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祐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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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二十九年，旬阳公主府落成，位于当朝左尚书家隔壁。
祐华出宫前夜，皇后召女前来，一番不舍之下，试探道：“我儿尊贵，现今府邸地处幽暗，阴气滋生，我请陛下另夺宝地，当为我儿增福。”
皇后寝殿金碧辉煌，祐华指着地面道：“敢问母后，此处何地？”
皇后不解：“昭阳殿。”
“昭阳殿所处何地？”
“我大华皇宫。”
“大华皇宫所处何地？”
皇后冷了脸，气道：“你就非得住姓左的隔壁？”
“母后。”祐华微微笑道，“我白家携王气居酆都以镇鬼气，都在皇城，我一介公主，何惧幽暗？”
皇后真真是没法了，万未料到宫妃成群的白氏帝王竟生了个痴情种子。
“他说他不立功名不娶妻，现在左尚书尚在朝中，他如何立得功名？”
“嗐，母后何忧，哪有百年的尚书呢？”
皇后一气之下不再管此幼女。
可祐华太天真，她料到尚书府不得随意进出，可未料到宫外的院墙依旧高深。
唉，可怎生是好呢？
阳光正好的时候，府内墙根可听见隔壁左芳与朋友闲谈。
祐华一年多未闻左芳声音，心下激动，猫在青薇搭起的高脚椅上兴奋过度，刚想出声唤一声左卿，脚底方圆有限，不甚滑了下去，引得一众侍女惊呼。
三伏天里，旬阳殿下窝在府内呆了半个月，得益于青薇寻来的上好膏药，七月初总算可以走了。
公主复建，总归不同反响。寻常人等巴掌大的院子便够了，公主不同，公主格局大，地方也要大，需得从床边直溜达到府门口，再转几个圈，恰恰路过尚书府才算圆满。
一溜人皆是上上之姿，到了尚书府，也是一番风景，偶尔时辰掐得好了，巧遇左芳出门，一干侍卫跪的时辰便能少些。
“左公子。”祐华提着裙角，蹦跶过来，“这么巧，你也出门？”
左芳一袭白袍，手握折扇，见祐华蹦得不稳，忙以扇稳其臂：“殿下受伤，当静养。”
“静了十几天，该动动了，左公子何处去？”
“臣受陈三公子邀，去侯府。”
三伏天里暑气蒸腾，周遭几无行人，等待的马车静静驻立一旁，祐华张了张口，想问陈三公子邀他做什么，想说自己近来看书再无人解惑，最后看了看左芳额上浸出的汗珠，开了口：“日头晒，左公子快去吧。”
左芳拜辞，临登马车前，再望府门:“殿下万安。”
祐华的日子过得热闹了起来，诸多世家侯门有意求娶旬阳公主，祐华一一登门拜会，止扔下一句便走：卿可如左家郎才高，卿可比左家郎俊朗。
左芳在世家公子圈里声名顿跌。
忙着拒绝各家公子，祐华还要忙着修缮园林。她想了个好法子，既然高脚凳不稳，便扎个秋千，院墙再高，她也能望见墙那边的左芳。
待得秋高气爽一日，祐华的秋千扎好了。侍女们纷纷喜悦相贺，喊她快来试试这异常高的秋千，去看看那边明亮非常的左家郎。
青薇在背后推她，荡得祐华身也哆嗦，心也晃荡，只是不见目越高墙，急得喊：“高些，再高些！”
青薇喊人一同助推：“殿下，可有看到左公子？不能再高了！”
“再高些！我就要见着他了！”
众女齐心使力一推，祐华如若添翼，似火凤飞天，目越院墙，与那头左芳父子一相对视，后者瞠目结舌，祐华含蓄微笑——
扑通！
一声巨响，众女惊呼：“殿下落水啦！”
古礼有谈，嫂溺水而叔救之，不逾矩，如今情势急迫，左家郎翻墙入公主门，亦……大概也不逾矩吧。
只可惜，祐华落水冲昏了头，未曾得知左芳亲救她于池中，后亲抱入内屋。
不过，当时人人急切，更有侍女哭出声来，没人管得了这么多。
待太医前来，道旬阳殿下需静养时日，其余并未大碍时，众人才安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祐华醒时，止青薇侍候身边，她神思恍惚，细想建府后所做所为，不免滴下几滴万般贵重的泪液。
“我少时想他，只需去往东宫即可。可如今，见他一面为何如此难。”
青薇不忍,跟着掉了眼泪：“殿下只管宣他，他敢不来。殿下强求陛下一道旨意，他敢不完婚？”
“并非如此……”祐华喃喃，他要做大华最馨香的草，他得配得上我。
公主感念良多，感念了三日，也实实无甚可感念的，提了裙角上街遛弯。
她想了许多，此前动作皆太过弯弯绕绕，若要见人，那直接去见便可。莫道来日鸳鸯和鸣，尚书左大人身体健朗，此事还未有影，只得祐华略费心思。
旬阳公主府内招了诸多下人，说是公主近来爱好蹴鞠，命近身侍女习得伴自己解闷。
正是秋日爽朗时节，草尚未枯黄，枫早已红透，映着府内一池碧水，飘过府内一众美人，再飘过院墙，落入白袍郎君的肩头。
旬阳府内日日欢声笑语，尚书府里的人拾起枫叶夹入书中，也会觉得这是人间难得的美妙。
然此等美妙破灭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尚书大人睡梦中忽听一轰隆巨响，以为地龙翻身，慌乱之中仅着寝衣奔入院内。待一时再无动静，差人查看，府内几无损耗，单公子院内侧墙塌了。
次日，祐华起身描眉梳妆，选第一等绸缎配第一等珠钗——往尚书府赔罪。
左大人打昨夜醒了便未再睡，现见着祐华，勉强起身行礼：“殿下所来为何？”
祐华面露羞怯，含蓄一笑，道：“昨日我与众人在府中玩闹，夜里灯火熹微，瞧不太明，失了方向。鞠忽至院墙，扰了尚书府清净，还望左大人见谅。”
左大人心中已麻木了，公主何等高深的脚力，一踢之下，将院墙都踢塌了。
自尚书府回来，祐华心情明媚，搬个躺椅坐塌了的墙边更为明媚。
左芳在另一侧读书，祐华便也拿一本书看，时光如水流，自己渴了的同时派青薇出门。不消半刻，尚书府下人端清茶并点心送至左芳屋外。左芳未待出声询问，墙那边先应了声：“宫里新进的茶，左公子慢用。”
墙塌了的第三日，祐华坐在墙边，如前两日一般望向对面。漆黑的门窗会在此时打开，然后透过一方窗棂，看见心上的白衣人垂首窗边。
有时候，左芳看书入神的时候，祐华会没来由地想，这许是一副画，一副以天地为幕，淡墨描影神韵悠长的画。而自己，不过是个方圆之外看画的人。
不过这种遐思每每在祐华注意到眼前未收拾好的院墙时便散了，哪有如此败笔的画啊！
墙塌了的第五日，如一夜之间院墙倒塌一般，一夜之间，尚书府将墙修补好了。
祐华晨起路过此墙时，身后一众侍女提心吊胆，然祐华只瞟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了句尚书府工匠工钱甚多，转头似将此事忘了般，该吃该玩该遛弯该爬墙，事事不落。
眼见入了冬，再眨眼，已降鹅毛大雪，纷纷杂杂诸色皆净，唯余一片白。
尚书大人天未亮便需入宫早朝，方出门，下人在前灯火一扫，只见府门竟有人影闪烁，目红似血，藏于暗夜之中消弥生息，只待来人。
左大人大骇，忙唤数十家丁，那人仍立雪地之中，不退不让。天光幽暗，雪落纷纷，尚书大人虽好生修德，然遇此情景安能不动？遂令仆下携刀带枪，扑拿此人。
然仆从刀立身前持灯靠近，不消一瞬，刀坠雪地。
仆回报大人：“乃是个雪人儿，背后书公子名姓。”
尚书大人此日早朝迟半刻方至，罚俸一月。
腊月十二是符大人卜算过的好日子，三皇子迎皇子妃入府。祐华也真真觉得是个好日子。这位新晋三皇子妃乃是左尚书同僚之女，此位同僚与左家皆无世爵无根基，在京都一片王子皇孙世家大门之中惺惺相惜互为守望。
简而言之，京都之中大小聚会，祐华终于能与左芳一同收到请帖，一面是祐华她三哥给的，一面是三皇子妃母家下的。
这日一早，青薇才为祐华系好披风，祐华整个人便如炮仗般冲了出去。她今日也果如个炮仗，虽自幼爱穿红，今日却不能夺了三皇子妃的风头，外头披了件赤色绣金云纹的大氅，内里着的还是寻常绛色。
尚书府侍卫连行礼都来不及，只见旬阳殿下冲出府门直入左家内院，远远望去，唯余红影绰绰。
祐华少时还会矜持一下，到东宫门口慢下脚步端出一个公主的仪态，如今只恨不得再拆一次墙，免了府内府外跑这一趟。
“殿下。”
祐华还未入院门，先听闻左芳一声轻唤，随后轻跑数步，立于雪地嫣然一笑，喘息道：“左公子可与我同去三皇兄府上？”
左芳立于阶下，仍旧一袭白袍，暗纹藏于其内，雪影映之其上，端的风姿耀人。
“臣……殿下如若不弃，可于屋内稍待片刻。臣日前得了南岭黑茶一罐，望殿下品鉴。”
旬阳殿下自小好茶，这是酆都人人都晓得的。不过，谁也不知她爱极清幽茶香是因当年东宫内有人鉴得一手好茶。
“此茶清而不涩，入口醇带回甘，汤色明亮通透，是为上佳。”
左芳陪坐其旁，笑道：“比不得殿下典藏。”
这是废话，祐华心内嘀咕，次次与他送来的茶都是贡品之中精而又精之选，她爹从牙缝里省出那么几撮全让她送到尚书府来了。
“那我年后再给你带可好？”
年前的已经霍霍完了。
“但凭殿下定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祐华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