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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一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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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内,山色空朦,豆大般的雨珠落下,砸在屋檐下的芭蕉叶上,溅成一片水花,最后汇聚成一股水流从叶身上滚落。
苍山神把盆栽拭净水珠挪进屋内,瞧着外面隐现的雷光道:“这场雨来的突然。”
芭蕉叶抖了抖叶身,化成一妙龄女子,并肩挨着苍山神:“姥姥,雨砸的我好疼。”
苍山神浅笑一叹:“你修行已有近千年,竟还是这般稚气。”
天色阴沉,浓云密层,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
瓢沷大雨顺着洞口涌进,孙二拿着家中仅有的铁盆置于洞口下接雨,土墙泥瓦不密实,屋内也刮起了和风细雨。
孙氏抱着儿子眉眼忧愁:“刚种下的秧苗可禁不住这般肆虐。”她双手合十朝着屋外口中念念有词:“山神保佑,佑今年是个丰收年,不要有洪荒,愿平平安安。”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各个村落,高低不一的房屋隐匿在这场雨雾中。
连着下了五天的雨,眼瞧着没有停的意思,担心秧种被淹,孙二趁着现在雨势小,披好蓑衣出门挖渠放水,途中结伴同样去田地里的村民。
放眼放去,参差不齐的田被水没过,冒顶的绿意都未能看见。摸着田埂一角掏泥,泥土堆拢在一边聚成一条沟,把水引出顺着水沟流向河中。
邻田中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现在水是放出去了,但看这雨不停的意思,怕是排水都无用了。”
“是咧,苗根扎的不甚结实,大水一冲都能给拔起来。”孙二就着田里的水洗净手中污垢。
等一切弄完后,纷纷扛着锄头家去。
响午时,雨终于歇了,灰色云层吹散后显露出日光。
村民见此皆感欢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但这只是短暂的日光而已,夜里寒风呼啸,从泥墙缝中粗暴的穿过,将醒未醒间,孙家三口裹紧怀中棉被。
天漏了口似的泄下雨水,瓦上的水汇成雨帘,顺流而下。
就这样一下便整整数十天,房顶和地面上腾起如烟如云的水雾,若是不为几雨碎银烦恼的文人,见此也道一声好景色。
自岭背靠山前靠水,往日靠山水吃饭的家伙,现如今竟成了要命的刀子。
山高谷深,不知哪处的山路,连着被雨水侵蚀而发软裂开,上山的村民踏过时踩断了路面掉进去,手忙脚乱的爬起后,惊恐万状回到村里大喊:“山崩了,山崩了!。”
仿佛是应承这句话,顿时如巨雷般的声音响彻天际,岩石滑落山体倾倒,离得近的几户山脚下人家瞬时给吞没在山石中。
大地在动摇,路面先是出现蛛蛛网般的裂缝,随后扩散,越来越大,倾刻间路陷桥断,房倒屋塌。
河中的水没了拦截全涌进村庄,一时间叫喊声、哭声,喧杂声连成一片。
“宝儿,醒醒,我的宝啊,呜呜呜呜。”
“爹,娘呢?我要进去找娘啊。”十几岁的少年望着断壁残塌扭动着身体,想要进去找人,却被身边泪流满面的男人拖住。
而余震缓缓,提醒着村民们这只是开始。
果然,土石松动,几座大山岌岌可危。
另一边,苍山神望着某一处,神色悲悯:“吾的子民正在受苦受难,这是他们的劫,吾却不能放任不管。”
山中精怪感受到异象,纷繁逃窜出来,窝在苍山神神府中。
苍山神抚过芭蕉叶茎:“九里,你要好好修行,待大道终成时,便是你吾相聚之际。”
话落,手指轻点,在屋外设下禁界,护他们不被外力所伤。
如凡人年华的少女不知姥姥所言之意,寡淡的眉眼尽是茫然。
眼见苍山神以身献祭,击退洪流,定住高山,抗过天雷,最后消散于天际。少女才明白过来,眼中泪水涟涟,想要挣脱桎梏:“姥姥!我要去救姥姥!”
其它精怪纷纷劝阻:“无用的,这是神明设下的禁桎,你我是打不开的。”
这时,苍山神的一缕魂片化成书卷落入少女手中,远方传来神明的声音:“记住,行善至义,终有相见时。”
转瞬,黑云渐散,露出金色日光,恢复四月应有的和煦。
而这时的自岭一片狼籍,粮食被洪水冲走,破败的房屋摇摇欲坠。
洪水山崩过后,硕鼠横行,能吃的全被糟蹋完。
村民们等了数天后,已无衣食裹腹,见朝廷没有派官员的御令下来,便自发涌向城内。
也有好心的商贾在城中搭棚施粥,但有一天,队伍中突然有一人晕倒,郎中上前查看说是鼠疫。这可打翻了烛台烧毁了米仓,吓的商贾不敢出来行施。随着大批流民进城引起恐慌,当地县官下令封城拒收流民。无处可去,他们又回到自己的村落中。
孙氏夫妇知道自己染上了疫病,望着年岁尚小的儿子,心中发苦,跟着他们,儿子必然会染上疫病死去,但在城门外,兴许有好心人收养,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夫妇二人抱起熟睡的儿子放在城门边,走时,孙母贴着儿子的面颊轻声道:“毛球,不要怨爹和娘。”随后凄切离去。
五岁的毛球是在夜晚被冻醒的,见前方城门紧闭,他哭着沿着大道走,也是命大,竟让这小娃走过四天,官道途中遇到好心人会给点吃的,要是走到乡间曲径就捡野果吃,可家到底是在哪里,他是永远也找不到了。到底是不知事,吃到了毒果,就这样长眠乡间。路过的道士见状暗道一声‘无量天尊’,收了毛球的尸身一同赶路。
自岭人口有上百余人,自从被查出有鼠疫后,这一块连着邻里几个村全被围了起来,禁止进出。
这是让人在等死啊,不少人开始恐慌了,粮食不够裹腹要饿死,染上病也要是死,奈不过害怕,竟有人自裁,一时间村民皆是暮气沉沉。
这时,有一陌生女子来到山体滑落的地方,在那里修了一座神像,一丈余高的泥像周身气势神圣雍容,泥塑出的面容慈眉善目,唇角挂着浅笑栩栩如生。
望着宛如凡人四十年岁模样的苍山神,九里靠着泥塑底座坐下:“小白,你说只要有了凡人的信仰,姥姥就能重新回到苍山吗?”
身形如狗大的兔子口吐人言:“姐姐,最初神明的诞生就是来自凡人的信仰,但如若有受凡人供奉或有功德金光,兴许也可让神明回归。”
“即如此,便都一试。”
…
皇宫内。
圣人享受着贵妃的小意曲迎,喝下一口刚炖好的甜品,见旁边侍从犹豫不定,开口道:“何事?”
侍监赶忙上前小声说道:“圣上,御史大夫有急事禀报。”
圣人屏退贵妃及其婢奴:“宣他进来。”
辛御史双手递给圣人文书:“圣上,西南方出现地龙翻身,鼠疫乱惑,天灾在前,需派人前去救助。”
“怎会有鼠疫?那疫情范围可有在扩散?百姓伤亡如何?”
“接连雨天导致山体滑落崩塌,谷物被洪水冲垮,山中虫鼠全出来霍霍。现已有村民伤亡,具体人数未知。如今只知村民中有人得疫,还未涉及到城内。余震来时,本以为会出现地龙翻身,突然空中显现金光,雨停山稳。真是天佑我裕安,圣上洪福齐天!”辛御史说到后面激动地跪向圣人一拜。
“如今重中之重是让疫情不要漫延,”圣人扶起辛御史,沉思道:“卿的学生是在翰林院?”
“回圣上,明暥在翰林院就职修撰两年余。”
“那就让他去西南一趟。”
“遵旨。”
…
明府。
明母指使丫鬟整理箱笼,随身物品堆拢到一马车。
明暥放下手中碗筷,无奈道:“娘,我不是出门旅游,是奉旨办事。西南出现天灾又有鼠疫,我带这么多行李过去倒是惹人眼,您给我多备些药材即可。”
明侍郞面色严肃:“你在翰林院平时都跟文书打交道,这人跟不会说话的书本可不一样,人要圆滑些,心思琢磨不透。你也别管那些人,只需尽责做好份内的事,这些圣人是看在眼里的。”
明母坐回饭桌旁打断道:“好了好了,小暥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他心里清楚。”她夹了一筷子芙蓉虾放进明暥碗中:“多吃点。这鼠疫可不得了,你在外一定要多注意防着点。我儿是干大事的人,为娘会在家里为你祈福的。”
晚膳后,明暥不着痕迹地瞥一眼暗处角落。
月色倾泄,在地上拉长一道斜斜身影,空矿的院落留有几盏烛灯笼吊在廊柱下。
他提着灯笼缓步行走,五米外窃窃之声嘈杂。
“老弟,我回来了,嗐,白跑一趟,还以为能捞着啥。”
“老鬼,你不是说去西南吸灵气吗?怎么回来了,还带了个新鬼过来?”
“哎呀,按说西南地龙翻身,灵气外泄,我等吸取便能涨修为,我大老远的飞过去,结果神明以身献祭,阻挡了这场天灾,到嘴的肉飞了,只能回来了。喏,这个就是从西南带回来的,刚死的。”
“你带她来这干吗?”
“嘿嘿,我不是认了个义子吗?这新鬼姿色清秀,拐来给我义子做媳妇。”
“这是好事呀,记得到时请我去喝杯喜酒….。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这些鬼声只有明暥能听到,他摸着手腕处的檀木佛珠,快步回房,身后的声音由近及远。
等户部拨下财物后,明暥就带着整顿好的两百府兵下开始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