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白水》一诗成

118、潜龙在渊

　　夜以继日，焚膏继晷。

　　七月三日，肉虫症阻断药和逆化药研发成功，正式进入临床试验第三阶段。

　　七月九日，X市内所有肉虫被扫荡干净，安置区范围进一步扩大。

　　七月十日，定位算法完成，模型完成，地磁场实时监测数据源源不断传输至汉塔大本营的数据中心。

　　作战会议室内，萧何手背在腰后，神色冷凛，他上了年纪，又生过几场大病，怎么看都不像过往那般意气风发，如果不是笔挺的背从未佝偻，说他是等待抱孙的和蔼老人或许会更为合适。可是萧何毕竟是萧何，即便许久没有当过指挥了，但一旦重新回到原来的高度，该有的临场应变能力与洞若观火的大局观一个都不缺少。

　　四年前，韩信死亡的那个下午，张良正好就陪在他的身边，向导伸出的精神触手有效替他分摊了部分哨兵骤失和精神链崩裂的痛苦。此后，他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之久，再醒来之后已经被转移到X市内一家不知名的郊区疗养院里。

　　“我救你，一来是因为我亏欠你，本来应该是我与韩信缔结永久连接，但是这些年里因为我的不作为，让你平白无故承担了许多精神上的压力。”醒来的那日清晨，汉塔首席向导抬眸凝视着脸色苍白、汗涔涔的萧何，口吻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二来是因为我有求于你，未来的某一天我和刘邦会先后离汉塔而去，希望届时你能不计前嫌，为垂危的汉塔续一次命，用你的力量帮助这个孩子走得更远。”

　　所以这些年里，萧何从未停止过对外界局势的了解，也从未停止过对自己精神力的磨练。

　　所以虽然在场的人不了解萧何，但是萧何却十分了解在场的每一个人，以及他们和汉塔的利益关系。

　　“经过磁场监测反馈，我们发现共有两个地方有明显的‘项羽’存在的可能性，A处磁场异常较大，波峰波谷明显，B处磁场异常较小，呈稳定频率出现。”萧何眼眸中闪过凛冽的寒光，他转向曹操的方向，“曹操哨兵正处当打之年，实力强劲，又和结合搭档配合默契，我打算让二位前往A区。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荀彧也随着众人一起转头看过去，他发现曹操的表情都僵硬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吐出两个字：“可以。”

　　散会之后，曹操回到魏塔的办公室，抓起杯子就往墙上摔：“萧何，又是萧何！”玻璃破裂的声音让办公室里的哨兵、向导都齐刷刷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贾诩倒是预料到会议上可能又发生了让曹操不满的事，端起自己的杯子，明哲保身地站到远离争端的地方。

　　“萧何的要求是合理的，我们应该配合他，肉虫事件早点解决对大家、对魏塔对好。再讲如果我们能够在此行动中顺利消灭‘项羽’，魏塔的威望必然能得到很大的提升，汉塔也会欠我们一个很大的人情，是一个双赢的合作。”荀彧垂着眉眼，低声说。

　　“你根本不明白萧何的意思！他就是想让我死！”曹操咆哮着，“就是因为我之前想抢他的位置的事！”

　　荀彧沉默，故意不接曹操的话。但是曹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冷冷地反问道：“你觉得我罪有应得，是吗？”

　　“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出事。”

　　“这一次不会有事，那下一次呢？”

　　“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消灭‘项羽’，那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他想要杀我，就不会放过我，就一定会有下一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操攥紧了拳头，虽然他们两已经完全实现了精神层面的无障碍沟通，但曹操还是觉得他和荀彧说话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如果，如果……曹操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郭嘉就好了。

　　闪电般的，荀彧立刻抬头看了曹操一眼，往后退半步。

　　“如果你不干什么，这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荀彧冷冷地看着曹操，语带讽刺。

　　“你还是不明白。”

　　“我就是太明白了。”

　　“你想干什么？”

　　“是要问你想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

　　“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干吗？”

　　其他人看着曹操和荀彧两个人你来我回的，跟说谜语一样，也都感觉很茫然，但也同样很识趣地不掺和进来。只是曹操受不了被他们有意无意看着的目光，像是动物园里被戏耍的猴子一样，冷冷大喝道：“出去，给我全都出去！荀彧你留下！”

　　荀彧依言止住离去的步伐，再度回到垂眉的模样，也再度不言不语。

　　“行。”曹操怒极反笑，冷言冷语，“知道你清高，你道德高尚，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是真的不懂你，名也好，利也好，你该有的都有了，你到底还在求什么呢？”荀彧已经疲倦了，他深深地看了曹操一眼，“或许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又是这样。”曹操扯着嘴角冷冷哂笑，“好，你既然不求，那我就不带你去，日后记住别因为这些事来求我。”

　　“呵呵，好。”荀彧俨然死心，他的眼神变得比深野空谷还要荒芜死寂，“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郭嘉介绍给你。”

　　“滚吧，看在郭嘉的面子上，我不想和你继续吵下去。”曹操一甩手彻底转过身去，只留给荀彧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把贾诩、荀攸叫进来。”

　　同一时间，吴塔办公室里。

　　“乔姐，我想去！”孙尚香握紧了拳头，站在乔婉的面前，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素来灵动无双的眸子如今盛满了倔强，“请和我一起去，我们一起把小陆找回来。”

　　“香香，不要任性。”孙权揉着眉心，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精神状况已经恢复了大半，唯独遗留下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吃什么药都治不好。

　　“我没有任性。”孙尚香辩解道，“另外一个区域肯定是要从我和备叔里挑一个去的。所以还不如主动请缨，还能赚一个好名声。”

　　“你……如果去了，就有二分之一的概率会直接撞上‘项羽’，你没有遇见过不会知道他的恐怖。”孙权回绝得直截了当，“我不想你去，我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吴塔的未来不需要牺牲你一个小女孩来换取。”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二哥，我都成年了。”孙尚香却是执著，“大哥十八岁的时候稳定了吴塔的地位，二哥十八岁的时候独自撑起了吴塔的未来，而现在我已经十九岁了，大哥二哥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在我们眼里，你是永远的小妹。”孙权扶着额头，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暗色，“现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我不想你去冒那个危险。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孙尚香盯着孙权，一字一顿，“我也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

　　“我知道灾难很恐怖，异鬼很恐怖，‘项羽’比它们加在一起还要恐怖，很多哨兵、向导都本可以逃开，但是我们还是都出现在了这里。”孙尚香说话的口吻拥有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清醒，娇惯的大小姐其实懂得并不比任何人少，“因为我们都想要活下去。哥哥，我是吴塔的黑暗哨兵，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的身后。”

　　孙权当然也明白这个意思，但他确实也舍不得让自家小妹亲自涉险，索性放弃挣扎，把决定权抛给了另一个人：“乔姐，你的想法呢？”

　　孙权的队伍遭到袭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吴塔的人员从来没有放弃过搜索和援救陆逊，但是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乔婉很难认为陆逊还活着，但又很不愿意接受陆逊可能已经死了的结果。

　　她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命数。至少理论上，就规律来看……陆逊的生命不应该在此时此刻结束，他应该活得很久，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经历。

　　要去赌吗？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乔婉耳边回响起自己曾经对吴知说过的话，万分之一可能的圆满。是啊，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天性，总是为不一定可得的结果孤注一掷又竭尽全力。

　　乔婉对上孙尚香希冀的双眼：“我早就把陆逊当成了我亲弟弟来对待，同样也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妹妹。我不希望你以身涉险。”她轻笑一声，像雪花飘忽落在大地，“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一个人去救。”

　　“乔姐！”兄妹俩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周瑜站在身后，捏了捏乔婉的肩膀示意放松。

　　乔婉看众人反应，莞尔一笑，雪落地也终于有声了：“但是我显然不能这么做。我愿意去救陆逊，但是我也必须想办法保护香香的性命。”

　　雪飘进心脏，发出咚，咚的清晰声响。乔婉漆黑如点墨的双眸凝视着孙尚香，小妹正咬着唇局促不安地看着她——

　　“我们来缔结永久连接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