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喧嚣俗世蓦然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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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府的宴会厅极风雅极气派。更风雅更气派的是，四面厅门全部敞开，纱帘轻垂，朦胧中只觉外面庭院里盛放的各色秋菊花越发婀娜韵致。
酒肉之香混着清野菊香，各方宾客据案大嚼时，就连吐鱼刺的动作都变得风雅起来。
酒肉酣畅之后，宾客三五成群地立在花海里赏花。
卫知儒正在和人谈笑，管事凑近他的耳边，低语，“我查过了，时老最近确实没有做高档竹雕的迹象。”
卫知儒点点头，看向庭院中央那一圈人，心内忖测不定。
“爷，时老若是无心合作，我们可以另找他人，这院里站着的几个老板看着也不错。”
卫知儒扫一眼人群，“他们那是表面风光，这事还得找时老。”
时府的一个小厮忽然走出来，拨开人群，对着围在中间的时老嚼耳朵。
一时场中人声微歇，今日来的都是行内仰仗时老吃饭的大小商户们，时老的动向自然是人皆瞩目。
时老拱手告退，临走前却若有似无地往卫知儒的方向扫了一眼。
管事看看卫知儒，待人声再度喧哗之后，才凑近低语，“爷，时老方才那一眼？”
卫知儒也知有些蹊跷，沉默不语。
咔嚓咔嚓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先前消失不见的云涯咬着麻花出现。他对着卫知儒摊出一只手，“给钱，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刚刚找茅厕的时候，让他见到几个奇怪的人进时府，可怜他月钱快用光了，为了找奸商挣点钱，他施展出绝世轻功跟着那些人，终于偷听了点消息来。
卫知儒瞄瞄他，“消息有用的话，加你月钱。”
“不，现给钱。”被奸商加加减减扣了几次钱，云涯终于学乖了，拿到手里的钱就扣不走了。（真的么？）
卫知儒示意管事给他钱。
“不够。”
管事又给他三文。
哈，压榨奸商的感觉真爽快，他颠着钱，“京城来的采办司官员找时老大批量买上等竹雕。”
管事有些欣喜，“爷，这是不是说——”
卫知儒却迟疑着，方才时老那一眼是为着这个么？他总觉得没有这么容易。
等了许久，时老还是没有出来，一帮人等渐渐放松起来，嘻嘻哈哈地大声讨论起哪的美人腰最细，哪的美人最带劲。卫知儒敷衍地笑着，眼神随意撇开。
云涯不知道又躲在哪个角落吃东西去了，管事腆着老脸在应酬。
目光扫过幽暗的角落里，忽然有什么晃过他眼里。
他看了看四周，脱开人群慢慢走过去。
回廊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一眼看到，他已经认出这是娘子的画。终于有人懂得欣赏，他一时有些欣喜，又有些烦恼，多想她的好只被他们一家人自己收着。可是自那日起，他已明白娘子的寂寞，如果画画成名是她想要的，那他也会代她高兴。
卫知儒就着昏黄的灯光静静看着画面，脸上的假笑褪却，心里慢慢温柔起来。
画里有一只圆鼓鼓、黄灿灿的胖南瓜，背后若隐若现，绿枝藤蔓随风飘扬，几只小南瓜琳琅挂在上面。
这让他想起了家里那个精心耕种的小菜园子，仿佛又见到那纤秀身影低头劳作的样子，淳朴、温柔的情愫涌入心里，他想起待在家里等他的娘子，想起拥她在怀的感觉……
看了许久，他的心安宁下来，就连这喧嚣的时家后院仿佛也变得美好起来。
他缓缓后退几步，准备离开，回到应酬场。
哐当，左臂忽地一痛，他似乎撞到什么。
转头看过去，地上一个托盘，两只散开的盒子，洒落一地的粉。小丫鬟有些发愣地看着地上。
想来是拐角，他俩彼此都没注意，就被他撞翻了托盘。
卫知儒沉声道歉，“对不住”。
小丫鬟一抬头见他是客人，没料到他会道歉，愣了愣，又即刻粲然一笑，收拾起托盘，袅袅婷婷地离去。
卫知儒见她走开，这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浓浓的香粉味扑面而来，刚才那两只粉盒里的粉也洒了一些在他身上。皱着眉，他用袖子掸了掸，转身向回走。
“请留步”，娇俏含笑的女子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卫知儒停下脚步，狐疑地转过身。
一名华服少女不知由哪里走出来，停在画前，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女子如此模样想来就是时老的千金，卫知儒垂下眼帘，等对方先开口。
时静香只觉这名白衫男子颇为有趣，先前她路过，在回廊那头就见到他沉默凝视的侧脸，俊秀面庞上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吸引人。待到撞上府里的下人，他竟然还有礼地向对方道歉。
她看着他慢慢走远，半明半昧间，那落寞的白色背影中隐隐有一丝孤傲。是个有趣的人，商场里几时见过这种人物，她不由出声叫住他。
见他沉稳淡漠的应对，她越发觉得有趣。伸手一指旁边那幅画，俏皮笑着问他，“你喜欢这幅画？”
卫知儒看她一眼，敷衍答道，“还好。”他喜不喜欢与她无关。
时静香眨眨眼，这人对她的态度竟然如此轻忽，她闭眼柔曼一笑，娇艳的鹅蛋脸越发妩媚，“你刚刚看着那画那么久，是看到了什么？”他那时的表情隽永动人，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她真有些好奇。
听到她的问题，卫知儒终于确定这女子叫住他并无他事，他看一眼自家娘子的画，轻飘飘说出两字，“南瓜”，转过身走了。
时静香不由失笑，这男人果真有趣，笑过之后又觉得新奇，自己也算是个美人，这还是头一次被男人如此冷落，她歪头看着他的身影许久。
“那男人有妻有女。”苍老悠远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隐含一丝警告。他悠悠然自书房走过来，不料竟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对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发呆。
时静香转头见到走近的父亲，白衣白发和煦如昔，只是一向慈爱的面孔有些严肃。她伸手勾住他的胳膊，依恋地偎过去，与他一同看着卫知儒的背影，不在意地挑眉，“若是珍品，有妻有女又何妨？”
时老皱眉，瞪她一眼。
时静香转头看他，伸手碾开慈父的眉头，调皮笑道，“我又没说要他。”
时老凝视着这个向来胆大无畏的女儿，一对遍历世情的眼眸默然幽沉。
远远地，卫知儒听到院中的嬉笑声依然喧闹，于是唇上挂上笑容，大步走近欲待加入。
斜对角，却有一名小厮悄悄冲他勾手示意。
被领着又站在时府的那间书房外，卫知儒推门进去。
不出所料，时老正等着他，他面无表情打量着坐下的卫知儒好一会才开口，“你手上现有的童面竹有多少？”
卫知儒扬眉作诧异状，“不知时老何出此问？”
时老合手轻笑，似乎看透他的故作姿态。片刻，他敛起笑容，正色道，“你若有我需要的数量，我就跟你谈合作的事。”
卫知儒垂目想了想，“我手上只有五十只，不过——”他露出清朗笑容，“若你急需，三日后，我可以供你至少三百只。”
时老眯眼沉吟片刻，简短直说，“五百只，两日后要。”
卫知儒听到这个数字，低头犹豫一阵，才爽快道，“好。”
时老双指重叩一下桌面，语音深沉提醒他，“我只等你两日。”
卫知儒郑重点头，跟着告辞起身，一副急冲冲筹货的模样。
却被坐着的那位老人中途叫住，“卫知儒，你有女儿吗？”
这话是何意？卫知儒皱眉徐徐转身，俯视着那莫测高深的老狐狸不说话。
时老身子仰靠椅背，漠然昂首，警告道，“我知道，你有个女儿。我也有个女儿，我相信天下父母养女之心皆同。我时府的千金，无德、无能之辈不嫁，而且，”他加重语调，“家有妻妾之辈不嫁。你听懂了么？”他冷冰冰问着。
卫知儒眨了眨眼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低头轻笑道，“我卫知儒一辈子只有一个娘子。”
语毕，他抬头正色拱手，“我家娘子和幼女还在家里等我，卫某告辞。”
夜色温柔，卫知儒下了轿，看见自己的府门口，他走上台阶，抬手预备拍门。
低头间忽然闻到一股浓郁香气，是了，是先前在时府沾上的女人香粉味。
两侧高挂的灯笼静静投射出暖黄光晕，卫知儒一个人立着，偏头想了想，双目放出神采，他抓紧门环稳稳叩着门。
门户急速打开。
抬起眼帘，他无意间放眼一望，怎么今晚这院内灯火分外明亮，迥异平日。
“老爷！老爷！”急迫的低呼在身侧响起。
心若有感，他迅疾转头，“什么事？！”
等候多时的门房大喊，“夫人和小姐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喧嚣俗世蓦然回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