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星辰，入眼是你》菜头丸子

2、第二章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陆然也没想过真的要找到这个人，只是偶尔在感慨那件校服的时候，眼前忽然浮现那个好看的男生。
　　嗯，仅此，而已。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陆然“几乎”要把这事忘了。直到那天他轮值，为了躲避校长主动到后校门的矮墙边。
　　这里荒草丛生，碎石满地，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灰色地带，也是逃课翻墙的最优选择。
　　陆然拿出英文课本，站在墙边看单词。
　　忽然，一阵风过，墙头上的石灰纷纷落下，干净的课本上瞬间蒙上一层灰。
　　陆然似有所感地抬头——
　　只见墙头上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双腿屈膝，半弯着腰，看姿势像是要一跃而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袖子上的黑色签字好像淡了不少。
　　陆然：“……”

　　察觉到一股视线袭来，夏霖滞了一下，缓缓转过头，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良久，夏霖率先笑道：“陆然学长好。”
　　他认识我？
　　陆然有点晕乎乎地想。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各科全级第一、省赛、国赛前三名，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名字。
　　夏霖那天只是在校园里略略逛了一圈，就看到了七八张这个叫“陆然”的大头照。
　　啧，真人比相片还好看啊！他想。

　　然而优秀的人自己习惯了，意识不到，反而更加晕乎乎的想，他不是一中的，可为什么会认识我？他进来干什么？难道是因为我？
　　是的，陆然已经确定这个男生不是本校的学生：穿别人的校服，刷别人的校园卡，上学翻墙，这三要素已经把夏霖钉得死死的。
　　“啪”一声，男生已经从墙头翻了下来，双手拍了拍灰尘。
　　“……你迟到了。”陆然说。
　　“啊，是哦。”夏霖转过来，笑的天真无邪，央求道，“学长放我一马吧。”
　　“名字。”陆然刻意板起了脸。
　　“学长你要记我的名字？”夏霖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随时准备再翻回去。
　　陆然看着他背上沉甸甸的袋子，面不改色：“名字。”
　　夏霖肩膀一松，像是泄了气，抬起头看着陆然，张了张口。
　　陆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他发出了“陈”的嘴型，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才见男生一脸不甘心地瞥了瞥嘴：“夏霖。”
　　“嗯？”陆然的耳朵动了动，把本子推过去，“自己写。”
　　夏霖这下真的吃惊了，不过他下意识以为这是学校的规则，为了避免露馅，他接过了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霖”。
　　陆然看着这个名字，心下一动。

　　从那天起，陆然主动申请每天早上都参加值日。
　　“你不是说会影响学习吗？”精神矍铄的老人不解地问。
　　陆然面不改色：“后墙那边人少安静，比在教室早读还要事半功倍。”
　　老人想了想，同意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每天7点，他都准时出现在矮墙底下，有时背英语单词，有时琢磨昨夜没解出来的习题，有时戴着耳机，茫茫然看着矮墙边上的天空。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夏霖没有来。
　　那天夜里，陆然枕着双手，看着天花板。
　　月光从窗台溜进来，不声不响附在他脸上，似乎怜悯着少年的自作多情。
　　最后一天……
　　陆然暗暗自嘲，等多一天，如果他没来，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我说没说过，不要单独带小西出去？”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眼神凌厉如刀锋。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桌面上的塑料瓶子弹了起来，抖出不少牙签。
　　“哎呀，大佬，至于吗？”胖丁吓了一跳，接着不以为然的收好牙签，“我就带她去游乐园吃了个雪糕，没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把她当亲妹妹，怎么会伤害她呢，你不会连我都不信吧？”
　　“你三个月前说要请我的舒芙蕾都没给我，怎么信？”夏霖看了他一眼，脸色铁青，过了一会才淡淡地说，“不是不信你。”
　　胖丁笑了，递过来一杯清茶：“就是咯！”
　　“……是信不过所有人。”
　　胖丁愣了一下，见夏霖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至于吗，”胖丁脸色也不好看，“你也不是他的亲哥哥，凭什么你就会对她好，我就会伤害她。”
　　夏霖淡淡地笑了：“不知道，可能……是有病吧。”
　　胖丁跟着笑了下，才反应过来夏霖不是在开玩笑。
　　他摇了摇头，问：“那以后怎么办，你那个……还做吗？每次出去都要一两天，不能让小丫头一个人和老头待一起吧。老实说，我觉得和老头待一起更惨，反正我跟他待上半个小时就得得抑郁。”
　　夏霖这下是真笑出了声：“那我可真是心理强大啊。”
　　胖丁看了看他，没说话。

　　夏霖盯着鞋子，思绪悠转。
　　胖丁说得对，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且不说能赚多少，关键是，他干的事上不了台面，只能趁着年轻赚多几个青春钱，可是以后呢，老了呢，如果被抓了呢？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不能不为小丫头着想。
　　夏霖脑中闪过一个词，“从良”。
　　他笑了笑，忽然又想到一中那个一身笔挺校服，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的精英学长，那才是真正的“良”啊，也是他永远，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另一种人生。

　　翌日，突如其来的寒潮来临。
　　陆然依旧准时出现在矮墙边，手里还拿着某个发现规律的学妹亲手做的舒芙蕾，上面加了一层奶油和两颗点缀的草莓，看上去甜美可口。
　　起风了，他忍不住拉起拉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铃——”
　　上课铃声响起，可是他没有动弹。
　　天气冷，起晚了点很正常……
　　也许是因为公车也开的慢呢？
　　哦，昨夜风大，墙后边的灌木被刮的东倒西歪，他会不会不认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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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想到陆然都觉得自己可笑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咔哒”声，是有人踩到了墙上的碎石子。
　　他立马抬起头。
　　终于，他如愿再次看到了那一双缱绻的桃花目。

　　“学长？”夏霖蹲在墙上有点措手不及，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人坚守阵地，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翻下去。
　　“……”
　　陆然呆呆地看他，心底却浮起从没有过的庆幸和惊喜，他张了张口，忽然举起手中的透明盒子：“吃吗？”
　　夏霖嗜甜，但因为各种原因，他没有机会多吃，也不曾暴露出来。此时见到心心念念的美食，当下就忍不住了：“吃！”
　　他敏捷的落地，站直身子就伸出手，即将碰到的时候愣了一下，迅速双手收回往裤腿两边蹭了蹭。
　　陆然从包里抽出纸巾：“给。”
　　“谢谢学长。”夏霖快速抽了两张，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每根手指，态度很认真。
　　陆然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耳根一热。他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夏霖没有客气，一口咬掉了半个，吃得眉眼弯弯，满足至极。
　　“你不吃吗？”他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一个。
　　陆然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你帮我把它消灭了吧。”
　　“好。”夏霖拿起来，笑道，“学长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学长怀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逐渐增长的野心，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投食活动。
　　有时是一盒煎得焦黄香脆的韭菜饺子，有时是一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有时是一份七扭八歪的三明治……
　　陆然也逐渐摸出规律了：
　　每周一三五早上7点15分，夏霖会准时到学校还书，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蹭来的学生卡，反正陈煜的已经在失物箱里找到。
　　嗜甜嗜辣，喜欢吃煎炸食品，不吃牛羊，不吃香菇，不吃肥肉……
　　陆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偷偷摸摸从罐汤包里捏出一小块肥肉藏进纸巾里，趁他不注意还用指尖轻轻扒拉着剩下的肉馅，一脸嫌弃的模样。
　　像个小孩子一样，真可爱啊！

　　他们也不止是吃早餐，有时会感叹下天气，有时哼着某个歌手刚发布的新歌。最搞笑的是有一次，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陆然随手在地上画了个×，夏霖便在旁边打了个√。陆然又画了个×，这次夏霖在对角线又打了个√。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那天早上，他们在地上画了整整20分钟，最后以夏霖看错了一个符号错失了堵住陆然第五颗子为由失败告终。

　　陆然似乎从来没有活的这么鲜明。
　　他每天都在期待，从早上目送夏霖去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就在期待下一次见面。
　　那个从一开始就见不得光的秘密，在日生夜长间愈发茁壮，满得心里差点装不下来，好几次，都差点溢出来了。
　　就连迟钝如陈煜，都隐隐觉得不对劲。

　　\"你最近怎么回事？\"他又一次发现陆然对着本子微笑时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才低声问，\"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陆然抬眸看他，眼神还带着没散开的笑意，如三月春风，化开了常年不败的冰川。
　　他低下头，淡淡的笑了：\"没有的事。\"
　　\"怎么看着那么不可信呢。\"陈煜狐疑的看着他，\"给我看看在画什么？\"
　　陆然顿了一下，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草稿本上。
　　只见空白纸张赫然画着一个人像，短头发，尖下巴，一双桃花目，一个灵巧的小鹿鼻，薄薄的一双唇带着笑意。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不是夏霖又是谁！
　　\"没画什么。\"陆然面不改色的翻过那页纸，指尖轻点桌面，\"你说，稻米家的红米肠要多早才能抢到？\"
　　陈煜像见了鬼般看着他，心中更加坚定了某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