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孙小鞘

3、3

　　时间过得飞快，唐戬上初三的时候，周晩也上了初一，他们上了一个中学，唐威这时候还在小学，两个人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结伴同行，没有了唐威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初中的孩子情窦初开，整天男朋友女朋友地叫着，今天和这个交朋友，明天就和另一个人交朋友，作为校园的风云人物，唐戬一反常态地、甚至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竟然没有早恋。
　　在唐戬身边所有人几乎都早恋的时候，唐戬固执地不愿意交女朋友，因为在他心里，那些梳着齐刘海，整天谈论着化妆和减肥的女生全都傻透腔了。
　　她们学会偷偷给头发烫卷，染一两缕带颜色的头发，学会带五颜六色的美瞳，还学会了用各种化妆品打扮自己，可是纵使再漂亮的女孩子站在唐戬面前，唐戬都觉得她们没周晩一半好看。
　　周晩小时候就是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随着年龄增长，逐渐长大，身上带着少年的稚嫩，身高开始抽长，骨架瘦削，皮肤比女孩子白润细腻，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他就像漫画里描绘的美少年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周晩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周老爷子给他找了个老美术教师教他画画，但是老教师年纪大，来回骑自行车不太方便，周晩学会骑自行车后，就自己骑车去老教师家里画画，一直画到毕业。
　　那时候，他每个周六周日一大早都会去老教师家里学画画，因为就算他不来学画画，也没有人陪他玩，周六周日，唐戬都会跟他爸去训练场练枪，唐戬很小的时候打枪就能做到百发百中了，唐戬还带周晩去过训练场，但是周晩对那些枪提不起兴趣，去了两次之后就不愿意去了。
　　周晚星期六学完画，曹剑会来接他去周家的公司学习，第二天再把他送回老教师家。也是这个时候，周晚才真正和曹剑熟悉起来，以前在周晩眼里，曹剑始终是个大人，可是现在莫名其妙，曹剑就好像是个跟他平辈的人，甚至像他的同学一样。
　　他刚认识曹剑那会儿，曹剑才大学毕业，现在还不到三十，作为单身困难户，经常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曹大剑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去接周晩，都会跟周晩吐槽他的遭遇。
　　对此，周晩深表同情。曹剑从不避讳他的个人生活，跟周晩吐槽，“你说我一个同性恋，我怎么结婚，虽然我爸我妈不反对我找个男人，但是结婚也太扯了吧？”
　　周晩那时候明白“同性恋”是什么意思，曹剑还劝他说，“虽然我也不反对你找个男人，但是你和唐戬还是趁早断了吧，你们两家根本不可能，董事长要是知道，腿都能给你打折，还有唐家。”
　　周晩不知道曹剑是怎么看出他和唐戬是这种关系的，事实上，他和唐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可是，周晩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有些事，是印刻在他基因里的，有些人，也是在心里悄悄滋长生根的。
　　周日晚上，周晩学完画画，唐戬来接他。其实唐戬来接他并不方便，但是周晩偶尔沉迷画画后总会待到很晚，唐戬害怕他天黑回来出危险，执意去接他，久而久之，老教师也认得唐戬，每次唐戬来接周晩，老教师都会把唐戬叫进屋里说会话。
　　因为晚上唐戬来接，周晩周六是坐公交车来的老教师家，晚上坐在唐戬自行车的后座上，搂着唐戬的腰。
　　唐戬告诉他：“我要考一中，你到时候也考一中，我们就还能有一年时间一起上下学。”
　　周晩默默点头，鼻尖闻着唐戬身上的味道。
　　两人回了大院，一起进了唐家，周晚越来越不喜欢回自己的家，因为家里只有那老两口，小的时候他还会每天都回家跟老两口报个平安，随后就跟着唐戬去唐家，后来干脆也不跟老两口说了，反正周家和唐家挨着，老两口看不见周晚回来，去唐家看看就行了。
　　唐威长大了，不屑跟周晚争风吃醋了，只不过两个人偶尔也会吵个嘴，唐戬大部分情况都是向着周晚的，以至于唐威吵架也吵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来，便懒得和周晚吵，两人平时还能保持着兄妹般的和谐。
　　两人之间从不叫哥哥妹妹，都是互相叫名字，周晚小时候跟着唐戬后屁股跑的时候，一开始软糯地叫哥哥，后来酷酷地叫戬哥，上中学之后都开始叫唐戬，在周晚某些心思明了后，唐戬两个字几乎成了他的心魔，想一想，就会觉得脸红心热。
　　而唐戬，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周晩，偶尔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会带儿化音叫他小碗儿。
　　周晚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他长得出奇的漂亮，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看着你的时候仿佛你就是世界的中心，他不像一般青春期的男孩子那么活跃，他稳重但不严肃，沉静又不呆板，偶尔带着搞怪的气质，他常年跟在周老爷子身边，站着时背脊笔直，手总是插进裤袋里，坐着时喜欢轻靠着椅背，手臂搭在扶手上，下巴微昂，那是常年耳濡目染出来的气质，一般人模仿不出来。
　　唐戬偶尔都会嘲笑他，“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爷爷了，周大爷！”
　　中学时期的周晚，在所有人的追捧下，就像一个高贵的小王子，静静地守着心里孤独的秘密慢慢成长。
　　初三有了晚自习，初一初二不硬性要求，但是冬天每天放学都很晚了，天黑了，周晚什么都看不到，那时，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教室上自习，等着唐戬放学，和他一起回家。
　　教室里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后来总有两个女生喜欢陪他留到很晚，那两个女生和他熟起来，总是有事没事地跟他说话，周晚虽然觉得她们很烦，但是一直没有驱赶她们，反而和她们聊得非常好。
　　晚上，女生约周晚放学一起走，周晚笑着答应，等到唐戬下来找他的时候，他才开始收拾东西，那两个女生也见过唐戬，这位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但长相英俊，学习还名列前茅，是老师家长眼里都非常优秀的学生，也是她们这些小女生们私下暗恋的对象。
　　一般从小练武的人都长不了太高，唐戬的爷爷就不高，但是唐戬爸爸却生的人高马大，唐戬随爸爸，这时候身高就达到了一米八，站在教室里人高马大，几乎挡了半个教室的灯光，那两个女生看他进来，话都不会说了。
　　唐戬一般不爱搭理人，又冷又酷，偏偏是这样的男生，更让女生喜欢。
　　教室里有很明亮的灯光，但是走廊里的灯就不太亮了，一出门，唐戬就伸出手臂将周晚搂进怀里，用很亲密的姿势带周晚离开，后面跟着的两个女生，不约而同露出激动的窃喜。
　　学校离大院有一段距离，夏天唐戬会骑自行车，冬天，都是常爷爷开车来接他们，那两个女生原本还满心窃喜地等着跟两个帅哥一起走，结果到校门口就失望了。
　　周晩很好心地问她们两个家离得远不远，需不需要送她们回家，两人不好意思，扭捏地说不用了，但是时间确实很晚了，两人家住得也不算近，周晩还问唐戬：“先送她们回家行吗？”
　　唐戬搂着周晩，冷冷地说：“你愿意送就送。”随后他把周晩塞进副驾驶，自己和两个女生坐在了后面。
　　两个女生一开始很局促，不敢说话，后来性格较活泼的女孩儿问周晩：“听说你有夜盲症是吗？”
　　周晩很温柔地点头，“是有点儿。”
　　唐戬紧跟着问：“你听谁说的？”
　　女生被唐戬看得愣了一下，解释说：“殷智鹏说的呀，他和周晩小学就是一个班的。”
　　两人先把两个女生分别送回了家，才一起回家，管家爷爷停好车，看着唐戬像平常一样，把周晩从车里拉出来，告诉他，“一会儿上台阶我告诉你。”
　　管家爷爷感叹道：“以后哪个女孩子能当上小戬的媳妇那可幸福喽。”
　　唐戬说话一向不客气，小时候还知道敬重长辈，长大了反而谁都敢怼，直接对管家爷爷说：“也得有女人配得上。”
　　唐戬把周晩带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灯，他的房间非常简朴，一张带书架的桌子，一张床，一个连墙壁的衣柜，就是全部了，周晩的膝盖上至今还有两个指甲盖大的伤疤，那是他晚上起夜绊倒摔伤的，唐戬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扔进了仓库里，房间简单朴素地不像一个少年学生该有的样子。他还自己动手，在墙壁上粘了几个圆盘似的壁灯，有碗口大小，整夜都不关，方便周晩晚上起夜，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周晩起夜的时候，他都会陪着一起起来。
　　唐戬原本的床就是军队的单人床，后来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实在太挤，唐戬的阿姨，也就是唐威的妈妈肖跃，让人又抬了一张床进来，把两张床并排放在一起。
　　唐戬的爷爷奶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也在一个大院里，唐戬的爸爸常年不在家，唐威的母亲到处采访、做节目，家里平时就他们兄妹三个。
　　唐威仿佛睡神转世，很早就睡了，两人每天九点半才会到家，今天回来地尤其晚。两人在卫生间洗漱完，回到房间，各自钻进各自的被窝里。
　　周晩突然问：“听说最近你们班有个女生在追你。”
　　其实并不是最近，周晩看见很多次，尤其是天还没冷的时候，唐戬在操场打篮球，总有几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给他送水，只不过最近学校里又传出了些新的绯闻。
　　唐戬趴在床上看今天的体育报，闻言道：“好几个女生呢，你说哪个？”
　　周晩侧身躺着看他，“你喜欢哪个？”
　　“那些女生看上去也就比唐威好看一点点，说不定比唐威还笨，我哪个也看不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唐戬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继续看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好看点儿，温柔点的。”
　　“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唐戬顿了顿，把报纸往地上一扔，抬手按灭了台灯，黑暗中，他道：“要是有哪个女的长了你这么一张脸，我勉为其难也能接受。”
　　“你就这么肤浅？女大十八变，就比如唐威吧，你不能看她现在胖呼呼的，还满脸痘，她长得像阿姨，身条好，长大长开了肯定也是个美人。”
　　“她要是真能长成阿姨那样也算她厉害，可惜掺了我爸的基因就不好说了。”
　　周晩喷他：“你这张破嘴，你是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吗？”周晩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像曜石一般明亮闪烁。
　　唐戬被他的双眼看得一阵火热，虽然心里知道对方其实是看不见自己的，但还是忍受不了地抬手掀起被，一把将周晩的头蒙住，“睡觉了，闭嘴！”
　　第二天一早，唐戬运动完回来，把周晩叫醒，三个人和肖跃一起吃了早饭，唐戬趁周晩上厕所的时候，往周晩书包里塞零食，周晩特别瘦，还怎么吃都吃不胖，唐戬总怕他饿着。
　　唐威母亲看见唐戬的动作，咬着包子对女儿说，“威威看见没，以后找男朋友也得找个像你哥这样的。”
　　唐威嗤之以鼻：“我才不要找气受，他就会欺负我。”
　　肖跃恨铁不成钢道：“我是说让你找个以后会照顾你的，你看你哥把小晚照顾多好。”
　　唐威酸气十足道：“周晩是他亲弟弟，我才是捡来的。”
　　“你已经是个小胖墩了，再胖下去我怕你变成猪，到时候更没人要了。”
　　唐戬喷完她，顺手把周晩书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一封情书拿了出来，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发现周晩书包里有情书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开始两人还会一起凑头读那些女生写的情书，很不道德，读得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后来就不敢读了，原封不动地撕掉。
　　唐戬将情书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过了几天晚上，周晚照例上晚自习等唐戬，两个女生一开始也在上自习，快放学的时候，两人才扭捏地走到周晚身边，其中一个女孩儿鼓起勇气问他，“周晚，我给你写过信，已经好久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周晚琢磨着习题册上的试题，气定神闲道：“没看到，应该是被别人扔了。”这话说得仿佛对待一团草纸。
　　女孩儿原本还满脸通红的期待，听见周晚的话当场就呆住了，什么叫应该被别人扔了，谁会扔他的东西！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扔呢？
　　当然周晚骨子里温柔绅士，抬头微笑了一下，“所以，不好意思。”
　　女孩儿被周晚出人意料的回答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另外那个活泼点的女生直接问道：“你怎么能随便扔别人家的东西呢？”
　　周晚顿了一下，终于把心思从练习题上移走，客气地反问道：“按理说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难道没有处置权吗？”
　　“可是你也不能扔了啊，你看都不看一眼。”
　　周晚看向那个女孩儿，道：“信呢，我确实没有看到，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的话，现在说也可以。”
　　周晚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温柔和真诚，让女生几乎不敢直视。
　　那个活泼的女孩儿忍不住替好朋友问周晚，“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周晚打断她还没问完的话，嘴角露出她们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里面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腼腆，“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两个女孩儿都意想不到地面面相觑，那个小姑娘脸红地几乎抬不起头，她支吾着问：“是、是我们班同学吗？”
　　“不是，”周晚转了下笔，目光落在桌面上，“不是我们这的。”
　　教室里静地落针可闻，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喊叫，“周晚，走了。”唐戬站在门口，面孔迎着光，目光如电，平时不太爱笑的脸上多了一丝严肃。
　　刚才是被他听见了吗？周晚埋头收拾东西，而后背起书包对两个女孩儿笑了一下：“今天不方便送你们了，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周晚走到门口，唐戬竟然转身走了，周晚脚步迟疑了一下，摸着墙走出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唐戬又转头回来了，手搭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出走。
　　教导主任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他们两个，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周晚主动开口：“老师再见。”
　　严肃的教导主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等他们两个走出学校，他还在回头看。主任逛回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没走的老师，主任难以理解道：“一班周晚和三年级的那个叫唐戬的是怎么回事，天天晚上都能看见两个人勾肩搭背的。”
　　老师一笑道：“男孩子勾肩搭背的不正常么。”
　　教导主任支吾道：“不一样，他们两个怎么像搞对象似的。”
　　老师啧啧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