的。”
“府中已有掌上明珠。夫人若是接那明珠认祖,那自是夫人的传承。”九里给了她一颗褐色丸子:“倘若夫人是想有自己血脉,吃了这颗孕子丸即可。”
何昭昭面色不虞,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她祖上是做纺织生意的,有好几个布庄。父母只得她一女,不舍她嫁人便找了个赘婿。把产业交到她手中之后双双离世。
作为当家人她有着自己的强势,一直把着家中财产,他们的感情虽说不是如胶似漆,但也算举案齐眉。
何昭昭回到何府便问道:“郎君还在园中观钓?”
管家道:“夫人走后,郎君就去了城南的喜锦庄清点货物。”
“知道了,你忙去吧,等郎君回来了,再来告知。”
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去钗环,琉璃镜清晰照出她的面容,眼睛细小,鼻子不够秀气,面如满月,笑起时,唇角两粒笑窝为整张脸增色不少。这张脸算不上美丽,顶天也就是清秀。
她眼眶微热,下一瞬温热的泪珠滚落下来,半响后,待心中郁气消散,拭去泪水没事人似的让人送人炖品吃着。手中轻捻孕子丸,思虑片刻后一道送进口中。
夜幕低垂,何郎君姗姗归来,解释道:“今日来了一批新货,伙计们也从未见过,我就在那多待了些时辰清算。望夫人见谅。”
何昭昭轻扯唇角,为他脱下外衣:“夫君做的是正事,自是知晓。郎君可有用过膳?”
何郎君道:“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老友,和他一起在酒馆中小饮了几杯。”
“哦?是赵力吗?”
何郎君顿了一下,说道:“是的,他从乡下过来找活做,言笑间在问庄里是否需要人手。他是有能力的人,怎么能在我手下做工人的活计,我劝他好好想想,也许可以东山再起。”
赵力以前是为他们提供布料的供货商,后来意外遭遇大火毁了基业,之后就见他回乡下去了。前半月何昭昭去进货时有碰上他,这人心思活络又有胆量,在乡下跟亲戚借了一笔钱后,干起了贩卖姑娘家的胭脂生意,他的物货说是从西域送来的,新颖漂亮,引得许多人前来。她脸上未卸的口脂便是碰上时他送的。
何昭昭心中嗤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会哄骗人?她敛去神色,递过洗脸帕给何郎君:
“各人有各福。郎君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今日我去祭拜了神明,兴许就如愿了呢。”
“夫人每次归来都是这么说的。”何郎君坐在床沿:“我洗漱好了,那就安歇吧。”
一室春意融融。
....
自岭山峦重叠,漫山间红绿交杂,轻风徐来,带来不知名的花香。
明暥两手沾泥蹲在田地间,把泡发出芽的种子撒进刨坑,再用碎土掩埋。
吃穿住行的头等大事就是吃,包括他带来的府兵,这时也都在地里帮着做农活。
他从未做过农活,对这也不了解,这不旁边方元在教着。
“大人,泥土撒的太多了,会把幼芽压断的。”
明暥脸上泛红,窘迫地再把泥土刮些出来。
这时,孙二带着孙氏步履匆匆从方元身边经过,没用正眼看到明暥也在这。
方元问道:“孙二哥,你这急着是去做什么?是有什么事?”
“大人见谅,家里安稳后,我们就想着毛球是在好人家家里过着。”孙二施礼后对方元道:
“可最近,你嫂子总是梦到毛球在找我们,我想着去求问神明毛球现在怎么样了,倘若知道他在哪里,我们想去接他回家。”说完,孙二携着妻子的手不再停顿直奔下溪处。
方元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孙二哥家有一子名毛球,夫妻二人得病时不想过染给儿子,就把毛球放在城外,想着会有好心人收养。现在村里安稳了,做父母的肯定是想去找回。”
明暥默不作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起身往下溪处去。
远远就见孙二夫妇跪拜在神像前,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位侍奉神像的女子,则俯身在她身边的兔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兔子就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等明暥走近后,就看到那只兔子身上挂着一只鞋袜跑回来。
九里把鞋袜取下给孙氏:“你所说的毛球已不在人世,这个是他的遗物。”
孙氏抱着熟悉的鞋袜不禁失声痛哭。为什么?怎么会就不在了?
孙二哽咽着问道:“先生,我家毛球还这么小,怎么会就不在了呢?他是怎么走的?”
九里眼神在西北方向定住:“小白说,他是在找家的途中误食野果而亡。”
孙二夫妇听后更是难过,孙氏哑着声哭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他扔在那的,我的毛球啊,呜呜呜。”
“先生,毛球现在在哪?我要去接他回家。”孙二也很伤心。
“他的尸身被人带走了,至于在何处….,”九里细眉微皱,发出疑惑:“咦,他的魂灵也不在世间。”
她又对着小白耳语几句后才说道:“你们用这鞋袜先给毛球立好衣冠冡,多为他求福,这样他日后能投个好胎。等我把他的尸身找回后,再好好为他下葬。”
眼见孙二夫妇情绪没消弥还是在那伤心着,明暥就让府兵送他二人家去。
他望着那只兔子道:“先生的宠物倒是有灵性,莫非它能闻人言?”
“不过是受过神明垂爱罢了,大人来此是有夙愿?”。九里看着小白迈着短腿在明暥的脚下打了一个转后跟她传音,这位大人的身上确实有苍山神的灵气。它要在他身边多呆一会。
明暥小腿轻不可见的颤动一下,被兔毛挠过的地方骚痒,他忍着笑意:“在下平生夙愿自是我裕安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先生可许这太平盛世?”
“大人好没诚意,你心中不信世间有神明,为何要说笑。”这人身上没有一点信仰,周身只有暗淡的神光,那也是苍山神的眷顾而已。
她又道:“若不是神明护着你,身后的鬼物早已把你吞噬。”
明暥的神情微变,他是不相信世间有神明,但是身边的怪事却提醒着,不可能的才是有可能。
“你能看到?他们是谁?”他的声音拔高。
九里淡淡道:“鬼物。大人若没事就不要打扰我清修。”她凭空拿出一块帕子,细心的擦着桌上的灰尘。
旁边的明暥见此眼底异色一闪而过,道:“我此次前来,带的银钱不多,倒是可以为神像外镀一层金身,还请先生告知,身后的到底是什么?”
九里轻抬下颌:“那大人可不能食言。”她手指在他额头一点,让他转身:“大人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