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萧愈仰着头眨了眨眼,努力把眼眶里那种酸涩的感觉压下去,笑着说了句:“三皇子此话多虑了,燕衡早已是您的人。”
是他的棋子,抑或是他以后的弃子。
蔺筠嗯了一声,这声音里带着些别的情绪,不知是满意还是掌控一切的傲然。他重新坐了回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语里带了些不自在:“既然一同共事,燕学士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可以同我说。”
看萧愈一脸不明白的模样,又补了一句:“想要什么,或是想……摆脱什么,能做的,我都会应允。”
萧愈很想说你放我离开吧,但是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只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在下不愁吃穿,不用逃亡奔波,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蔺筠听了这话后,反而面色更加古怪,看了萧愈的脸好一会儿后才说:“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萧愈愣了愣,刚想问什么,蔺筠就站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钱:“走吧。”
萧愈也起身,却听得这屋子的四周同时也有些细微的窸窣声,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蔺筠,无奈的说道:“三皇子还真是……”
“小心谨慎?毕竟被人害的多了,不谨慎些不行,”蔺筠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很深,像看准猎物的狼,“我让人送你回去。”
萧愈本打算说不用麻烦,但是突然想起自己不识路,若是愣头苍蝇一样的乱撞,指不定露馅,只得默不作声。等二人下了楼出门,北昀果然已经等在了一旁,很有眼色的接过萧愈手里的纸袋子,看了一眼后,眼角直抽。
这燕学士还真是……体贴民情。
萧愈就一边走,一边打量北昀。这人看上去面向平平,说话时的声线也很是温和无波。眼神却十分深沉,中藏尖钩,稍不注意就会被钩出血来。
这么想着又是一个走神,差点被一旁地上一个马蹄那么大的坑绊一跤。北昀一个胳膊就能抱住那些地瓜,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了萧愈一下。等萧愈站稳后,开口调侃道:“燕学士舞剑时的下盘那么稳当,怎么走起路来这么不小心。”
萧愈无奈,他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自从再次醒过来后,身上的武功已经基本没了。他虽说记得那一招一式,可练武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臂力,腰力,内力缺一不可。那种习武之人的沉稳和气息他已经全然失去,更不要提十年练下来的轻功。他现在的形势说好听点就是略懂一二,说难听了,就是个花架子。
这也是他担忧的点之一。
萧愈不想让北昀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能转移话题:“你怎的不跟着三皇子,他身边不能离人。”
“三皇子回宫处理公事,在下这小小侍卫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侍候的人,”北昀说道,“反倒是燕学士,这又将重回大梁,怎么说也是件不容易面对的事。”
的确是不容易面对。萧愈想起皇城中的皇兄和妹妹,想起自己出征前和年龄最小的公主拉钩为誓,说等他归来会带很多的宝贝给她,要她别闹情绪。想起那时候他知道自己前去凶多吉少,把身边最信任的人全都安排了别的去处,自己孑然一身的离开。
至于古先生,他也没想到他会在西城。
想起古先生,萧愈的心又是一紧。
那晚两人再平静不过的对话,可是彼此却心照不宣。他知道古先生那样的倔脾气,在看到自己的尸体时,一定会离开。
古先生一生都是个脾气暴躁的读书人,也有着无可比拟的执拗和顽固。他现在一定已经不在西城,却也不知会去往哪里。
读书和战死沙场,这老人都要。
想到这里,萧愈斟酌了一会儿,问道:“这满堂人皆知三皇子是个将才,沙场作战也是三皇子的优势,为何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再领兵作战的打算?”
他才不信什么争夺太子之位,不和大梁有个结果,夏国君不舍得死。况且蔺筠骁勇善战,攻一城,那呼声就会高一截,有利无害。
“稍作休整,千里马尚有精疲力竭之时,”北昀说道,眯了眯眼,“不过燕学士曾经身为大梁人,可见过那大梁的太子萧愈么?”
萧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嗽了好几声后才低着头嗯了一声:“略有耳闻,未曾谋面。”
“也是,本想着燕学士年少时也算是名声大噪,会有机会见过那人,”北昀有些遗憾,“他怎么说也算是个真正的储君了,为了一座城而自戕。”
萧愈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北昀又道:“只是这太子也是个狠毒之人,即使死了也要算计着人,把旁人折磨的不似人样,实在让人胆寒。”
萧愈:“……”
他想翻白眼。
他干什么了,怎么就算计人了。还狠毒,他虽说不敢自认一生英明,却也不能被后世说成狠毒之人吧。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的,他这死后的脸怎么着也不能被抹黑成这样。
所以萧愈只能憋着气儿,闷闷的问道:“北侍卫此为何意?”
北昀转头盯着萧愈看了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燕学士,我北昀自出生便被当做暗卫培养,随时准备为主子赴死,所以我该杀的绝不会心软,但有些事我也不忍旁人因不明不白而死。您既然同主子一条心,也要知道一些禁忌。”
萧愈苦笑:“北侍卫实在好心肠,在下洗耳恭听。”
“以后,您绝不要在主子面前提及有关西城和那位太子的事,也不要……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主子了,”北昀说这话时含糊其辞,“您年少有为青年才俊,会有大把的姑娘供您选择的,何苦……”
萧愈想起那时候蔺覃警告他的话,头疼极了。燕衡当初,那爱慕的眼神究竟是由多炽热多不加掩饰,才能连一个侍卫都知道?
同时心中也一痛,果然,自己死了也是蔺筠的仇人,也是他的禁忌。他厌恶自己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即使死了也不能提。
正好,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提起。
“北侍卫的话,燕衡明白了,”萧愈腆着个老脸承诺道,“总归那时太过冲动,人啊,怎么可能一辈子就认死理呢。在下那么想要活下来才前往夏国,自然不可能自断活路,你说呢。”
“那便好,”北昀笑了笑,“主子喜欢聪明的人。”
萧愈也笑了笑,那笑容还未达眼底便消散。他明白的,蔺筠想抹杀掉关于自己的回忆,其实他也想。他宁愿没有认识过蔺筠,宁愿两人毫无交集。
可是做过的事,有过的记忆,就如同那佩剑上摔碎的红玉,也如同蔺筠手上那个依旧明显的白色戒痕。
都是无法复原,去不了忘不了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