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我从小在杨城长大,但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家店。”
陈杨枝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你没去过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想去哪里就告诉哥哥,哥哥带你去。”
两人点的烤串很快就上了桌。
肉串上蒸腾起灰白的烟雾,酥边焦黄,泛着晶亮的油光,滚烫的油珠发出滋啦啦的响声,肉香混合着辣椒孜然的味道,前仆后继地钻进鼻腔。
甘露本来没什么胃口,此时也不禁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陈杨枝率先拿起一串烤鸡翅,递到她面前。
这是刚才她脱口而出第一个点的。
甘露小心地接过。
鸡翅表皮细嫩,由里自外地渗出油光,她轻轻咬了一口,肉质绵软,几乎入口即化,还没等咀嚼,各色混杂的香味就在口腔中蔓延开。
甘露还没仔细回味,微微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陈杨枝浅笑着盯着自己。
厚重的白色热雾在两人之间萦绕不散。一派朦胧里,对面少年的神色看不真切,甘露只能隐隐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似曾相识。
“你怎么不吃?”甘露沙哑着嗓子,干巴巴地问道。
“吃。”陈杨枝左手依旧握成拳,堪堪托着下巴,右臂慵懒一伸,拿了串羊肉串就往嘴里塞。
“不过我刚刚,看你吃就很开心了。”
一时间,好像斗转星移,时光哗啦啦地倒退。
八九岁的小甘露被抱坐在椅子上,腿短短的,尚够不到地。
她捧了只厚厚的汉堡,吧唧吧唧地啃着,也是这样问对面的中年男人:“你怎么不吃?”
甘邵祥也是这样一脸宠溺地冲着她笑:“爸爸看你吃,就已经很开心了。”
后来甘露长大了才知道,爸爸不喜欢吃汉堡,但她每次都吵着要吃。
她现在懂事了,不吵也不闹,也不对汉堡薯条有什么执念,但哪怕是最平常的一顿饭,爸爸也很少陪她吃了。
甘露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看别人吃饭,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鼓鼓的,好像很满足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开心哈哈哈哈哈。”陈杨枝说着说着,真的捂住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甘露却陡然被触动到。她心里的那只紧锁已久的宝箱,好像突然被一把钥匙打开。
无数珍藏的记忆如雪片般从中飞出——
爸爸那时候也这么说:“我们露露吃东西好像一只仓鼠,嘴巴鼓鼓的。”
“以后不要一口吃这么多哦,爸爸又不和你抢。”
“你看,噎到了吧,快喝口水。”
“这下长记性了吧,以后不能一口塞这么多东西,你嘴巴才多小一个啊。”
细细碎碎的唠叨和叮嘱,此时却仿若紧箍咒一般,攻城掠池地钻进她脑海。
甘露感觉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被紧紧勒住,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噙不住了,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对面的陈杨枝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么了?”
甘露摇摇头,豆大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摆,飞速坠落在袖口上。
“是不是哥哥选的地方太难吃了,都把我们小甘露委屈哭了。”陈杨枝试图逗她笑。
奈何紧张之下,他的嗓门过于大了,被里间的老板精准捕捉到。
老板娘从窗口探出个头来:“小伙子,这话可不兴说啊。”
店里人头攒动,这话颇有点想挽回口碑的意味。
陈杨枝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对不起嘛老板,口味没得挑,就是太辣啦,我们这小姑娘不能吃辣。”
不多时,老板又重新端了个盘子上来。
盘子里赫然是两串烤鸡翅,尚未撒上红艳艳的辣椒面,只有零星的几粒孜然颗粒,与棕黄的肉质融为一体。
“来,这个不辣,尝尝这个。”老板叉着腰把盘子放下,好似是无论如何也要给口碑扳回一局。
甘露此时已然平静下来,只有一双眼睛红红的,暴露了她方才哭过的事实。
她拿起烤鸡翅,轻轻用牙齿扯下一块。
没有了厚重调料味道的遮盖,鲜嫩肉汁的本色被一览无余。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迎着头顶上老板期待的目光,甘露配合地点头:“好吃!”
老板挺翘的胸膛一下就扁塌了下去,好像终于松了口气般,转而又神气地面向陈杨枝:“小伙子,你看,我们家的烧烤不难吃吧。”
陈杨枝囧然:“是是是。”
“这两串鸡翅是送你们的哈,刚刚的太辣了,就当给你们赔个不是。”老板豪爽又敞亮,一看就是很多年的生意人了。
“那可太谢谢老板了。”
一桌的烧烤很快被风卷残云地解决掉,此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两人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甘露本来以为,这一晚上又是吹冷风,又是吃烧烤,折腾了一圈下来,瞌睡虫早都跑没了。
没想到她上床不多久,就沉沉睡去。
这是她近来难得的一次好觉。
忽略前半夜那些辗转反侧的时刻,倒也算是一夜好眠。
“露露起来啦?快过来把早餐吃了,一会去上学。”沈梅以在餐厅招呼着。
甘露四下张望,没见到想见的人。
本想开口询问陈杨枝的下落,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哥哥和他那同学呢?”
“两人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去拜访哪个老板。”
“哪个老板一大早没到七点就上班了啊。”甘露看了看挂钟,小声吐槽。
沈梅以笑:“你哥说咱们家离那老板的工厂远,坐车要两三个小时呢。两个人都说要早点去,不能让人家老板等着他们。”
话毕,看着甘露失落的神情,又安慰道:“没关系,你想哥哥的话,他过几天可能还回来呢。”
谁想我哥啊。甘露腹诽。
哥哥倒是常常和她在外见面,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陈杨枝,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周一的早上,一般是大家最忙的时候。
教室里一半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补周末的作业。
至于另一半,在忙着和别人借作业抄。
甘露作为常年霸占班级第一年级前三的人物,才刚迈进教室坐下,课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学课代表,每日一练习题册能不能借我。”甘露是三班的数学课代表。
“学霸学霸,物理课后题借我抄抄。”
“大佬,英语卷子有人预定了吗?”
甘露早已对这番景象习以为常,她把各科作业在课桌上一字排开,转头问身后的女生:“晚清,你要哪个?”
戚晚清早就在她身后眼巴巴地等着,此时美滋滋地对着数学习题册一指:“那个。”
戚晚清是甘露的好姐妹,每次借作业的时候都能享受到优先选择权的最高礼遇,引来众人艳羡不已。
甘露把数学练习册递给身后的戚晚清,然后对着一圈人慷慨道:“剩下的你们挑吧。”
如飞鸟抢食般,课桌上的作业很快就一扫而空。
唯有刚刚借数学习题册的男生,小脸皱成了个包子:“数学课代表,我只剩数学作业没写了,能不能让我和戚晚清一起抄?”
甘露眨巴眨巴眼睛。
这男生叫谭宗,倒也是个神人。各科成绩都是一等一的好,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唯有数学,不仅次次不及格,而且常年在班级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切换。
遥想数学老师季聪颖刚接手三班的时候,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说一句公道话,你们女生可别不服气,这小男生的数学成绩啊,就是比女生好。”
后来在三班从教半年,季老师的这句口头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女生的甘露,数学成绩常年第一,反倒是谭宗这个男生,数学成绩次次吊车尾。
更让他揪心的是,谭宗这小子其他科目还特别好,都排在年级前几的水平,以至于其他老师总是半真半假地打趣他:“季老师,是不是你教学水平不行,你看人家谭宗,其他科目都好得不得了。”
季聪颖面子挂不住,不仅再也不提女生数学成绩不如男生这回事,一气之下甚至把他当初亲自挑选的男课代表给换了,指名要甘露来做数学课代表。
被无辜牵连的“前”课代表:?
季聪颖此举,一来是为了泄愤,二来是希望男生们能化悲愤为力量,为男同胞群体争口气。
谁能想到,这些男生看了甘露次次都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直觉难以望其项背,纷纷躺平。三班的数学平均分甚至一度还下跌了四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