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策》话霉

13、第十三章 眼前人已非彼时

　　此时的燕府，长河走出府门外，见与萧愈同去的马车回来了，侍从也回来了，唯独不见萧愈的身影。他赶忙迎上去，便见一人站在一旁，打扮是侍卫的模样。见到长河后便行了个礼，轻声说道：“燕学士托我给府里带个口信，今日与我家大人在府中畅谈，怕是回不来了。”
　　长河愣了下：“可我家公子说，下朝后还要前去……”
　　“有燕学士亲笔，阁下尽可放心。”
　　长河接过一个小圆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上面的确是萧愈的笔迹。
　　“今日不归，勿念。”
　　事已至此，长河只得道谢，然后回府收拾马车。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人尽收眼底。
　　“你是说纪伢？”
　　北昀跪在一旁低着头说：“正是。据那侍卫讲，今夜燕学士留宿于纪府，从上朝后二人便一同离开。虽说那纪伢表面上找了辆相同的马车进了府中，但经过人查探，里面的人并不是他们。”
　　蔺筠背对着北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桌案上，侍女今日新剪下的梨花枝丫，上面的花朵含苞待放，白的无一瑕疵。
　　“继续说。”
　　“属下不放心，又派人去查。果然，两人不仅不在府内，还出了城。只是那路七拐八绕，似乎是专门走的近路，也可能是怕人跟踪。途径白马驿站，尽忠大道，司南驿站等地。包括很多算不得通行之路的庄子和农园。只是在司南驿站附近跟丢了，属下无用。”
　　蔺筠皱了皱眉，半晌无话。直到北昀将要默默退下时，忽地听到两个字。
　　“湘南。”
　　蔺筠转过身：“那是去湘南的近道。”
　　这条路，他也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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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纪伢和萧愈解释了事情缘由，萧愈也算是明白了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纪伢其实也算是个有才学的人，只是才学并不是多么出众，之所以能成为夏国的谋士，背后的关系不可详说。而夏国君身边的大监李德亮，便是他的远亲。
　　纪伢因为不受重用，平日里倒也十分清闲。在赵将军遣人将古先生送来夏国的时候，他恰好在湘南会客。那日正是古良被送进大狱之时，便就在他所居之地不远处的街道上走着。
　　纪伢有些好奇，这大梁一等一的忠义之臣究竟是何等样子。沦落至此不知何日便是大限，那人会不会也和普通死囚一般，充满着绝望。
　　所以他出门，便在街上看到了古先生。
　　这老书生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在囚车内。头发已经被剃了一半，双眼紧闭全身都是伤，衣服已经快要被身上的脏污染得看不出颜色。一路走过大小街道，有娃娃，百姓冲他扔烂菜叶和臭鸡蛋，他没有躲一下。
　　古先生自始至终腰杆笔直，双眼紧闭，一生刻板肃穆的脸上没有一丝屈辱的表情。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纪伢说道，“他不降我从不疑惑，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放下他的一身傲骨。”
　　“……自然。”
　　万千铁骑踏过，不灭英良之魂。
　　约过了近两个时辰，马终于停了下来。纪伢这择的确实是条近路，但却不算是条路。沿路什么都有，甚至有过浓郁的粪便味道。两人下车后皆是有些灰头土脸，也顾不得再收拾，先随便找了个驿站，换了身寻常服饰。纪伢的仆从牵着马车先等在驿站里，二人向前再走几步，便是湘南大狱。
　　萧愈不是第一次踏足狱中，但每次的记忆都并不好，甚至宁愿遗忘。明明从外面看上去安静无常，却就是能从这寂静之地闻到那么些风中夹带的血腥气。
　　“站住，你们是何人？”
　　守卫持剑拦住二人去路，萧愈刚想拿出令牌，脑子先快一步制止。一个谋士的权力还不够在此等重地来去自如，所以如若想要进去，便要用那块蔺筠给的。夏国三皇子自然可以，只是这身旁之人……
　　纪伢伸手挡住萧愈，转头冲守卫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我二人是谁？”
　　“是谁都不打紧，上面有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出，违者重处，”守卫当然并不退让，“若无他事，你二人最好早早离去，不要让我们难做！”
　　“上面的吩咐，能有哪位的吩咐能大过你们的统领，不长眼的东西！”
　　纪伢手里握着一枚玉牌，上面赫然刻着一只飞鹰。他继续说道：“大将军赵鹰有令，命我等在其出征之时代为监管大狱各项事务，尔等宵小岂敢拦我！”
　　守卫似乎是新人，一下被唬住，还有些不确定。此时一小队人从远处跑来，看到纪伢便行了大礼：“纪大人前来，这些人未曾见过您，多有得罪，还请赎罪。”
　　守卫还未说什么，这统领模样的人便将大门打开，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大人请。”
　　纪伢冷着脸：“本大人是奉命提审罪人古良，谁知却被拦了路。统领，你这大狱也该好好管教些，我倒是没什么，这位燕衡燕学士可受不得这委屈。看在你们平日尽心当值的份上，这次便罢了，带路。”
　　“多谢燕学士，纪大人，您这边请。”
　　萧愈全程就看着纪伢凭着一块玉牌三两句便驳斥了守卫，还引得统领亲临，且顺畅的进了大狱，心里了然了。
　　这关系户也不是真的说说而已，那赵将军必然与纪伢关系不浅。
　　果然，等那统领点头哈腰的将二人带到后，纪伢便以涉及军事为由把旁人都撤走，随后说道：“赵鹰是在下的姐夫，且这里我不是第一次来。三个月前就已经来过一次，目的和今日一般。燕兄先去见见那人，我便在外等着。”
　　纪伢这样的人，说话肯定不好听。两个直来直去的人凑在一起，话里的刀直接嗖嗖往对方身上扎，自然谁都讨不到好。萧愈拱了拱手，便走向最尽头的那阴暗腥臭的牢房。
　　一路上，各间牢房，各种各样的囚犯。有像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的，还有在疯狂大笑，在那一小片地方转着圈乱跑。还有用阴森森的眼睛盯着萧愈看，甚至有一个扑到了牢门前，抓着牢栏冲他怒吼。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千刀万剐的畜生！”
　　萧愈走的越近，越觉得冷。冷到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颗粒，那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恶臭一同袭来，让人想要即刻逃离。血腥味带着记忆的画面，曾有人凑近他的耳旁，说过一句绝命之词。
　　“太子殿下，您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人死了，头掉了，就能完全消散的。”
　　“你没有听到么？这四周厚五尺的墙里，全都是冤死之人的魂。他们附在上面没法离开啊，他们在日夜哀嚎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