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榕芷

65、14阁楼

　　14阁楼

　　杨霏接到许三夏回国消息的时候，简单的倒腾了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憔悴。

　　走在街上，杨霏心不在焉，视线乱飘。

　　红灯停，斑马线的对面，余惊羽和一个男人并肩而立，有说有笑。

　　狭路相逢，杨霏的视线根本就挪不开余惊羽身上。

　　余惊羽显然也看到了她。视线一触及分，垂眸掩住了情绪。

　　杨霏甚至连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目光跟随着余惊羽远去的背影。直到绿灯倒计时即将结束，一个路人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回过神。

　　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许三夏下了飞机，在机场左等右等没等到人，给杨霏打了个电话。

　　“霏霏，你在哪儿呢，我等的花儿都要些啦！”

　　杨霏低头接电话，不小心撞到了路人，抬头正要道歉，看到是李茜茜，对方关心道：“你没事吧。”

　　杨霏突然想起那天在潘尘瞳家里，两人明目张胆的偏爱，鼻子发酸，“没事。”

　　李茜茜瞧她模样，不太相信，但路上人多眼杂的，也不好多问，只道了一句：“想找人聊天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杨霏嗯了一声，想起电话还在通话中，对许三夏道：“我还在龙城，去云城少说也得两个小时。”

　　许三夏拆开了一根棒棒糖，含到嘴里，说：“我说大小姐，听你这话是不管我死活了。”

　　“是你临时通知我……”

　　“好啦，你就在酒店等着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我爱豆了。”

　　没等杨霏回答，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杨霏三两步追上李茜茜，道：“我们可以谈谈心吗？”

　　李茜茜挑眉，“当然。”

　　杨霏跟着李茜茜走，到了island门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不会不知道余惊羽是这家民宿的老板吧！”

　　！！！

　　杨霏愣住了。

　　“看你的样子是真不知道。”李茜茜显然是被杨霏错愕的表情笑到了。

　　“所以呢？带我来这里干嘛？”杨霏问。

　　李茜茜没说话，径直往天台走。

　　“这儿没人，说吧，昨天发生什么了，魂不守舍的。”天台上摆着一张圆桌和两张椅子，一旁打着一把伞，恰好能遮住两把椅子。

　　四周摆满了盆栽，是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放眼看去，绿意盎然，间或夹杂着几朵新开的花儿。上次来是晚上，杨霏没仔细看，这会儿青天白日的，倒是能将这块的风景的一览无余。此外，空气里散发着草木的清香，一呼一吸间让人逐渐平静下来。

　　“我……”杨霏喉咙一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努力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本来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目光触及李茜茜鼓励的眼神，想起她和潘尘瞳两个人会是怎么过来的，就又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

　　“我发现我喜欢余惊羽。”这话一旦开了头，就仿佛卸了闸的洪水，杨霏找到了说下去的勇气，“但是她喜欢男人。”说完她的脑袋就差埋进胸口。

　　李茜茜笑了起来。

　　杨霏不明所以，抬头看她，“有这么好笑吗？”

　　“你怎么知道余惊羽喜欢男人？”李茜茜反问。

　　“我亲眼看到的，她今天还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别提有多般配了。”

　　“这空气里怎么一股醋味呀！”

　　杨霏沉默着。

　　“好了，不逗你了，余惊羽那丫头是直的还是弯的，你问过她自己吗？”

　　“我……不敢问。”

　　“胆子这么小？”

　　杨霏听出了点嘲弄的语气，不甘心抬头问道：“那你和潘影后，当年是谁追的谁？”

　　“自然是她追的我。”

　　杨霏啊了一声，怀疑自己耳朵。

　　李茜茜咳嗽了一下，脸颊飘起了红晕，也不知是羞耻还是甜蜜的开口道，“我当年就是被她掰弯的。”

　　杨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豁然开朗。

　　“所以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更何况，你还不知道吧，余惊羽那丫头，怕是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杨霏脑海中如同千万场烟花没完没了的绽放着，“不不不会吧。”

　　“你可以自己问她。”

　　“可是昨天我去高山流水，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杨霏说出了纠结了自己一晚上的难题来。

　　“你昨天一个人去的？”

　　“算是吧。”杨霏想了想，“还喝了一点小酒，中间有人来搭讪……然后余惊羽就出现了。”所以余惊羽昨天是吃醋，而不是厌恶？

　　这个结论让杨霏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甚至内心还多了几分欣喜。

　　“她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李茜茜说着，站起身，“带你去看看阁楼吧。”

　　阁楼门窗紧闭，李茜茜找袁梅拿钥匙，被拒绝了，理由是阁楼是老板的秘密基地，一般人不能进去。

　　这理由让李茜茜意兴阑珊，转念给余惊羽打电话，谁知道和先前潘尘瞳给她打电话一般，也被摁掉了。李茜茜眉头皱起来，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杨霏不明所以，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一样的被摁掉。

　　这事情处处透着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余惊羽怕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可余惊羽现在是潘家有头有脸说的上话的人，还能有什么麻烦，除非是家族内部的问题。

　　这时候，高中班级群再次跳出了提示音。

　　有人转发了校庆的宣传文案，开始统计这次可以聚餐的人头。

　　杨霏点开班级群的联系人名单，目光落在了潘仲宇的企鹅号上，发送了一个微笑表情。

　　半晌没有等到回应，不由开始担心起余惊羽来。

　　手一滑，发送了一个空格到群里。

　　杨霏没有注意，群早就被打入了群消息免打扰的冷宫中，随着她的这条信息发送之后，群里突然沸腾起来，毕竟是当年闻名龙城中学的双花之一，余惊羽冷的跟冰山一样，杨霏却是人间烟火般的存在。

　　很快，就有人联系上杨霏。

　　杨霏被对方的热情吓到。

　　在一群的小红点中，杨霏总算找到了潘仲宇，三言两语寒暄过后，开始旁敲侧击余惊羽的近况。

　　“余惊羽啊，她和龙城新贵范九息订婚了。”

　　“奶奶还给他们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好像就是后天订婚宴吧。”

　　“不过余惊羽竟然答应了！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我还以为她性冷淡，不喜欢男人呢。”

　　“对了，她还找了你十年呢，要不是这次订婚，我还以为她喜欢你呢。你们当初那么好，要是你出席她的订婚宴，她一定很高兴。”

　　杨霏看着对方发过来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心里不是滋味，回了一句：订婚宴地址在哪儿？

　　“龙城大酒店。”

　　那是潘家名下的产业之一。

　　“你会来吗？说起来咱们也有十年没见了呢。”

　　“你告诉余惊羽，她的订婚宴，我会去的。”去找一个答案。

　　潘仲宇把这个消息告诉余惊羽的时候，余惊羽自嘲：她来看自己的订婚宴。这算什么？

　　“小余啊，你们这一辈里面是就属你最出息。你可千万不能跟潘四一样，大逆不道……”

　　这些话余惊羽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不过外婆怕是想不到当初潘尘瞳和李茜茜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帮过不少忙吧。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外婆说的对，说不定有些人的基因里就是喜欢女人。喜欢一个人是一个人的天性也是一个人的本能，她想不通，为何喜欢一个女人就是错的，难道不是主流的，就一定是不对的吗？

　　正是因为见过潘尘瞳她们那样的爱，她才相信爱一个人无关性别，只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爱的，也是值得爱的，这就够了。

　　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讲了多久。

　　余惊羽抬头，说道：“我去趟民宿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潘家就是你的家，你在家里缺什么跟管家说就是。”老人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外婆。”余惊羽柔声道。

　　老人头发花白，膝下的子孙走的走，散的散，竟是只留住了无家可去的余惊羽，加上这两天余惊羽确实听话乖巧，她的心里不由一软：“嗳，你缺什么，我让人帮你去取就是。”

　　“我就知道外婆最疼我了。不过我是想回去跟以前的自己的告个别。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余惊羽一生要强，鲜少撒娇，为数不多的撒娇技巧还是跟杨霏学的。

　　“真不是想趁机溜走？”

　　“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答应相亲，这次一回来却同意订婚了？我告诉你，你们永远都不可能的。”

　　“外婆。你要真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我真的只是想回去和自己的过去告个别，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找人看着我。”余惊羽的心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有自己主动提出，她才会放自己出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晚上吃饭前回来。”

　　“明天，我保证明天一定回来。”

　　不能把人逼太死，狗急了也会跳墙不是？潘老太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余惊羽离开，目光示意管家派几个人盯着。

　　余惊羽回到island的时候，还是午后。

　　池塘里时不时传来稀稀拉拉的蛙鸣。

　　袁梅说李茜茜今天来过了，还想开阁楼。

　　余惊羽垂眸，无精打采道：“我累了。”

　　袁梅看着余惊羽上楼的背影，眉头紧皱，在她的记忆中，哪怕再苦再累，余惊羽也不会这样颓废，就像是一头骄傲的狮子淋了雨，灰头土脸的想要找个洞穴藏起来，一个人舔舐伤口似的，这不对劲。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脚下的台阶一般看得到尽头，也能数的清楚，余惊羽回到阁楼，关上门，关上窗，拉上窗帘，躲进浴缸里面，随着均匀的呼吸，整个人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下来。

　　渐渐的，她面露痛苦，耳边响起他们的声音——

　　“你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不过是一直没有接触过男人罢了，误会自己的性取向而已？”

　　“你是不是生病了？需要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吗？”

　　“是不是潘尘瞳教唆你的？她自己不学好还带歪你！”

　　“你有没有想过，为了把你培养成才，家族付出了多少，你现在随随便便为了一个外人，就想放下一切，你有想过家族的感受吗？”

　　“余惊羽，别忘了，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是谁在帮你重新开始！”

　　“就算你喜欢她，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喜欢你！”

　　“女人喜欢女人，是多么荒唐的无稽之谈，在这个社会上，你愿意被别人歧视，但你有没有想过，她愿意吗？更或者说，你舍得吗？”

　　“余惊羽，你醒醒吧！为了一时贪欢牺牲自己的一辈子，你要是敢越界，留给你的只剩下万丈深渊！”

　　……

　　思绪在不断下坠，仿佛身下的浴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满了水，余惊羽觉得自己掉入了深海中，不断坠落，四面八方的压强压迫胸腔逐渐喘不过气来，海水从耳道，口腔，鼻腔涌入，每一滴海水都在叫嚣着她喜欢杨霏是此生最大的错误。

　　可越是如此，流动在血管中的鲜血越是不甘，它们沸腾着，争先涌动，哪怕血管爆裂，也要争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