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爱》面壁的熊

3、同住（下）

　　周月住了好些天才习惯，不太会辗转到深夜了。

　　周末早上，生物钟还是让她七点就醒了。客厅没有声音，她赶紧起来，想在柳庭言起床前做好早饭。

　　在厨房转了一圈，打开冰箱拿了鸡蛋和牛奶，又在下面的橱柜里找到杯盘。

　　柳庭言起来以后，见到周月短发纤细的背影，认真地在灶台前煎蛋。笔直的裤腿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往下是他的同款拖鞋。

　　“早。”

　　“柳叔叔早。”周月赶忙回头。

　　柳庭言刚起床，神色有一点惺忪，脸颊白里泛着些红。一身米色家居服，温雅挺拔地站在厨房门口。

　　她呆了一下，又迅速转头关火，把煎蛋盛出来。

　　餐桌上，周月抬头看看柳庭言，犹豫了一下，“柳叔叔，我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

　　柳庭言看向她，波光盈盈的眼睛里盛满了犹疑和迷惘，一时不忍回答，只问她:“你家在外地还有亲戚吗?”

　　“湛城还有个姑舅爷。年纪大了，神志不太清，已经记不得我了。”

　　“......能联系到你母亲吗?”

　　“她只留过一张字条，说去广州打工，没有电话地址。”

　　周月低低地说完，泫然欲泣，白皙的小脸快垂到盘子里。

　　“不介意的话，先在我这里住着。我去妇联问问看怎么办。”

　　他从外套口袋翻出钱夹，拿出几张纸币，“你先拿着吃饭买东西。”

　　周月想要推辞，却只会摇头，支吾着说不出理由，自己确实身无分文了。柳庭言想说算借给她的，又怕她想着还，就让她帮忙规整阳台的植物。

　　吃过早饭，柳庭言进了书房。他写字全神贯注，一站就是半天。等回过神来，已经过了饭点。

　　周月正安静地在客厅里写作业。柳庭言换掉了家居服，“歇一会儿再做吧——中午我们出去吃。”

　　他带周月下到负一楼取车。柳庭言系好了安全带，转头看她。周月一脸茫然。

　　顿了两秒，他忽然向她俯身过来。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只觉淡而温热的墨汁味道密密地将她笼罩。

　　来不及思考，柳庭言已经伸手将安全带从她右肩上斜拉下来，
　　卡好了。

　　微温的红晕漫上了脸颊，周月微赧地说：“谢谢”。

　　吃饭的地方在商场的七楼，离学校不远。

　　柳庭言选了一家广东菜，询问她有什么忌口。周月很少有机会下馆子，拘谨地摇摇头。

　　他很快地点了几道菜和点心，给她点了份干炒牛河。

　　已经过了饭点，菜上的很快。柳庭言吃得少，拣了几筷子，就放下了，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周月吃的很慢，既羞涩又局促，每道菜都是她没吃过的珍馐。

　　小心地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旁边的玻璃响了两声：“周月。”

　　她转头看过去，随即笑了。

　　店玻璃外的少年个子很高，戴着无框眼镜，笑容温暖而干净。看见周月对面的柳庭言，礼貌地对他点头示意。

　　徐晨辉挥挥手上的书，对周月道：“刚去了书店——我先走了。”

　　周月对他小小地招手，笑着再见。

　　她看了一眼柳庭言，脸上淡淡的红晕，“我会不会吃得太慢了，耽误你？”

　　“不会。”柳庭言添了点水，随意地问：“就是那个和你玩的好的同学？”

　　周月弯了弯嘴角：“嗯，他成绩很好，让我有不会的可以问他。”

　　等她吃完，柳庭言结了账，抬脚往旁边书店走去：“我们也买几本书看看，不会的可以问我。”

　　周月：“......”

　　下午，物流送来了柳庭言买的床垫，按他的吩咐搬去茶室，铺在榻上。床垫不厚，刚好和木榻的边齐平，尺寸完美契合，只是看着有些怪异。

　　常年送家具的师傅，暗暗打量柳庭言，对另一个师傅嘀嘀咕咕：“这么好的古榻作床，真没见过......”

　　另一人小声附和：“现在暴发户多，懂行的少。”

　　周月：“......”

　　像是全没听见，柳庭言一派淡然，人走以后对她说：“先在这将就睡。”

　　因为阿姨请假，傍晚柳庭言叫了外卖，两人对付了一顿。

　　饭后，王文楠照例过来，跟他核对下周的安排。他们在书房交谈，没有关门。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到客厅，周月听到一句什么作品要拍卖，才发觉这个叔叔远不止他说的“在家写字”。

　　“下周是黎小姐的忌日，需要替您备花吗？”柳庭言每年都是自己准备，不过王文楠还是问了一句。

　　“不用了。”

　　助理跟他多年，深知他脾性，走的时候和周月点点头，不露一点好奇和异样。

　　他走后，柳庭言在阳台泡了壶红茶，安静地浅啜。

　　没有月亮，天空几点繁星。窗外山麓的暗影延绵叠进，山脚下几点昏黄的灯光。

　　他安静地靠坐在藤椅上，不若白天的高大挺拔。一双长腿曲着，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又深沉得引人寻味。

　　不知在想什么，柳庭言久久没动一下，整个人沉静又寂寥。周月无端觉得，今晚的他跟自己一样孑然一身。
　　......

　　柳庭言考虑了几天，想去学校了解一下寄宿程序和条件，如果周月不反感，总比一直跟他住方便。

　　下课铃响起，没几个学生出来，校园里却逐渐围成一团。

　　两个老师闻声挤进人群：“干什么呢？都散了，赶紧回家去！”

　　周月灰头土脸的被围在人群中。

　　其中一个老师认得她，看她衣衫脏乱，忙问:“周月，是谁欺负你?！”

　　周月神色平常，抿直了嘴唇，摇了摇头。

　　她又转向周围学生：“有人看见是谁干的吗?”

　　没人回答。

　　有男生哄笑:“老师，你不是说赶紧散了嘛......”

　　老师看周月不吱声，只好说:“下次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老师。”

　　周月点点头，走出校门。

　　一个女生跟在她身后，等老师转过身去，五指插进周月的短发揪住。

　　周月一声不吭，抬脚向后蹬去，一脚踹到女生的小腿上。

　　那女生大喊：“哎！你们快来帮我啊!”

　　走在她身后的是陆杨和李若萌，两人马上过来：“周月你要死咯，连谈心洁都敢踢!”

　　“周月!”柳庭言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阔步迈到校门口。

　　周月抬眼望去，柳庭言漆黑的碎发随着奔跑起伏，灯光下眉眼沉沉。

　　她原本淡定自若，看到柳庭言才顿了一下，眸心微微晃动。

　　三个学生见她有熟人，立时散去。

　　他打量她衣裤上的脏痕：“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还踹了她一脚。”

　　“他们经常欺负你?”

　　“最近会。”

　　柳庭言看着她，无声地询问。

　　“谈心洁看到她喜欢的男生跟我说话。”

　　他没说什么，目光扫过她被揪乱的头发。看她一脸镇定如常，这种打闹恐怕已如家常便饭。

　　“有没有处的好的同学?”

　　“有一个隔壁班的。”

　　柳庭言心下了然，让她住校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周月心情不错，就想找点话题：“叔叔，你......是特意来等我放学吗?”

　　“......嗯，我平常在家工作，不忙就出来散散步。”

　　“你的工作真好。”

　　柳庭言:......

　　想想又问：“写字容易吗?”

　　“不容易。”

　　“哦。”稍顷，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还以为书法家都是年纪很大的......”

　　“我小时候也这么以为。”

　　“......”

　　第二天第一节课结束，谈心洁痞痞地往周月的课桌边一站，一手叉腰，一手哗啦啦翻动她的文具盒。

　　周月头也不抬，从书包里拿出第二节课的课本。

　　“周月，昨天那人是你家亲戚？”

　　谈心洁好像在跟空气说话。

　　“喂，问你话呢。你家亲戚不是都没了嘛？”

　　周月这才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家亲戚才都没了呢。”

　　这时，李若萌喊她一起去厕所，她懒洋洋地应着。又对周月哼了一声：“以后不许私下跟徐晨辉说话！”
　　......

　　周三早自习结束，周月和谈心洁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老班是一个50多岁的数学老师，从30岁起就永葆更年期。

　　“下周期中考试，你们情况比较特殊，只能靠自己多抓紧了。尤其谈心洁，高二以来退步明显，几科老师都跟我反映过。”

　　她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站姿，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卷翘的发尾扫到周月的肩膀。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这么小年纪就开始烫头！”

　　她浑不在意，趁老班不注意翻了个白眼。

　　“还染发！”

　　谈心洁炸了，委屈地嚷起来：“谁染发了？我是烫完有点黄......”

　　旁边的老师噗嗤一声。

　　老班不依不饶：“还委屈你了？！”

　　周月用眼角瞥了下谈心洁。微浅的长发扎成马尾，刘海洋气地弯在额上，衬得深棕色大眼睛明亮扑闪。

　　校服也不好好穿，袖子捋到手肘，裤子捋到膝弯，看着总觉得冻手冻脚。

　　她一向沉默低调，独来独往，最近却总是遇到太妹。

　　徐晨辉是二班英语课代表，进来送昨天的作业。他成绩拔尖，待人温和有礼，年级里的老师都很喜欢他。

　　老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你们这个班真不让我省心！”

　　谈心洁尴尬地缩缩脖子，神色才开始不自在。

　　周月不甚在意，徐晨辉知道她的情况，没什么好丢脸。

　　他看向周月，微微一笑。

　　谈心洁一直瞄着徐晨辉，把这一笑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心生闷气，红润的嘴唇微嘟，嘴角垮着，对老班的训话置若罔闻。

　　老班气够了，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挥挥手让她俩回去。

　　谈心洁哪忍得了这口气，出了办公室，趁周月不注意，伸腿横在她脚踝前。

　　周月一个踉跄，扶了墙壁撑住了，面无表情地对得意的她说：“他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