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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三章 不宣而调 ...

  •   “大将军!羽林并未编入大将军帐下啊……这是死罪啊!”甫一听闻卫青要调羽林军入甘泉宫,公孙贺追在他身后一个劲儿的“提点”。
      “大将军!仲卿!你?……”
      死罪……他早已明白这是死罪,派人赴甘泉宫请旨再行调兵已经来不及了。谁知道,那刺客在甘泉宫的什么地方?
      “再说了,仲卿,你手中的一半虎符调不动羽林啊!”
      “调不动也要调!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赵破奴新任羽林郎官,破奴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亲自去!你回府吧……”
      “仲卿?”
      “此事,我一力承担!只能我自己担!回去吧!姐夫!”
      “仲卿!不行!我与你同去!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眸中闪过一丝苍凉,“姐夫!你不能去!倘我有不测……这家,就只能靠你了……来人!送左将军回府!”

      …………
      “大将军之言,末将不敢不尊!”纵然只有半只虎符,赵破奴还是选择信了大将军。
      “将士们!尔等是天子卫率!当乘王命,报圣恩!今上驻跸甘泉,内卫之中混入不法之人,能倚仗者,唯有诸位了!”
      五千军士急行数个时辰,刚进入甘泉山,他便下令人衔枚马摘铃,只带了赵破奴几个人往甘泉宫四围走了一遭,又使人叫过甘泉宫尉卫,那尉卫听见自己部下混入刺客,早已软的说不出话,口中兀自念叨着“为大将军之名是从……”
      “陛下銮驾何在?”
      “现在宫中……”
      “你去放出话,大将军今日午后被人刺杀,陛下即刻要返回长安。摆出銮驾,做离宫之态!再命两百羽林即刻入宫!”
      “大将军!”赵破奴一旁发问,“摆出陛下大驾,岂不是打草惊蛇?”
      “我们连蛇在哪儿都不知道,不惊,蛇就不会出来!做出离宫之态,蛇定然就急了!蛇也知道,只要陛下銮驾回到未央宫,他就没机会了!淮南王,更没机会了……”
      一番准备,没人知道这副天子大驾就是一个幌子。“刘彻”身披长氅,由内侍搀着正要登上玉路车。
      一只袖箭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刺了过来,“刘彻”机敏的低头一躲。
      他的目光,早已锁在那袖箭发出的位置上,一击不中,那人目光游移,手足无措,他暗想,真不是个好刺客!一个手势,几个羽林郎朝那个位置扑了过去。那人早已慌了,想逃,只是不敢,只有把头埋的更低。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将军!就是此人!在他袖中又发现数枚袖箭!”
      那人猛地一抬头,“你还活着?”
      他笑看那个人,“看来,你们约的是我死为号?承蒙看得起卫某了!”
      “呵呵……我若是活着,恐怕就能不追大将军私入禁宫之罪了吧?……”那人怨毒的瞪视着他,口中留出鲜血。
      “大将军!这贼子咬舌!……”赵破奴急得忙去抠那刺客的嘴,又哪里还来得及?
      私调天子禁军,私动天子銮驾,拿住的刺客又咬舌自尽,这回他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破奴!”
      “大将军!”赵破奴手上沾满了血,回头看着他,“大将军……他……”
      “你带羽林卫换防。”
      “末将明白,将军放心!”
      他点点头,迎着雨,独自向天子所居的泰时殿方向走去。这么大动静,他一定知道了吧?
      “大将军!大将军!别去啊!这是死罪啊!”
      他笑了笑,仍旧朝前走去。
      “大将军!”赵破奴跪在他面前,一双手死死拽住他的战袍,“大将军!破奴自幼随大将军,今夜情势紧急大将军万般无奈之下,调羽林护驾,破奴和大将军一起去面君请罪!!”
      身边的羽林郎纷纷伏跪于地,“大将军!”
      他搀起赵破奴,“破奴,换防吧……甘泉山隘口,必须留人守卫!”他把赵破奴和他一手创立的羽林郎们甩在身后,再不回头。

      二更将尽,风雨凄冷,雨丝打在他的犀甲上,慢慢结成一颗颗大水珠滑下去。
      “功臣局”这三个字石头一样砸在他心里。纵然千般小心,还是落到了这一步。救驾,他说是救驾,可在天子看来,这究竟是救驾还是……逼宫?二十年了,不管是做建章监、太中大夫,还是车骑将军、大将军,他都是一例的小心谨慎,他不欲令天子为难。可是,这最难的一道题,偏偏还就是他出的。造化弄人!
      离泰时殿前的长阶越来越近了,春陀从殿中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大将军,陛下早已安寝,命大将军在此跪侯。”
      “罪臣,遵旨。”
      安寝……他不信天子这个时候还睡得着。他一身重甲,长跪在地。下了几个时辰的雨,青砖冰凉,早就湿透了的战袍贴在他身上,寒气透骨。
      春陀转身叹道,“咳,大将军……你……哎……”
      夜间的甘泉宫在濛濛秋雨之中更显得森然冷酷。细雨落下,在他身边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不大的涟漪。想想同为大将军的韩信、窦婴……这就是宿命吧?不管他是不是救了天子,今日之罪,不族诛就是大赦了。直至今日,他能说自己是赢是输?还是,赢了吧。自己骑奴出身,起点太低,所以,无论怎样,都是赢过自己的出身的。而今,自己甫过而立便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蒙上苍眷顾了。倘若他不调兵,不来甘泉,甚而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这当然可以。卫戍甘泉之责并不在他身上,可是那样,刺客一旦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天子就……
      他紧咬牙关,值了!他是盟过誓要粉身碎骨,生死相随的……罢了罢了!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生而为君开疆拓土,却也算当得起“青松”之名了;至于“死”……倒也尽了职了。私调禁军,天子剑一剑加颈,也不冤枉。只是,既有了这个罪名……他身后……

      并不静谧的夜晚,雨声沙沙入耳。
      刘彻手中拈着的棋子却不知该落在何处,他气恼已极,将手中的棋子砸到地上,墨玉的棋子淬的粉碎。刺客!羽林!大将军!刘彻身上冷汗直流,指尖不住的发抖。怎么办?怎么办?他一脚踢翻了棋盘,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陛下,大将军……”
      “朕要沐浴。”
      “诺……”
      水真热啊,带着硫磺味。他把自己埋在水里,怎么刺客就能混入甘泉宫?怎么偏偏就是卫青?怎么偏偏,这大将军就能调得动天子卫率?怎么,那刺客就死在卫青面前……
      “命人掌灯……给大将军也掌灯,让朕也好好看看大将军……”
      “陛下……”春陀一惊,“大将军位极人臣,绝非昔日……诶,老奴请陛下开恩,为大将军存些体面吧。”
      “大将军不宣而调,可曾为朕存了什么体面?!”

      夜静更深。卫青诧异的看着自己身边忽然之间亮如白昼,和内侍之间听不见的私语,俄而就明白了。不只是让人看他这个冒雨跪侯的长平侯、大将军,更是让他自己审视自己……蓦地里,他心中一寒。

      “更衣。”
      宫人和内侍为刘彻穿上便服,梳好头,正了云冠。昏黄的烛光诡异的摇曳着,竟然让他想到卫青初次入宫,他拽着他进披香殿的情形。“冒犯天子,唯有一死!”仲卿!那时候,你可真是决绝啊!快二十年了,你还能像当年一般坦然赴死?
      “大将军何在?……”
      春陀小心翼翼的答话,“遵陛下旨意,大将军在殿外跪侯。”
      刘彻眼中流出一丝嘲弄,“跪侯,我可当不起大将军跪!”他缓缓踱到御案之后,“宣大将军上殿……”
      “诺。”

      …………
      “大将军,陛下宣大将军上殿。”
      卫青扶着地面,先直起一条腿,跪的久了,站不起来了。春陀见状忙搭了手,搀了他一把。
      “多谢。”
      他小心的站起来,慢慢走近泰时殿。一个内侍朝他走来,行礼,抬起手做托物状。他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缴他的剑了。他的右手停在自己的剑柄上,心中一阵发闷,迟疑片刻,解下佩剑交给内侍。自那年河朔战罢,他就得到了君前佩剑之权,今夜,这是最先被褫夺的。

      “罪臣参见陛下。”
      一君一臣再没有言语,没有动静,泰时殿中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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