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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木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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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凌晨捻动打火机,火机跳出零星的火花,但打不出火焰。
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事情,用同样的右手,一边打火,一边盯着凌晨微笑。
几下之后,凌晨放弃了,他的视力远超常人,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之后,还能勉强看清一些轮廓。
他凑近这面镜子,发现镜缘的雕刻全变了。
原来对坐的童子都站了起来,他们刚才认真雕刻的木雕倒在地上,一个童子手中的刻刀砍在另一个童子身上,血从伤口处流淌出来,是接近乌黑的暗红。
——血。
凌晨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一柄刻刀就插在他的腹部,血从边缘淌出,在睡袍边缘染下大片的暗色。
剧痛在这一刻攥住他的神经,他踉跄着跪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崩溃地喘息。
“咚咚咚”,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来人脚步拖沓笨重,走路间“哐哐”地撞在扶手上,整个二层都随着他的脚步而震颤,灰尘簌簌而下。
凌晨捂着伤口挣扎着躲在门后。
来人的脚步停在门口,刀锋划破木头的刺耳声音响起,门被推开了。
来人手里有刀,一尺长,十分锋利。
凌晨咬牙,单手紧按住腹部,拔出了那把刻刀。
像是冬天被砸开了冰面,血瞬间涌出来,凌晨疼得几乎脱力,他无声地喘息几声,把湿淋淋的刻刀反握在手里。
来人绕到了门后。
同一时间,凌晨如豹子般扑了上去。
他的刀扎中了什么东西,陷在里面拔不出来,然后他被来人整个压制在身下,四肢都被粗糙坚硬的东西困住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木头人!
凌晨身体里沉睡的格斗技巧全部苏醒,但仍然不是对手,他的四肢都被牢牢压制,逐渐僵硬麻木,好像也变成了木头一样。
他腰身使力,狠狠一个头槌撞在对方额头上!
下一秒,他的头被死死的按在地板上,那地板十分冰冷,血从口鼻里溢散出来,窒息一样的难受。
他感觉到对方似乎动了气。
冰冷的湖水顺着鼻腔灌进肺部,火灼一样地疼,整个头都因为缺氧而发胀,凌晨徒劳地伸手拍了拍地板。
下一秒,对方放开了他。
氧气回归,凌晨趴在地板上剧烈地咳嗽。
“你进幻觉了。”陆鸠在旁边蹲下,随手捡起被他扔下的打火机,“空气里散着某种东西,火苗燃烧引发了它的改变,被你吸进去产生了幻觉。”
他说完打出火苗,毫无顾忌地吸了一口,“——某种配方特殊的樟树油。”
樟树防腐,村外树林里生长着大量的樟树,居民制作的木偶也大多由樟木构成,随处可见的味道使人放松了警惕。
凌晨伸手把自己撑起来,仍然咳嗽着没理他。
“你的警惕性太低,在幻境中走得太远了,比我新人时候差很多。”陆鸠毫不客气,说到这里又不由得笑了笑,在摇曳的火光里看向靠在阴影里的少年,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小朋友,“而且意识到幻境以后还想跟我较量,你是怎么想的?”
小朋友低着头不理他。
陆鸠这个人跟周围很有些不一样,其他人都在求生,只有他仿佛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凌晨对他有种奇异的信任感,除了时琰和简明帆,这人可以作为队友的备用人选。
凌晨道:“木头人不会擒拿格斗技巧。”
陆鸠:“反应够慢的。”
凌晨:“……”
他在跟对方过招的时候意识到这不是真的木头人,他可能受了某种影响。
然后凌晨想试一试对方。
结果并不十分让人高兴。
“走吧。”陆鸠长腿舒展,踢了踢他。
凌晨站起来,睡袍刚才在木板间滚的全是污渍,血迹不见了,但撞过陆鸠的额头还在钝钝地疼,脸上全是灰尘和木屑。
他手里还攥着那把不知道哪来的刻刀,又把那面诡异的镜子摘下来递给陆鸠,“你看看这个。”
陆鸠没接,就着他的手扫了一眼,淡淡道:“幻境消散,镜子里看不出异常。”
凌晨拎着镜子往楼下走。
陆鸠跟在他后边,抬手摸了摸左眉。
两人走出姚笙家的祠堂,日光迎面而来,一瞬间亮得人睁不开眼睛,明明进去只有一会,却仿佛过了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两人回到村长家,得到一个坏消息。
上午众人分头寻找线索,失去了室友的凤梅和许志远临时组队,两人在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陷入幻境,许志远把凤梅认成死去的乔珊珊,大喊着“不是故意推你的”,捅伤凤梅跑了。
要不是张建和陈炳汉当时正好在附近,凤梅就死在许志远手上了。
凌晨去看凤梅,她正躺在床上休息,一直妆容精致的面孔现在苍白如雪,脖颈处缠着厚厚的衣物,仍然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简明帆及时给她做了急救处理,才捡回一条命来,但没有药物也没有消毒缝合,她能坚持多久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志远推的珊珊,他是故意的,”凤梅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拿珊珊做了验证!”
白天的时候他们都外出找线索,凤梅时刻留意二楼的动向,又几次试图上去打探;只有许志远和乔珊珊留在后院雕木头,于是理所当然地被众人忽略,谁也没想到他暗中发现了线索。
“这个混蛋!”陈炳汉怒气冲冲,“发现线索不说,还平白害死队友!可惜我和张建没抓住他!”
他经历过三次任务,明白虽然临时拼凑的队友不可信,但却又不可或缺。
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任务时限紧、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大家一起探索线索、破解禁忌,都未必能够存活下来。
他一开始就没对许志远抱什么希望,想着他不要触犯禁忌就行了,他们也能顺手带他通关。
结果这小子不吭不响,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张建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比陈炳汉任务经验多,这种事见怪不怪。
“没关系,”凌晨想了想,“我大概能猜到他发现的线索,我们领先。”
话音刚落,陈炳汉和张建都转头看他,暗自惊讶他居然也会安慰人。
凤梅虚弱地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善意,随即垂下目光,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任务完成的时候。
凌晨掏出那面镜子来给众人看,镜缘的童子又恢复成雕刻木头的样子,镜子里也变回了正常的成像。
众人没能从镜子里看到任何异常。
时琰耐不住性子,“你那边发现什么线索了?”
“一把大火把姚笙家烧了个干净,祠堂里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凌晨道:“被拿走了什么东西。”
“姚笙要求所有村民每年雕刻木头人,姚苗苗会找上触碰过木头人的任务者,他们都在找人,而且到现在还没找到。”
“姚家村一共就这么大,所有村民都会雕刻木头人,就算一家一家找,也该找到了啊……”陈炳汉顺着他的思路冥思苦想。
“不,”简明帆眼睛一亮,“有一个人可以不用雕木头。”
“村长说不雕木头人的会被姚笙带走,”时琰摇头,“说不通啊……”
“那他雕了吗?”凤梅低声接话,她也想明白了。
众人抬头,对了个眼神。
从了解任务之后,违和感一直存在,只是被他们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陈炳汉骂了句脏话。
他以前做过一次山村的任务,知道任务里会有一个落脚地,通常都是村长的家,“村长”就像是任务世界的npc一样,负责给他们发布任务,有时候也会隐晦地提到禁忌。
所以他被惯性思维引导,总想着要出去找线索,却忘了村长也是任务里的人。
“假定姚笙依靠雕出来的木头人来找人,”简明帆轻声道:“我们可以推断他被偷走的就是雕刻的手艺。”
而全村唯一一个没有亲手雕过木头的人就近在他们眼前——因为每年都有新的任务者进来,帮他完成任务。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抓他!”时琰夸张地一撸袖子,直接冲向二楼。
二楼住着村长一家,他的妻子每天都坐在临窗的地方梳头,时琰刹住脚步,耐着性子敲了敲门。
里面寂寂无声。
时琰又敲了两次,然后退后几步,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坐在窗边的女人闻声转过头来。
屋子里没点灯,昏暗的光线下能看见这是个长发女人,娴静优雅地坐在窗边,面目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村长在吗?”时琰挠了挠头,虽然着急任务,但从小的家教让他保留着对女性的尊重。
女人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轻轻抬手梳了梳头发。
时琰有点尴尬,道了声“打扰”,又往前迈了一步。
凌晨在他后边看了一眼,“这不是真人。”
众人一拥而进,凑过去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个木头人!
这木头人雕得惟妙惟肖,动作神态都跟真人一样,连眉毛睫毛这些细节都分毫不差,一头长发柔而顺直,手上装着机扩,每过几分钟就会自动做出梳头的动作。
房门关上,木头人身子一颤,伴随着细微的机扩摩擦声,它的身体缓缓调转方向,重新面向窗边。
陈炳汉想起凤梅前两天一直都想上二楼查看,但碍于这个女人一直坐在窗边而无法进来,胃部一阵不舒服。
众人四散开来在屋子里翻找,找村长也找线索。
这时候里屋传来张建喊人的声音。
众人进去一看,里屋的床上睡着一个小孩,面容稚嫩白皙,眉眼跟村长很像,嘴巴又像外面梳头的木头人。
小孩一动不动,胸膛没有任何的起伏,他们在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都跟没听见一样。
凌晨沉默片刻,忽然上前掀开了被子。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忍不住齐齐后退了一步!
小孩上半身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麻衣裳,露出来的下半身却是粗糙的棕褐色。
——这小孩的身体一半是人,一半却是木头!
“姚笙家的秘技,就是把人变成木头吗?”稳重如张建也忍不住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