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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栀名 ...

  •   且说圣洇流这厢哄得祁原罢了,便自又转入刑帐。
      “你在做什么?”
      面前小人儿蹲在笼里,手里是细碎木刺,正往牢笼锁眼里挑弄。
      她被撞见,倒还理直气壮,恨恨地盯着他。
      圣洇流被看得心虚,却是面上不显,负手踱到她面前。
      不见她站起身,圣洇流只能蹲下。
      他与她对着盯了一会。
      圣洇流忍不住笑起来。
      便开笼门,倒是自己进去,将她锢得更紧。
      胳臂与木栅栏困住她,那人却是不见恶意。
      他存在,即是恶意。
      “你求一求孤,就不用睡这里了。”他语气平静,缓缓地言说其中好处。
      “你不想求…那你别作声,孤就带你回去。”
      他好商量一样,笑意浅浅。
      她果然不作声了,倒是娇矜又好笑。
      便笑一声,向她伸手。
      “我…”她疑惑,“你到底信不信我?”
      圣洇流不急,“不信。”
      从没信过。
      “走吧。”圣洇流伸手到她手边,“夜将深了,暮春寒凉。”
      小人儿瞅瞅他,思索一二,还是暂且向安逸屈服,伸手搭在他手心。
      圣洇流看着,唇边笑意更深。
      疑心更是笃定。
      这姿态做派,可不是山里修行人。
      他牵着她回寝帐,出刑帐时风起,圣洇流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小囚犯一颤,像冷着了。
      这圣国太子既然不信她,也不放她,怎么还这般待她?
      可他做得自然,并非是轻薄招人嫌……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到了寝帐,他又问。
      圣洇流等一会儿没等到回答。
      “那就是要孤来取字了?”圣洇流倒是不愠,有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与耐心。
      “…我,的确没有名字。”那小囚犯泄气一样,又撇嘴,解释道:“玉虚山上也就我与师父二人,师徒相称,也不必非要冠个姓名。”
      圣洇流反正是不信,假惺惺地“哦。”了一声。
      全作耳边风。
      他带她到自己床榻,“那,便叫娇栀吧。”
      “什么?”小囚犯皱眉。
      主帅寝帐自是舒适,圣洇流年少入军,虽是常胜将军,但并不爱艰苦。
      十年前是姬家掌军政,后来姬家倾颓,太子以储君身份接管军政,入军一项便大改时风。
      连太子都去从军了,那些京畿皇城的贵姓还敢说什么莽夫武夫的话么?
      还敢轻鄙么?
      所以太子这软榻温帐,军中才不有辞,怕是还觉委屈了殿下。
      “你生得不像出家人,倒似该叫人娇养的。”圣洇流有些沉迷意态,又极快道:“栀子柔软,很是像你。”
      像她脸颊,软软的。
      但更像栀子香气,浓郁地侵占一般,勾魂摄魄得不讲道理。
      栀子,一种百姓庭中花,本是再寻常不过,竟敢这样放肆地散发香气……
      放肆地叫人驻足,流连。
      “娇栀。”他又唤一声,要让她认定。
      又改了一字,唤:“栀儿。”
      小囚犯想了想,“罢了。”
      就先用这个名罢了。
      现在,还不能露真名姓。
      圣洇流,果真是张狂太子,起先看他画像就觉此人不遵礼法,是个妄为的主儿!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还是栽倒温柔乡。
      不过,明明是熔不得的,若是圣洇流骗她,那密银长命锁又如何处置的?
      他骗她,又是想得什么结局?
      这么快就想到了天邪身上?
      那还有几分本事。
      她耐着性子。
      圣洇流,确实生得是好看,陡然一见也是心动…这一回也不算白来。
      “你想孤来陪你么?”圣洇流也坐到床榻边,打趣道。
      娇栀不语。
      抬眸惊恐看他,而后摇头。
      圣洇流抚她面颊,“那孤先走了。”
      说罢,便慢慢退出了寝帐。

      像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
      娇栀坐在榻上,还在怔愣。
      其实她在想,这不对。
      圣洇流将她从刑帐提到寝帐,就是在钓鱼!
      他肯定布了暗线监视她。
      这帐中,也定有玉玺和密银。
      就是叫她看到,拿不得!
      娇栀还不能生气,她怎么会懂这些事?
      她只能觉得,这个太子,好奇怪呀。
      便躺下,忐忑好久才睡着。
      ......

      圣洇流从不做无利君子。
      “东西制成了?”他背身,从暗卫奉上的锦盒里拿出密银链。
      长命锁熔了,制成了锁链。
      锁链细细,环扣制成蝶形,头尾相接,就像蝴蝶相衔。
      他掂在手里,两副锁镣,不过一件镶嵌宝石的璎络圈重。
      果然是燕家至宝。
      密银极轻极坚,凡兵莫能断。
      这样他才放心。
      要不然武功这般高,他敢不放眼皮底下?
      “她可睡下了?”他把玩银链,看它在月下潋滟。
      “是,并无异样。”
      又是轻笑,很是有兴味。
      “娇栀。”他嚼着这两字,倒是欢喜。
      现在装得乖巧,是以为有得逃吧。
      待发觉自己入笼,锁又除不去,是不是该咬人了?
      那他也没办法,一切,要握在自己手里。
      他才不指望娇栀能一开始愿意留下,或者娇栀的确无关社稷。
      这小囚犯都不止是嫌疑,他断定她就是细作。
      但是,他不在乎。
      不管是江山與图,还是情意短长,他都要拿到,一毫不让!

      祁原第二日见圣洇流,说是一切皆备,只待天邪。
      他是自信的,但当看到那有疑囚犯被押出……手脚上锁的,纷繁花纹装饰得就像个饰品的镣铐的时候——自信变成狐疑,狐疑转成愤怒!
      “这是…”祁原抖着手,冲上前细看,怒道:“密银!你竟敢把密银…”
      “荒唐!荒唐!”
      圣洇流不太在意,神色悠哉,坦然面对恩师和娇栀的怒视。
      还正经:“囚犯理应缚锁镣。”
      他倒是一派公心!
      娇栀更是怒从心烧,那夜圣洇流到床边,先是掖被角。
      后就……
      那时又不能反抗…真是栽了!
      她竟栽在他手上!
      还有密银,她的长命锁,给她熔铸了化了…制成……
      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密银链非致金钥不可解,这又是一宗受制于人。
      她忍下,哀怨般看圣洇流。
      圣洇流略微心虚,偏头看一边。
      祁原也忍下,便道:“既是败俘囚犯,便该上重镣。”
      又看圣洇流,道:“老夫觉得,这般纤细链子,太过儿戏了。”
      圣洇流与他目光角力,化作一笑,“夫子说的,也有道理。”
      他知道祁原是在遮掩密银,毕竟古燕圣物,不当轻易损毁,理当写奏章禀告今上,再行定夺。
      但就算顺了祁原,心里也不痛快。
      古燕,已然作古了。
      居然还不能放手博天下。
      又或许是因为他为储君,而非君…
      便有些烦躁。
      道:“启程向北,退出百芳。”
      要将陈都让出来,好好看看柳恪的衰兵残将作困兽斗。
      他可不想为这地方再花一点军械。

      娇栀被上重镣,一心只觉屈辱得紧。
      被祁原不无挑剔的眼光打量,她实在想剜回去!
      便低了头,像零泣似的。
      她这样容颜,又是这样柔软姿态,自是引人生怜。
      那两个兵卒也不摧她,让她在队尾慢慢走。
      草鞋韧硬,有未磨平的毛刺扎着,脚底生疼。
      被锁重镣,又是不稳,不慎踩差戳到尖石上,血洇过草鞋,染到地上。
      她开始呜呜咽咽哭起来。
      实在是太倒霉了!
      她怎么也没有这般耻辱过!
      她欲发泄,还出不了气……只能垂首哭。
      暮春柳色,落英纷纷。
      百芳城传说就是凤凰坠凡之处,百花争放百鸟鸣。
      也就是以此为界,当年的燕圣领土之分。
      燕得凰,故而圈去百芳城。
      但其实何止百芳城?
      陈国玉玺传自册剑,而陈主无能,又被吴国,卫国分而驰裂。陈,卫,吴,并称三册。
      三册,册剑,其实就是燕国属国。
      当年畏惧圣国,为了不正面对抗圣军想出的裂国为障……真是饮鸩自杀一般。
      不知死活极了。
      她想着,倏忽一阵风起,面纱刮到地上。
      “你……”
      ......

      “主子,元军进了陈宫,折损八成。”
      夜阑话语有讶然,像是从前不觉他家主子料事如神,所以惊奇一样。
      圣洇流早有预料,只闲闲地,“慕容惜带兵不就那个样子,还指望他有什么长进么?”
      柳恪,一个穷途末路,黔驴技穷的沽名钓誉之辈,倒是将慕容惜唬住了。
      惹得他不敢攻城,等着圣军攻下了,他又想喝口汤?
      哪有这样的好事!
      柳恪至今未寻死,不就是等着看他在陈宫的布置生效?
      这人着实不是个好人,将兵士逼着冲杀,冲杀尽了,上囚犯。
      囚犯都用尽了,就用宫里的仆婢宦官……
      陈帝半月前死在画院,柳恪半月前就在逼挟宫中人。
      所以无人能逃出,百芳城门逃出生天最多的不是贵族,而是百姓…也是因为毅侯王意。
      “他将胡地苗蛊种在宫人身上,当真是失了智,失心疯了。”夜阑都觉太过。
      圣洇流不太想听见这个,懒懒道:“她的底细,可查清了?”
      夜阑不消一瞬就想到这个“她”。
      正色禀报:“那姑娘的确是玉虚山门人。”
      “她是玉虚子养大的,只说是捡的弃婴。”
      圣洇流问:“在哪捡的?”
      夜阑:“燕国陶县。”
      圣洇流示意他继续。
      “那日是姑娘第一次下山,为的是寻玉虚子,江湖这几日也传出消息,玉虚子亦是天邪之师…正前往天邪处襄助,以助复国。”
      “当日那姑娘确实是被一个包袱砸得晕了过去,那个包袱里装的除了燕国至宝还有金银宝石,一时被掷在地,珠宝四散,人群哄抢,唯有那普通银质般密银长命锁碰到姑娘头上……”
      夜阑也没想到这居然是真事。
      “包袱自是燕宫而来,但当时掉落于百芳城,是因为两人争抢,一人是江湖有名的飞贼,另一人,就是天邪。”
      “而后,天邪还打了姑娘一掌,便追着那女贼走了。”
      “陈国京兆尹吞了所有遗落财物,又将拾财物者通通关进大牢…姑娘只得这一件银器,又卡住拿不下,那京兆尹也就算了,之后便是如今形势。”
      圣洇流点头,若是真的便罢,若是假的,这该是多深的图谋?
      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她是无辜路人,她是替罪羊,她还是天邪愚弄他成功的证明。
      密银链,天上砸下来的。
      内力深厚,天邪打的那一掌,而且,还是师出同门?
      师出同门怎么推她进圣营?就这么自信能诱惑住他么?
      圣洇流心想这结果他还不如不听。
      “她在哪?”
      夜阑反应过来:“在队尾,身缚重镣,应是走不快。”
      “殿下!天邪现身!人被掳走了!”
      夜阑回头,哪里还有什么殿下……
      这真是天上下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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