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问青天》陈九一胡

3、你帮我

　　崇誉循声而去。
　　却见墓室周遭草木凋零、山石崩裂，一片惨淡狼藉。墓室门被毁，机关触发，一地箭矢铁棘，却无血迹布帛。棺木被起，棺内空无一物。
　　叶楚桓的尸身没了，孤秋剑也没了。
　　崇誉愣在棺椁前，又气又痛。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昨晚去客栈前他还来过，才不过几个时辰，怎就落到如此田地？
　　是谁？
　　除了沈钧和自己，还有谁知道叶楚桓葬在此处？造墓室的工匠并不知晓下葬为何人，沈轻更绝无道理来毁爱徒的墓室。
　　为何？
　　是仇家报复？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做到如此掘墓盗尸的地步？是为孤秋剑？那盗剑便可，何必自找麻烦连尸身？
　　莫非......
　　崇誉想到洛轻舟，进而想到洛绎。难道是洛绎？难道，他没死？
　　崇誉当即转身奔出墓室，恰见着洛轻舟赶来。他内力被封使不出轻功，此刻现身倒也在情理之中。崇誉仔细回想昨晚相见期间洛轻舟所有的举动言语，更紧盯着来人打量琢磨。
　　洛轻舟立刻看出崇誉眼中杀机，却也看见墓室大门的惨状，便问道，“这......叶楚桓就葬在这儿？”
　　崇誉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洛轻舟，只消看出一丝破绽便要引鹤唳出鞘。
　　洛轻舟皱了皱眉，少少还有些不忍，想着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毁人坟冢如此阴损？
　　“墓内如何？”洛轻舟又问，他的确是很不喜欢叶楚桓，但人死已矣，可别连棺材都给人劈了。
　　“孤秋剑及尸身被盗。”
　　“......”洛轻舟惊诧无话，只觉叶楚桓落得如此下场也未免太过凄惨。
　　崇誉又近一步，“你追过来时，可曾见着有人？”
　　洛轻舟眉峰微动，丝毫不担待崇誉的谨慎试探，冷笑反问，“怎么，想赖我？”
　　崇誉也不再迂回，直言再问，“洛绎的确死了？”
　　洛轻舟嗤笑出声，只觉无比荒唐，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忽地说不出来。
　　他看向墓室方向，片刻沉默后便绕过崇誉身侧走近。他明白崇誉的意思了，如果是恨叶楚桓恨到要刨坟掘墓的地步，大可直接将尸身毁了，根本不必大费周章盗走。而若不是恨叶楚桓恨得要刨坟掘墓，又干出这等刨坟掘墓的事来，就无人比洛绎更合适。
　　洛轻舟步入墓室点灯查看，目光凛然，神情专注，一会儿拿起地上的石块来闻，一会儿又把掉落的铁棘靠近灯火端详，最后竟直接跳进棺材里。
　　崇誉一路紧跟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你做什么？”
　　洛轻舟好一会儿才回话，“你不明白？”
　　崇誉皱眉无话，暗骂了句装神弄鬼。
　　洛轻舟从棺材里出来，“这世上鲜少有人肯打死人的主意，损阴德招邪祟触霉头，总归都有顾忌。就算是专做这勾当的，也断不会选如此寒酸的墓室。孤秋剑之所以闻名天下并不因为兵刃，而是因孤秋剑法和叶楚桓这个人。我来问你，这墓室里可有孤秋剑谱？”
　　崇誉答，“孤秋剑并无剑谱，乃家师面传亲授。”
　　“那叶楚桓可告诉过你孤秋剑的来历？”
　　崇誉点头，按捺着心中焦急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轻舟摇头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嫌弃嘴脸，“我想说，你这墓室修得也算讲就，却被人搅得七零八落还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从先前那声响到你追来，片刻之间竟连个影子都没被瞧见。墓门石块并无硝石硫磺的味道，机关暗器上非但没见着血也没有兵刃抵挡碰撞的痕迹。可见来人不论内功修为还是轻功身法，都是绝顶高手。”
　　崇誉惊讶洛轻舟能看出这些门道，便不多话等他继续。
　　洛轻舟再道，“我听说大凡墓室里的机关，就算不抹毒药也会给暗器涂上磷粉，就算侥幸让盗墓贼跑了，也好沿途追查。当然这得发现及时，且没遇上雨天。”他说着蹲下身来，崇誉也跟着屈膝。洛轻舟吹灭油灯，果见地面银光粼粼，虽已被两人的脚印扰乱不少，却依稀能辨认出一道道颇为诡异的痕迹。昏黑中，崇誉听见洛轻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老家伙，竟连我也骗。”

　　洛绎没死。
　　墓室地面上留下的磷粉痕迹，便是洛家家传轻功：丛中过。
　　这门轻功洛轻舟的爹会，洛绎会，洛轻舟也会。洛轻舟幼年丧父，洛轻舟也没来掘叶楚桓的墓，那就只剩洛绎。
　　洛轻舟的确是看着洛绎咽的气，可龟息休眠这等把戏对洛绎来说简直再轻巧不过。洛轻舟还亲眼看着洛绎装殓下葬，但要中途来个金蝉脱壳放副空棺入土也没什么难的。一应后事又不是洛轻舟在打理，就算是，怕也难识破洛绎的手段。
　　信上的约定之期是九月十六，洛轻舟提前了三天到，就足够洛绎拿来摸清叶楚桓的下落。

　　“从九月十三到昨日，你可来过这儿？”灯火重燃，洛轻舟问道。
　　崇誉据实以答，“去客栈前来过。”
　　“进出墓室的机关应是不同？”
　　“的确不同。”
　　洛轻舟至此了然，只道，“老家伙应是跟着你找到了墓室，等你走后才开启机关进来。我猜他原本也不想破坏这墓室，因不知出去的机关，才发了火。”
　　“……”
　　“既然墓室被毁，就不能再留下叶楚桓的尸身。我猜，他现在应是要另找一处好的，再陪叶楚桓去睡棺材。”
　　洛轻舟最终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更兼几分讥讽态度 。
　　“也不知图个什么，早不来，净做这些没意思的过场。”
　　崇誉无言以对，这听着实在离奇，可又找不出什么破绽。若真是洛绎带走了孤秋剑和叶楚桓的尸身，倒也不算桩坏事。孤秋剑原本就要还给他，至于叶楚桓的尸身......想来他也不会冒犯，只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会为人殉情？不过洛绎殉情与否，崇誉并不在意，他只怕洛轻舟猜错，那岂非害了师父死后不得安宁？
　　“你肯定是洛绎？”崇誉问。
　　洛轻舟扭头看他片刻，“你信我说的？”
　　崇誉也看了他片刻，“姑且信之。”
　　洛轻舟笑了笑，“那你作何打算？”
　　崇誉答，“去找洛绎。”
　　“如何找？”
　　“你帮我。”
　　“我为何要帮你？”
　　“解药在我这儿。”
　　“嘁！那你找着了又如何？”
　　“如像你所说那般，我自去祭酒焚香。”
　　“要不是呢？”
　　“倘若对家师不敬冒犯，无论是谁，崇某决不轻饶。”
　　“哈哈哈哈哈！”洛轻舟大笑起来，腹诽此人古怪，怎的还变脸如翻书，一时斯文端正，一时阴险狡诈，一时又摆出这副仁义孝悌。“反正我也要去讨个说法，捎上你倒没什么难的。但有一条，若我们找去时老家伙还活着，你决不可露面，以免小命不保，害我没了解药。”
　　崇誉终于露出些笑容，回话道，“只要此事明了，崇某就算要死也先把解药给你再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