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微不足道犹如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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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茵帮人卖出一样东西？” 卫知儒一边沉声问着，一边掀帘大步跃入马车车厢。
随后钻进来的家丁回道，“是。”
前面长鞭一声脆响，马车迅疾启动，哒哒向前飞驰。
“回头客人又找上门闹事？”
“是，因为原本十文钱的东西被小姐高价卖到三两银子。”家丁抬高额头，双目圆睁瞥着自己家的老爷，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以及仰慕，这老爷到底是怎么教的小姐，小小的孩童居然颇有乃父之风。
卫知儒勾着腰坐着，面容冷肃，双肘顶在膝上撑住上身的重量，目光闪烁不定径自思考着，“那她卖的时候是坑蒙拐骗了，作了非法买卖？”
“没有。”家丁垂下头，似乎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尴尬。
“那就是客人自己反悔了回来闹事？”卫知儒仰起头，眯眼冷冷忖测着。
“不是”家丁瘪瘪嘴，抬起头，咽下一口难以启齿的口水，他眼珠转动间，忽然见到老爷正不耐烦地瞪着他，“哦”，他醒悟，急忙主动解释道，“是客人的老婆知道之后找上门来了。”
卫知儒眨眨眼皮，垂下头，双手合掌思考着，那客人的老婆大概是心疼钱吧，及时地赔她一笔钱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
坐在对面的家丁偷瞟他几眼，见自己家的老爷竟然不再关注自己了，他呃地拉长声调，挑高眉毛，引起老爷注意之后，瘪瘪嘴又说出一句话，“其实这事主要是因为小姐卖出去的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卫知儒皱紧眉头，脸色极度难看地瞪过来。
夜市里，各式吆喝叫卖声中，零星只见三两行人随兴走过，异常地冷清，只除了街尾的一个小铺面。
“你们俩个小兔崽子卖的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污浊东西？！”站在铺面前的胖女人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拎着一团布条乱抖着，语调威胁，巨大的身影如山般罩住面前俩个小孩。
卫晓茵诧异茫然，小小的身子后仰，努力想要躲开就要挥到脸上的手掌。
身旁略高她一头的小叶子沉下脸，瞄一眼围观着指指点点的人群，愣了一下。他正想伸出手，把晓茵扯回来。
却不料卫晓茵已经身子一勾，由旁边钻到他身前，然后仰身发力顶着他向后，两个小人如同连体一般，咚咚退出几步，和那女人拉开一段距离。
小女孩垂低脑门站定身子，短短的小胳膊如同两扇小翅膀向后展着，将小叶子挡在身后。她原本委屈的脸蛋，猛地仰起，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胖女人许久，忽然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婶，你长得好漂亮啊，好像仙女儿啊。”
胖女人狠厉俯低的面孔一怔，不由自主仰首看看四周，只见众人围观的目光笑吟吟地回望着她。
她无意识地缓缓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是说自己这样漂亮，怎么从来没有人愿意直接跟她说出口呢？
她捂着脸颊，面容微微缓和，声调却越发高扬，凌厉地喝问，“你想说什么？！”
“大婶——”晓茵歪头看着她，真诚地伸出双手做赞美状，“哇，你不仅长得像仙女，而且一脸光芒，很像庙里供奉的观音娘娘，那样地仁爱慈祥，普度众生，光芒万丈。”
这话就有些太恭维了，胖女人眼珠上翻，白眼想了想，哼地冷笑一声，“小家伙，你倒底想说什么？”
卫晓茵两只小手在身后搭着，学着夫子摇头晃脑地侧身踱步，“大婶，你这样珍贵的一个女人，也只有天下间唯一的一件——”说到这她顿住，不由转头向小叶子求救。
小叶子目光闪烁，正戒备地打量着周围，随口提醒她，“肚兜。”
“嗯”，卫晓茵用力一点头，又背手踱回胖女人身前，“你这样珍贵的一个女人，也只有这天下独一件的肚兜才配得上你呀”她小手不经意间自胖女人手中扯出那团布条，然后两手拉扯成形在她身上比划着。
众人哇地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团破烂居然是肚兜？！两小孩居然卖了这样一件肚兜出去？还卖了三两银子！
胖女人见她拿着这几根布条做成的肚兜当众在她身上比比划划，不由恼怒，胖手一挥拍上她的脸蛋，“滚开！”
卫晓茵被那股冲力带着踉跄倒撞几步，蹭着地面，摔倒在地上。
她双手撑地，只觉浑身都在疼痛。抬头见到那胖女人竟然又揪住小叶子在打骂，她牙一咬，拍拍双手猛地翻身站起，又想上前。
身后一只手按住她弱小的肩膀，“晓茵。”
卫晓茵惶惶转头，一怔，“娘亲？！”见到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怀抱，她瞬间抿紧嘴，缩紧面容，努力压抑住想哭的情绪。
疾驰中的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卫知儒掀开帘子，瞪视着前方拥挤的街道口，继续询问，“你说的那家卖肚兜的铺面的是在这个夜市里？”
“是”家丁老老实实回道。
“是客人的老婆闹上门了？”
“是”。
卫知儒面容骤然一紧，不顾马车正在行走，猛地站起身冲着前面的车夫低喝，“快随我进去救人！”
人群围绕中的岳茵，蹲着身子，一下下抚慰着晓茵的大头，快速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见她没事，才把她交给身旁跟随的家丁。
她站起身跨前一步，伸手挡住胖女人正要揍下的拳头，点头微笑，“大婶，有话慢慢说。”
胖女人一时间被滞住，她狠狠甩开被架住的手，回身看过来。
岳茵趁机把咬唇不屈的小叶子拖拽回来，藏在身后。
胖女人直瞪着她，上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妇人。半晌，又觉着不对，眼角瞥见了一旁立着的家丁，她皱眉阴森森道，“小娘子，这是你的铺子？”
岳茵微笑着摇摇头，双手恭顺递出一物，“大婶，今天的事是我们对不住您，这个小东西您拿着出气可好？”
胖女子冷冷看一眼她摊开的掌心中立着的一锭小巧圆润的金元宝，一下子单手叼起，再看着岳茵的温柔笑脸，徐徐收入自己怀中之后，才眯起眼暴喝一声，“不是你的铺子，就滚开！”
她侧跨一步，拎出岳茵身后的小叶子，“你娘呢？！”
原来这人早知道这铺面情形，莫非她今日来是另有所图？！岳茵心中大惊，急忙看向被拽住衣领吊在半空的小叶子，不能说啊。
小叶子早已知觉，狠狠撇一撇嘴，哼！果然这些人是冲着他娘来的，“我娘出远门了！”他大吼道。
胖女人冷笑一声，好！她松手把小叶子掉下去，转头看着人群，微笑，“你不肯出来是吧，所有人给我操家伙动手砸铺面！”
原本围观的一圈圈路人，顿时跳出来将近一半人数，纷纷从怀里掏出大棒、短棍，挥舞在手上，有节奏地一声声呼喝着，“砸烂它！”“砸烂它！”……
“慢！”忽然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出来。
一个柔弱的身影低着头，慢慢自人群中走出来。
她徐徐环视一下众人，转身昂首对着胖女人，轻柔道，“这位夫人，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想砸也要找准人呀。我最近是一直都在生病，是缺着钱用，可也不至于缺到骗人买卖的程度，这个什么肚兜跟我和我家儿子有什么关系？您要找人算账也要找准人，诺，就是先前那个小姑娘，这事完完全全是她一个人闹出来的，跟我们铺面无关。”
小叶子见躲起来的娘亲居然被自己拖累得走出来了，原本满心内疚，后来见到她手指向晓茵，顿时怒吼一声想要阻止她，“娘！”
一旁的卫晓茵小手指拽紧家丁的衣角，垂低头看着地面，身体微颤着抑住愧疚的哽咽。
岳茵漠然咬唇沉默，他们卫家无端给小叶子家惹出祸来，这事确实是他们的过错，她整一整面容，又笑着面向胖女人，正要开口缓颊。
胖女人已经一声冷笑，她叉着腰只偏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柔媚女子，“不关你事？大家看看诶，这小寡妇就连生病了，头上还插着花，嘴唇上还擦着口红，卖弄风骚！这种小娼妇整天借着做买卖的名义勾搭男人，就连生病了还不消停，□□娼妇！不关你事？！不关你事？！！那个买肚兜的你给我出来！”
岳茵随着她的目光愕然看过去。
片刻之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一个瘦男人，一步一挪地蹭到胖女人身前停住。
胖女人一把将自己的男人提溜过来，“是这个女人吧？你那肚兜是不是在她这买的？说！你这一个月借着买肚兜在这女人身上花了多少钱？”
小寡妇看清楚那人，急急转身向大众澄清，“我没见过这位客人。”
却不料，那瘦男人已经提前一步老实交待，“肚兜是在她那买的。总共十两银子。”
胖女人猛地一挥手拍开男人，转身盯着小寡妇，走近一步，“好，小娼妇，我就当我家男人放贷给你了，一个月，十倍利，你赔出一百一十两白银来，我今儿就算数。否则你□□无耻，强买强卖，抬高物价，就算告到官老爷那都是我占理！”
这明明就是要逼死她啊，小寡妇看看四周一点点逼近的人群，慌忙拉着小叶子退后一步。
岳茵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事情起因，她看看身前的形势，又看看身后孤零零的母子俩，如果自己今日走开，还不知道他们会被这些人私自殴打成什么样子，而这事终究是因晓茵而起，她使个眼色给家丁，要他带着晓茵离开。她自己走上前，挺直身体，气势凛然大喝一声，“既如此，那我们不如报官吧！”
这喝声清亮英烈，穿破夜空，传遍整条街市。
奈何，围堵的人数太多，旁观的路人太冷漠，她这一声喝叫，并未压制对方气焰，反而引得他们灼灼怒视。
胖女人眼角斜瞥她一眼，嘿嘿一笑，忽然指着她怒吼，“这个贱人跟那小娼妇也是一伙的！是个□□！”
“□□！”
“□□！”
……
无数人面目狰狞地高举着棍棒向她逼近。
料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无惧，岳茵惊疑地环首四顾，眼中只看见一张张暧昧笑脸，耳中只听见一声声□□，这一切环绕在四周，如天罗地网将她罩紧。
她瞪着双眼，意识忽然恍惚起来。
茫然中，她想着，这是又回到那一年那一天了吗？
一瞬间，如被惊雷劈中，她缩在原地，低下头，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额角忽然一痛，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上来，她木愣愣地随着冲击力反弹着身子。片刻之后，似乎有红色的水流过她的眼角。
整个世界沸反盈天，她仍旧茫然瞪着地面不知身在何处。
“娘！”
忽然，一声惨痛的稚嫩喊叫惊破夜空。
同时也刺进了她恍惚的脑海，岳茵猛地省起她还有一个晓茵在外面等着她。
她转过身，看向前方，十几个人已经围着圈子离她三尺远，一寸寸向前推进。
她胸中猛地振起豪气，咬牙切齿，面色凶猛，向着人群，张开双臂就要拨开缝走出去。
有人怪笑，“臭娘们！”
不知谁在她肩膀上砸了一棒，无数手推挡着她，她那一点点力量面对暴力的人群，简直如同蚂蚁对大象，不过触手之间，她已仰面栽倒在人群前面。
她昏昏沉沉，勉力想要再动，手脚却忽然被挤压在地面之上，只觉钻心的碾痛。
人群浑不在乎这个衣着简朴，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女人，他们只一心向着前方那逃无可逃的母子俩推进着，一个个抬起脚准备践踏过眼前如同脚底尘埃一般的女人身体。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微不足道犹如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