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洪小落》白熊不是熊猫

3、所谓世家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早上，街道上挤满了各家各族的马车。城门口，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们拥抱着他们的夫人孩子，泪如雨下。
　　而那些世家的年轻弟子们，有的一脸得意，有的垂头丧气，他们在城门道别，转身驶向不同的方向。我目送阿利离开，马车一路南下，扬起滚滚尘土。
　　随着各县县丞走马上任，羽都尘埃落定，大家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偌大的羽都沉寂了下来。而我也一路直升，官至刑部尚书。
　　一切就和做梦一样，除了每天夜里梦醒时，枕边空无一人。
　　光风元年三月尚书左仆射师殷提案开科举，广招天下英才。不问出身，不记前嫌，有才且愿意为国效力者，皆可报考。各地学子在经历了几年战乱后，一股脑儿涌向羽都，准备赴这三年一次的盛宴。
　　而这羽都，风雨欲来，世家如临大敌，以崔家崔子玄为首的世家子弟们连连反对，誓不同意。
　　“陛下，我朝初立，民力财力皆是空虚，此时开科举，能否招揽到有真才实学之士暂且不提，对国库来说也是一大负担。”
　　瞧瞧这一脸愤慨的崔大人，瞧瞧这义正辞严的漂亮话，一口一个为国为民，做的却尽是些伤天害理的破事。
　　在崔子玄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跳了出来，说的不外乎是国库空虚劳财劳民这一套，我看了过去，都是些熟面孔。
　　崔卢李郑王——根植羽都，富可敌国的五大世家。
　　开科举，无外乎是为了制衡世家，陛下虽根基尚浅，但熊熊燃烧的野心却深深的映入世家的眼里。
　　这五大世家，在前朝就是豪门霸主，享尽荣华富贵，现如今这天下虽是改朝换代了，但这些骨子里留着肮脏血液的人，却还在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做着各种小动作。谁若是不信，不妨看看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五姓子弟，又不防看看，这些人中，有多少文不成武不就，滥竽充数的废物。
　　我嗤笑一声，没有出声，一来我是刑部尚书，科举这种事儿，关系到吏部和内阁，和我刑部属实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二来，说句冒犯的话，于我私心，确实是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而她笑眯眯的看着手里的奏折，目光扫过全场，而后定在了崔子玄身上。
　　“爱卿言之有理，国之新立，民不聊生，国库确实入不敷出，岌岌可危。”她摇摇头，食指轻轻的敲打桌案，哒，哒，“而且现在选出来的学子，才学怕不是也过不了关，难当大任，哎……难啊……”
　　陛下这一叹，朝堂上瞬间起了稀稀索索的讨论声，大家都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难道陛下不是应该支持那位左仆射大人吗？难道那位不是跟了她八年的，忠心耿耿的军师吗？
　　更何况陛下厌恶世家的事，羽都早已无人不知。在陛下尚是起义军将军的时候，这些世家就对陛下处处为难，想尽法子想把陛下掐灭在襁褓里。
　　不过这些刁难，显而易见的全失败了，不然现在在高堂上坐着的，也不会是她了。
　　彼时她为鱼肉世家为刀俎，而今星星之火已然燎原，怎么看都是新仇旧账一起算的绝佳时候，我是不太相信陛下会放过这么好的，整顿世家的机会的。
　　我抬头，偷偷看了眼尚书左仆射，师殷师大人，只见师大人神色如常，就好像陛下真的只是在对她那比厕所还干净的国库哭穷。
　　“所以崔爱卿啊，如果没有钱，朕就办不了科举，没有国子监，学子们的质量就会大大下跌，可是爱卿，朕没钱啊，要不你崔家的家产，就暂时借朕用一下吧？这也是为了赤凰，为了我朝的子民啊，爱卿这般忧国忧民，想必不会拒绝朕吧？”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我们这位陛下，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把之前这些世家子弟虚伪的官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崔子玄错愕一瞬，欲要开口，却听那人又开了口。
　　“崔爱卿仁心宅厚，但年岁已高，朕看这炎州山好水好，适合养老，刺史一职，就挺适合爱卿的，你看你有时间在这儿和我扯皮，不如回家收拾收拾行李？”
　　一锤定音。
　　前段还勉强能听，到最后却越说越浑，粗鄙的不堪入耳，根本不像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
　　但我喜欢听。
　　我从底层爬上来，靠的是我十年如一日寒窗习来的学识，而那些世家子弟得到官职，却是靠他们与生俱来的姓氏。
　　这世间从来不公。
　　崔家人或许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而陛下也收起了笑容，那双赤红的双瞳紧紧的盯着崔子玄。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久经沙场拼出的杀气震慑着所有人。
　　是了，她不仅仅是赤凰的女帝，她还是威风凛凛的起义军大将军，她在沙场厮杀的时候，那些世家的老爷少爷们还在花前月下好不快活。
　　崔子玄气的浑身发抖，看他那样，大概牙齿都快咬碎了，十数秒后，他艰难的开了口，领旨谢恩，不知是被陛下那不日即将前往边境守边关的镇西平北两大军吓破了胆，还是真的想通了准备去安享晚年了。
　　无论如何，科举顺利的举行。虽然这榜单前几位仍是熟悉的姓氏，但也有相当多的寒门学子脱颖而出，他们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将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照亮这羽都的寒夜。

　　光风元年九月，夏末初秋，秋雨阵阵，我收到了陛下的召见。
　　陛下还是老样子，御书房也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在陛下的手下，摊着一张纸。见我来了，陛下微微扬起她的嘴角，点了点那几个大字。
　　这是五大世家的族谱，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那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线，只是一眼，便让我头昏眼花。
　　“小落，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点忙。”陛下站起，俯视着族谱，就像是俯视五大世家。
　　紫发红瞳，帝王之相。
　　或许，跟着她也没有这么糟糕。
　　“臣，义不容辞。”
　　她抬头看向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