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孙小鞘

14、第 14 章

　　周晩醒来才发现他爷爷竟然来了，老爷子坐在病房里唯一一张凳子上，曹剑和唐戬一个门边一个墙边地站着，气氛有些沉重。
　　“爷爷，你怎么回来了？”
　　周老爷子哼了一声：“你出了这么大事，我能不回来么！”
　　“我没事，爷爷，你别担心。”周晩瞥了唐戬一眼，挣扎着起来，“我想上厕所，曹叔叔，你帮我一把吧。”
　　曹剑被这一声叔叔叫得后槽牙都疼，心想在老爷子面前可真会装孙子，他去把周晩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将他推出房间，把唐戬和老爷子又单独留下了。
　　到了走廊里，周晩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您二位爷啊，现在在外面睡觉都不避着人了？”
　　周晩眉头一紧，“爷爷看见了？”
　　曹剑哼了一声，“不止看见了，也听见了，你家那位，跟老爷子出柜了。”
　　周晩愣了一下，猛地回头看曹剑，曹剑把他的头拧回去，语气不甘道：“在找男人这方面，我承认眼光确实不如你。”
　　周晩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那我爷爷……是同意了吗？”
　　“你想得美啊，”曹剑在他的光头上敲了一个暴栗，“老爷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想让他接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回去之后别再跟老爷子说起这件事了，他年纪大了，虽然看着身体挺硬朗，但是老年人最怕受刺激，唐戬已经给他扎了剂猛针了，你回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老爷子慢慢消化消化，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不用你说，他自己也会放松话口的，周晩，老爷子是真的疼你，你别不知道好歹。”
　　“我明白。”
　　周晩背上的伤和头上的伤都没有大碍，第二天就办理出院了，只不过骨裂的腿得养一阵子，无奈他只能又暂时请假不上学了，本来成绩就有些跟不上，这一请长假，就更惨了，周晩见天在家学习，唐戬也回学校复习准备高考了。
　　周老爷子远程监控家里，知道近一个月，老唐家的小子没来找自己宝贝孙子，孙子也一直没出门，乖乖在家学习。那天曹剑的话他没全听进去，但是也听进去一些，周良彬年轻时说一不二，眼里容不得沙子，儿子只不过是婚外恋就被他扫地出门，可老了老了，心反而软了，他就这么一个孙子，不想和孙子因为这点事情闹僵，搞得亲爷俩之间像仇敌一样，是以他放纵了孙子的感情，可他决口不提，不代表完全同意。
　　周晩养伤期间，楚桓来探病，顺便辞行，他得回兰新参加高考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面，甚至还会不会见面都说不准。
　　唐戬高考的时候，周晩和唐威双双跑去唐戬考场外等着他，也不嫌热，就躲在树荫下等待他。
　　紧张的高考很快结束，唐戬繁重的学业终于就此落下帷幕。
　　唐戬高考完，周晩却还没有放假，等着成绩的那几天，唐戬天天去接周晩放学，他报考了心心念念的军校，自己估了成绩，没有意外一定能考上。
　　后来成绩下来，唐戬更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能考上报考的军校，于是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部队训练去了。
　　唐戬是典型的将门虎子，没有人要求他必须以一个军人的标准约束自己，那些纪律和标准像出生时就刻在他的基因里。
　　大学报到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唐戬匆忙得知报到时间回家，第二天就得走，肖跃提前买了机票，带着唐威一起去送他，唐戬有些不高兴，因为周晩被他爷爷领走了，送不了他，好在，周晩答应他在学校接他。
　　唐戬在部队晒了一个假期，又变成了黑小子，头发剪得很短，背上双肩包，人高马大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学生。
　　周晩一早就到了机场等他们，看见唐戬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非洲来的，唐戬笑出一口大白牙，抓着周晩肩膀又想搂又不敢，抓心挠肝地。
　　他们三个一起去送唐戬报道，唐戬来晚了一天，报道的学生基本都已经办好了手续，第二天就要举办开学仪式。唐戬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周晩打量那小小的学生卧室，心想着自己这辈子是别想体验了。
　　唐威望着浩大的校园，心中生出异样的渴望，她成绩一直不太好，虽然不是倒数，但一直是中下游，肖跃对她也没有太大的要求，她一直也都是得过且过，没想过以后。可是今天，看着唐戬的校园，突然心生向往。
　　唐戬办理了入住，晚上宿舍是要查寝的，他今天晚上就不能离开了，可是看着周晩，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唐威想去看看这个军事化的院校，主动把她妈拉走了。
　　唐戬和周晩并肩在林子里走了一会儿，唐戬四下一瞥，见四周无人，于是扭头扣住周晩的后脑勺，重重吻了下去。
　　周晩用力推开他，“别乱来！”
　　唐戬松开手，又贼心不死地上去补了一口。
　　“你小心被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了，我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大学允许谈恋爱的。”
　　周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是越长大他就越觉得自己和唐戬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非常在意会有人知道他和唐戬之间的关系，他再也不敢像曾经理直气壮对楚桓说出“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这样的话了。
　　“那我不在你身边，你不会跟别人谈恋爱了吧？”
　　唐戬委屈巴巴地说：“小碗儿，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啊？”
　　“大学校园里花花草草的那么多，过半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唐戬把周晩推到树上，把他的手掌贴住自己心脏，“那你要是担心的话，就跟我考一个学校，来看着我。”
　　“我考不了军校，我这个情况，军校还是当兵，都不符合要求。”
　　唐戬遗憾地低头看着他，自己的愿望就是念军校、参军当兵，可是周晩没办法进军队，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以后只能聚少离多？
　　“唐戬，我们以后会分开吗？”
　　“不会！”唐戬坚定地回答，“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分手。”我们不知何时在一起，只知道我们见面的那一天就好像已经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都在一起，时间不能把我们分开，距离更不能动摇我们的心，分手更是杳无期限。
　　“那好，我等你，只要你不说分开，一辈子我都等你。”
　　唐戬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周晩去找爷爷，肖跃和唐威回家。高二开学时，周晩才回去上学，唐戬去外地上学了，周老爷子更放心周晩了，几乎没再怎么把周晩和唐戬的事放在心上了。
　　唐戬一走，周晩和唐威之间接触地反而更加亲密了，因为周晩高二这年还没放寒假，他有一天回家，发现周景玟带着老婆孩子搬到他们家里了，老爷子曾经说过不会让儿子回来住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周玮屹随着年纪增长，越发皮和没有教养，总是在周晩面前上蹿下跳，挑战周晩忍耐的底线，就在他溜进周晩的房间把周晩房间弄得一团糟那天，周晩当着老爷子的面收拾东西离开了别墅，独自回了大院。
　　这一年，唐威也初三了，再有一年就要中考了，她现在奋发图强想要学习了，有机会就去找周晩学习。
　　她还买一送一，总带着大院里的缪云飞，缪云飞喜欢唐威，总是跟着唐威屁股跑，唐戬从小就看不上缪云飞，可能是枕边风影响了周晩，周晩一开始也不怎么待见缪云飞，后来接触久了，他发觉缪云飞除了有点儿痞子气外，人还是个好人。
　　唐戬上高中的时候，每个月回家一次，现在上大学了，每个学期回来一次，而且他回来的时候，周爷爷像提前得到通知了一样，一早就把周晩给叫走了，周晩也不敢反抗爷爷，只能在唐戬回来之前走，周晩不在，唐戬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就跑部队训练去。
　　这年唐威中考，因为考前半年被周晩折磨得天天凌晨才睡，中考竟然考出了非常好的成绩，一跃考去了周晩正念的一中。唐威非常高兴，在她心里，只要考上一中，就离他哥的军校不远了，她不想输给唐戬，唐戬能考上的军校，她也一样能考上。
　　周晩还给唐戬发消息，说唐威励志考进你的学校，当你的小学妹，以后也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唐戬一贯的嘲讽中多了一丝对妹妹的忧虑，她以后平平安安的过好一辈子就完了，当什么英姿飒爽的女军人。
　　暑假有一天，远在深圳的周晩收到唐戬发来的消息，只有两张图片，放大一看，是两张靶纸，纸上是用子弹射出来的周晩两个字。这小小的甜蜜像发酵了一样，让周晩乐得合不拢嘴，将那两张图片看了又看，忍不住猜想其他人看到这两个字要做何猜想。
　　又是一个新年过后，再开学，周晩也要迎接高考了，经过三年的不断学习，他的成绩重回双榜一，班主任说他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到模考，保送名额一定是他的。
　　周晩对保送没什么兴趣，甚至对念哪个学校都持无所谓态度，因为他知道，爷爷对他肯定有了安排，所以他主动放弃了保送，执意参加高考。
　　唐戬上的军校管理很严，不允许随意使用手机，打电话也仅限周六周日，其他时间，发消息都得不到彼此快速的回复，所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周晩看着手机上，是一只小羊和一条小蛇跳舞的动画，还有唐戬的一句话，“我们两个在跳舞，在跳舞，在跳舞。”
　　周晩对他的思念汇聚成海，他想让唐戬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有一天他路过一家纹身店，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
　　纹身师应他的要求在他左臂上纹了一条小黑蛇，黑蛇顺着他的手臂，转着圈一直爬到了手背虎口位置，纹身师绣了技法，将黑蛇的上颚和下颚分开，中间还用红色颜料纹了蛇信，信子在虎口缝隙里，虎口一张一合，蛇就像活了一样。
　　周晩非常喜欢这个纹身，有了它，就像唐戬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样。
　　结果第二天，周晩就因为这条蛇被叫了家长，曹剑莫名其妙被请到周晩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喝了一个小时茶水，回家就和男友分道扬镳了。
　　曹剑趁机敲诈了周晩一顿饭，周晩跟他讲道理，“事先说好啊，我请你吃饭是因为你帮我开家长会，可不是因为庆祝你分手啊。”
　　“分手有什么好庆祝的。”曹剑哎了一声，“我这辈子是找不到能为了我纹身的男人喽。”
　　周晩也替他愁，“曹大剑，你都交了多少男朋友了，怎么就没有能超过一年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刚好一年的都没有。”
　　“你还不如去问老天爷，是不是打算让我这辈子当孤家寡人了。”
　　“我看悬。”
　　曹剑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那我以后就赖住你了，就是你和唐戬总在我面前秀恩爱，挡我桃花运了，我以后七老八十走不路了，也赖着你们两个养我。”
　　“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曹剑眼瞅着快四十了，他和周晩正好差二十岁，他一毕业就给周老爷子当了秘书，那时候周晩也刚刚被接回来，他也算是曹剑看着长大的，和曹剑之间感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既像秘书和小少爷，又像哥哥和弟弟，曹剑偶尔正经时，还能充当个老师。
　　和周晩正好相反，曹剑求学期间，好友一大堆，如今更是遍布五湖四海，他上高中时发觉自己喜欢同性，上大学时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他的学长，结果学长跟他交往了一个月，就以同性恋不被社会接受为由将他抛弃，转而出国留学。
　　从此后，曹剑一发不可收拾，他交男朋友的速度，堪比帮董事长处理公务的速度，身边男朋友没断过，上至事业有成的秃顶老男人，下至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他都交往过，但是就仿佛中了魔咒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待满一年，不是他甩别人，就是别人甩了他，眨眼二十年都要过去，他人到中年，身边还没有着落，把曹家老两口愁的头发花白。
　　“你就没有合适的人给我介绍介绍？”
　　周晩一口水全喷他脸上，骂道：“曹大剑你还要不要脸！我同学都还没成年呢！”
　　曹剑擦掉脸上的水，无语道：“我也不至于那么禽兽吧？好歹也得成年了我才能上啊，事先说好，我不当零。”
　　周晩“哦”了一声，心里果然在帮曹剑找合适的人，可惜他朋友真挺少的，要不哪天问问唐戬？周晩还挺认真地在寻思，猝不及防听见曹剑问他：“你是1还是0，唐戬再爱你也不能让你当1吧？”
　　周晩又一口水，喷了曹大剑一脸。
　　不正经的事说完了，曹剑擦完脸开始说正经事，“你多久没回家看老爷子了？”
　　周晩顿了顿，自从他搬走就再也没回去过，偶尔爷爷叫他去公司，他才会去见爷爷，曹剑这么一提醒，周晩才发觉，好像自从寒假开学后，到现在有三个月没见过他爷爷了。
　　“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太好，公司都是周景玟在管理，你那个后妈，万敏，当了人事部副总，你……有时间多回去看看他，别让他白疼你，知道吗？”
　　周晩点了点头，然而临近高考，周晩想高考结束再回去看爷爷，结果高考结束的那天，他做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他坐火车跑了！
　　他一件行李都没拿，带着身份证，钱包和手机坐火车去了唐戬的城市。只不过可惜的是他给唐戬准备的生日礼物忘记拿，唐戬的生日是八月一号，这个时候他学校还没放假，周晩本打算把礼物一起带来看他，提前送给他，结果走时太激动，根本没想起来礼物的事情。
　　火车跑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十点半，才到了唐戬的城市。周晩在火车乘务员的帮助下到休息室等候，这时，他才给唐戬打电话。
　　唐戬听说他在火车站，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不顾晚上会不会有查寝，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飞奔出去立刻看到这个人，唐戬从学校围墙跳了出去，打车直奔火车站，终于，他在接待室里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相比两年前，周晩终于长出男人硬朗的轮廓，人还是很瘦，但是没有瘦弱感，长裤露出一截修长的脚踝，充满了矫健的力量感，他就乖乖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长胳膊长腿，一双眼睛在夜里发着光。
　　乘务员打量唐戬，问：“哎，帅哥，你有事吗？”
　　周晩听见乘务员的声音，面孔微微一偏，“唐戬？”
　　唐戬心里一颤，周晩的声音似乎都比他印象里低沉了，他走到那个俊美的少年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小碗儿，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