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之歌gl》薛在

4、浅醉一生

　　梧桐区是个闹腾的地方，有人说那是地痞流氓夜间的聚集地，也是放肆得有些堕落的乌托邦。如果站在燕尾市那海拔不过三百米的平邑山上，在午夜时分，便看看见黑漆漆的城市里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

　　这倒也不奇怪，二战以后，外来的商家驻足于此，将新文化带来，人们也纷纷开始了夜生活。但这里不仅仅有崭新的商户，还有多年来一直长住的本地人跟本地文化，比如夕阳舞厅，从19世纪中叶便存在的古老舞厅，差点儿被当地政府列为了“燕尾文化保护地”。

　　与夕阳舞厅同时期存在的梧桐街，经过了多次翻修，到了现在终于面临即将被拆迁的命运。姜氏一族守着梧桐街有很长的年岁了，到了1997年，财产也只剩下了夕阳舞厅，作为最后一任继承人的姜贞羽自然不愿意它因为一道命令而被夷为平地。

　　于是她现在坐在罗德笙的豪宅里，接过管家递来的红酒，轻轻摇晃，望着面前点燃雪茄的罗德笙——找他合作，为夕阳舞厅谋求最后的生机。

　　徐艺洋坐在她身边，但周遭环境明显令她不适。

　　“先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小洋。”姜贞羽倒显得自然。

　　“小洋小姐跟姜小姐一样，都是美人。”罗德笙打了个响指，管家前去为徐艺洋倒红酒。

　　徐艺洋摆手道：“我明天还得上班，就不喝了......”接着她站起身来，“我想去外面坐一会儿，”她看向姜贞羽，“表姐，你们先聊。”

　　罗德笙让管家带她去，但也遭到了拒绝，看着徐艺洋去往庭院的背影，罗德笙只好对管家道：“你先上去看看阿凝，告诉她我正在谈事情，过会儿再上去。”

　　“是。”管家恭恭敬敬地往楼上走。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姜贞羽跟罗德笙两人。

　　罗德笙跟她碰杯后开门见山道：“姜小姐深夜前来找我，一定是有要事吧。”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梧桐街的事而来，”姜贞羽轻抿一口，看向罗德笙道，“听闻这个月底会拆除梧桐街上的老建筑，我在想能不能拜托罗爷，帮我给拆迁局捎个口信，收回这道指令。”

　　罗德笙吸了一口烟，微眯起眼：“姜小姐说笑了，拆迁的命令是政府下达的，罗德笙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罗门的本事整个燕尾市恐怕都知晓的，”姜贞羽看着他，“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只要罗爷一句话，便手到擒来。”

　　罗德笙打量着她，沉声道：“姜小姐就非要留住梧桐街吗？”

　　“我比较自私，我只想要我的舞厅。”姜贞羽直接道。

　　“明天我约上拆迁局的负责人，”罗德笙悠闲地抽着雪茄，“要是姜小姐明晚有空，就来平邑会所，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那就麻烦罗爷了。”

　　庭院内——

　　徐艺洋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到舒适极了，她看见泳池边有一只猫，眼中光芒大绽，笑着走去，蹲下身子，开始逗它。猫慵懒地躺在泳池边，并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我不是坏人，别担心啦.....”徐艺洋拔走旁边的一根小草，想要继续与它逗趣，谁知却被这只猫的尾巴将草扫到了一边。

　　“怎么那么傲娇，真的跟某人一样诶。”徐艺洋笑着。

　　猫凶狠地朝她咧开嘴。

　　徐艺洋：“！！！”

　　这时的二楼阳台上，刘些宁正望着下方的一切，当看见徐艺洋时，她很是惊讶。这时候，敲门声响起，经过她的应允后，管家推门而入，告诉她罗德笙传达的意思。

　　“管家，这个时间怎么还有其他客人来？”刘些宁看着被猫追着跑的徐艺洋，一头黑线。

　　管家来到她身边，看着下方的徐艺洋，对刘些宁道：“那是姜贞羽姜小姐的表妹，跟姜小姐一起来的。”

　　“姜贞羽？”刘些宁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沉淀的光彩，“她已经来了？”

　　“是，她正在跟先生交谈。”管家回答。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管家出去后，刘些宁望着被猫吓得差点跌入泳池的徐艺洋，扶着额头：“这家伙.....”

　　她披上薄纱，毅然地下楼了。

　　作为一名刑警，徐艺洋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猫“威胁”，委屈巴巴地蹲在泳池边，望着那只一步一步优雅走来，咧嘴发出声音的猫，她皱着眉道：“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咯。”这模样简直跟素日冷若冰霜的她大相径庭。

　　猫神气地朝她扑来，她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往后一仰。

　　“扑通——”

　　她掉落进泳池里，溅起了大片水花。

　　“Coco，过来。”一道好听的女声响起，站在泳池边似乎在看笑话的猫乖巧地转身，跳到了女人的怀里。

　　徐艺洋在水里扑腾了半天，终于露出头来，将头发全部捋到脑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见眼前抱着猫，还在为它顺毛的女人时，她愣神道：“些宁.....”

　　刘些宁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泳池的水凉凉的，不由使徐艺洋打了个喷嚏。

　　不出一会儿，徐艺洋身上披着薄纱，坐在了亭子底下，不时地打量着身边的刘些宁。

　　“真不上去换衣服？”刘些宁问道。

　　“不了，我就等它自然干。”徐艺洋婉拒道。

　　两人之间似乎又陷入了沉默里，那只猫趴在刘些宁怀里，打了个哈欠。

　　徐艺洋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些宁....”

　　“刘些宁，”刘些宁打断了她，“我知道这个人，燕尾市刑警队队长。”

　　徐艺洋望向她。

　　“听说三年前夕阳舞厅失火，她因此牺牲，”刘些宁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我说的没错吧？”

　　徐艺洋微愣。

　　刘些宁望着她逐渐变冷的一张脸，笑道：“一直有人说我长得像她，我还不信，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果然有一模一样的人。”

　　看着徐艺洋恍惚不已的样子，刘些宁伸出手，嫣然一笑：“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阿凝。”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徐艺洋木然地握住她的手：“徐艺洋。”

　　“现任刑警队队长徐艺洋，”刘些宁看着她，松开手道，“跟□□势不两立，而你现在身处罗德笙的家里，很危险你知道吗？”

　　徐艺洋没有说话。

　　“不怕我向罗德笙揭发你吗？”刘些宁问道。

　　徐艺洋望着她：“不怕。”

　　“就凭我这张跟刘些宁一模一样的脸？”刘些宁道。

　　“嗯。”徐艺洋的回答言简意赅。

　　“好吧，看在你那么信任我的份上，我替你保密身份，”刘些宁道，“不过这里对于你来说很危险，赶紧离开吧。”

　　徐艺洋望着豪宅，道：“姜贞羽还在这里，我不能走。”

　　听到姜贞羽的名字，刘些宁抚摸猫咪的手顿了顿，猫咪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喵呜一声跳下她的膝盖，往别的地方跑走了。

　　“看来，你很在乎姜老板娘。”刘些宁干笑道。

　　“三年来，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很好的朋友，”徐艺洋解释道，“要不是她把舞厅坚持下来，我恐怕连最后的希望都失去了。”

　　刘些宁望着她的侧脸，缓缓道：“希望？”

　　“说出来也不怕你取笑，我跟刘些宁是情侣关系，”徐艺洋回忆道，“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我没能救下她，还眼睁睁看着大火将她吞没，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但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于是我每天晚上都会去夕阳舞厅，我期待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刘些宁愣住了，她的内心似乎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有酸涩的东西渐渐涌出，令她感觉胸口闷闷的，她颤声道：“值得吗？”

　　“姜贞羽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问了好多次，”徐艺洋看向她，深深道，“我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值得。”

　　刘些宁值得徐艺洋这三年来的等待。

　　刘些宁似乎被她此刻深情的目光吸引住了，她的眼中极力隐忍着想要喷薄而出的感情，她淡淡道：“你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不，我每次去夕阳舞厅想要寻找到刘些宁，那样的心情，从来不是浪费，”徐艺洋坚定道，“因为那时候我还保留着希望，我在梦里想过无数重逢的情景，我期待着跟她见面的那一天，一直在期待。”

　　“如果刘些宁知道的话，她一定很感动。”刘些宁恍惚道。

　　“我不要她的感动，我只想让她回来。”徐艺洋吸了吸鼻子。

　　刘些宁看着她。

　　“听上去或许真的很荒谬吧，一个女生喜欢另一个女生，还妄图跟她过一辈子，”徐艺洋垂下眸子，苦笑着，“但是，我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

　　这样的表白要是以前，刘些宁一定会感动地拥抱住她，不断叫着她的名字，但是现在，刘些宁忍受着内心的悲喜交加，不再说话。

　　这时候，姜贞羽跟罗德笙的谈话结束，罗德笙送她走出了豪宅。

　　徐艺洋看见姜贞羽走了出来，她将薄纱放下，缓缓站起，望着刘些宁笑道：“阿凝小姐，抱歉，我把你当做了她，还对你做出了失礼的举动，对不起。”说罢，她低头鞠躬。

　　她鞠躬后直立起身子，看着刘些宁又道：“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了，阿凝小姐。”

　　一声“阿凝小姐”让刘些宁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她看着徐艺洋渐渐后退着，不由地站起身来。

　　“很高兴今晚可以跟你讲话，不过我得先走了。”徐艺洋强笑着，终于转过身去。

　　“徐艺洋。”

　　在徐艺洋转身的那一刹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停下脚步，失笑道：“你们真的很像，连声音都一样，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她。”

　　刘些宁望着她的背影，眼眶有些红红的：“如果刘些宁还在世上，她一定不想看见你每天为了找她而黯然神伤。她一定会告诉你，人必须向前走，以前的事，必须忘记。”

　　徐艺洋苍白一笑：“你说得对，人是应该向前走。”

　　“姜贞羽很适合你，”刘些宁忍住了哭腔，颤声道，“或许她可以让你忘记你口中的刘些宁。”

　　徐艺洋沉默不语。

　　“小洋！”姜贞羽朝她叫喊着。

　　徐艺洋没有回头再看刘些宁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姜贞羽身边，姜贞羽挽起她的胳膊，看见了亭子下方的刘些宁，笑容逐渐消失。

　　“阿凝，你怎么出来了？”罗德笙走过去。

　　刘些宁顺势抱住了罗德笙的胳膊，再看了徐艺洋跟姜贞羽一眼，之后笑道：“想出来透透气，遇到了姜小姐的表妹，她很有趣。”

　　“走吧，回去咱们再喝一杯。”罗德笙在她耳边呢喃道，在她脖颈间故意吐气。

　　但刘些宁毫无反应，她望着徐艺洋跟姜贞羽离开的身影，心里像是灌入了冰冷的风，凉凉的。

　　走出了豪宅，姜贞羽挽着徐艺洋的胳膊，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抬头看时，徐艺洋正在强忍着悲伤，眼泪在眼眶里不断翻涌。

　　“艺洋.....”她刚开口，徐艺洋就抱住了她，咬着牙，哭泣了起来。

　　“她明明不是刘些宁.....”徐艺洋紧紧地拥抱住姜贞羽，哽咽道，“她不是.....”

　　姜贞羽抱住她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

　　“可我忘不了她.....”徐艺洋抓住她的衣服，任由眼泪掉落。

　　姜贞羽在她怀里仰起头，她的心脏仿佛被一根针戳痛般，一阵酸涩袭来，她红着眼眶，笑道：“你还相信她活着，对吧，既然相信，那我就陪你继续找，大不了再熬个三年。”

　　“小羽.....”说不感动是假的，徐艺洋望着她，那张任谁看了都会沉醉其中的漂亮的脸蛋，此刻正对她微笑着，安慰着。

　　“傻瓜，你要知道，夕阳舞厅，永远等着你们。”姜贞羽笑起来，有一滴眼泪落下，宛若天使。

　　跟随罗德笙上楼的刘些宁刚来到罗德笙的房间门口，就被罗德笙一把甩到了床上。

　　“那么着急可不行，”刘些宁撑着头，侧着身子望着目光灼灼的男人，笑道，“不是先喝红酒吗？”

　　男人坐到她身边，管家递来了两个杯子，正要倒酒。

　　“我来。”刘些宁接过红酒，头发掠过罗德笙的脸，令他几乎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愫里。

　　管家看见眼前的场景，将红酒交给刘些宁后，识趣地离开了。

　　刘些宁倒好了酒，递了一杯给罗德笙：“干杯。”她举杯与罗德笙碰。

　　罗德笙望着她的模样，将红酒一饮而尽。

　　刘些宁喝着红酒，漫不经心道：“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对付徐艺洋。”

　　“你只需要知道，后天的赌场会很热闹。”罗德笙将空空的高脚杯放到床头，拉住刘些宁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哦？”刘些宁抿着红酒望着他道，“难道你想邀请她赌一把？”

　　“跟警察赌博从来不是我的选择，我认识一个开赌场的朋友，他自以为是地跟人下注，最后被警察查到了毒品买卖，你看，多么失败的案例。”罗德笙缓缓地拿走她手里的酒杯，一口气灌到自己口中，抚摸上她的腰肢。

　　刘些宁嫌恶地僵硬着身子，但还是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罗德笙一下子将她推倒在床头，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眼中满是情欲的火焰，他沙哑着声音：“那要看你今晚怎么做。”

　　刘些宁却不为所动。

　　罗德笙胡乱地亲吻上她的脖子，可渐渐地动作慢了下来。

　　“该死，看来今晚喝了太多酒。”罗德笙跪坐起来，捂着额头，拍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不出三秒，他望着身下的刘些宁影子都重叠了。

　　终于，他无力地栽倒在床上。

　　刘些宁长舒了一口气，她起身拍了拍罗德笙的身子，试探道：“罗爷？”

　　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刘些宁嘴角上扬——药生效了。

　　原来，她早在罗德笙的杯子里放好了迷药，在从管家那里接过红酒时，直接倒上，罗德笙被她吸引，没有确认，喝下的后果只能是昏迷。

　　她抓紧时间来到了书房。

　　她以前跟罗德笙来到过这里很多次，每一次罗德笙跟人非法交易的账单跟文件都会拿回书房。偶然的一次，她见到罗德笙将文件折叠，放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将盒子放到了书架的暗层中。

　　现在，她根据记忆打开了暗门，看见了那个盒子。她将盒子拿出，想要打开，却发现上了锁，而且还是密码锁。

　　这时候脚步声响起，她立刻将盒子放回原位，关下暗层，瞄见了书桌上剩余的半杯水。

　　管家走到了书房，刘些宁从里面走出。

　　“阿凝小姐？”管家疑惑道。

　　刘些宁端着那半杯水，笑道：“罗爷喝多了，我找了水给他醒醒酒。”

　　管家点点头：“那我就先回房间了，你们好好休息。”

　　“好。”刘些宁跟他告辞后走回了房间，看见已经睡死过去的罗德笙，她将半杯水放到了桌上，很快离开了房间。

　　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着怎么解开锁，她拿出bb机，拨打一串号码，但那边显示无人接听。

　　看来已经睡了。

　　她将bb放回包里时，看见掉落出来的钱夹。

　　她拿起钱夹，缓缓打开，里面的照片令她一阵失神。

　　“听上去或许真的很荒谬吧，一个女生喜欢另一个女生，还妄图跟她过一辈子，但是，我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

　　徐艺洋的声音似乎回荡在她耳边，那副伤感的模样，着实刺痛了她的内心。

　　那个曾经笑起来憨厚至极的女孩，现在学会了以冷漠作为武装，面对着一切，但是在看到刘些宁时，她还是一如从前地唤道：“些宁....”

　　刘些宁握紧了手里的钱夹，眼泪终于流下，泪水落在白净的床单上，仿佛一朵漂亮的雪莲。

　　“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于是我每天晚上都会去夕阳舞厅，我期待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天知道徐艺洋说这句话时，刘些宁好想回答：“徐艺洋你个笨蛋！我已经回来了，就在你面前啊！”但她现在的身份，无法进行任何回应。

　　她想起了姜贞羽，或许，真的有人可以代替她刘些宁，好好地陪伴在徐艺洋身边了，如果可以让徐艺洋忘记刘些宁的话......

　　想到这里，刘些宁毅然地抽出了那张照片，拿出bb机，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局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