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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卜命星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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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隐热衷于收徒,且收徒全看心情。以至于杏源顶和凌绝顶形成两个鲜明的对比--一个人少得冷死,一个人多得闹死。
苍南境是出了名的护短,几位长老尤其如此。在百里隐众多弟子中,最偏爱的就是首徒萧何行,所以不管是偷了鸡,还是摸了狗,最后他都会去把被收拾了一顿的萧何行拖回杏源顶。
--真的是要拖的。
这才导致骤然失宠的萧何行黯然神伤,同时怀疑、嫉妒、不甘,更多的是畏惧。
百里隐说会弄死他,那真的会。
要是今天不把师弟带回杏源顶,他今晚可以直接滚出苍南逃命了。
“令师弟!”萧何行跳上卜命星阵,拍了一下令怀羽的肩,偏过头扫看星石。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评语,能让他失宠。
“是我非我?”他傻眼了。
今年是什么年景,星阵评语一个比一个奇怪。
令怀羽不是令怀羽,难道是什么黑山老妖?
“星阵不会是用多了,傻了吧?”萧何行呢喃。
刚说完,被飞来一个星石砸中天灵盖。
萧何行:“...”
行。
“令师弟,师尊叫我将腰坠给你,问你愿不愿意拜入杏源顶。”
令怀羽原本看着评语出神,被他拍了一下肩膀,也就知晓了他的来意。
等人一说完,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抱歉,不愿意。”
“嗯嗯,好,来,师兄给你戴腰坠...”萧何行没想过还会有新入境的弟子拒绝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你说什么?你不愿意?!”
他瞬间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对不住,萧师兄,其实我更想去药堂学习医术。”令怀羽气质儒雅矜贵,温笑着折了折扇子,拱手致歉,错身就要下去找药堂屈老。
但萧何行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一把薅住他,“令师弟,听师兄一句劝,杏源顶可比药堂好多了。顶上奇珍异宝无数,盛景动人,别看师尊主修的是灵纹,但他...”
他也不会医术啊!
...编不下去了!
他在苍南山当“地痞流氓”这么多年,没这么狼狈过。
令怀羽持扇抵颚,温温和和地笑,“杏源顶确实是极好的,可我心有所属,就不去耽误长老精力了。”
萧何行:“...”
这是要他死啊。
温柚与令怀羽算是有交情,便跟着南辞一道过来庆贺。
谁料刚走到星阵下边,就见萧何行一手薅着令怀羽,另一手抬指画纹,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而令怀羽极力挣扎,白俊矜雅的脸颊涨得通红。
这...强抢民男?
温柚:“...”
萧师兄,见识了。
“师兄,你去哪里?!”南辞看着萧何行拽着令怀羽消失,心里干巴巴着急。
她连路都认不全,更别说通过灵纹找人了。
温柚拉了拉她,指着杏源顶,“别急,你看。”
杏源顶上金光闪了一下,和萧何行画的灵纹相似。
就没见过收徒还要这么强抢的。
温柚刹那间竟不知该感叹萧何行的肆意猖狂,还是苍南境的海纳百川。
*
广茗顶。
阮成子收回探入明渊识海的灵力,花白胡子捋了一下又一下,铮铮傲骨似乎在这一瞬间冷凝,最后一寸寸开裂,露出内里衰老不堪的脆弱。
“师弟,你...这样多久了?”
声音沉降,有着说不出的心疼与愧疚。
明渊抖了下广袖,冷灰色的长发从肩头滑下,顿住,“...百余年了。”
“百年前你就有此症状了?!”阮成子挣起身,胡须颤抖,“你为何不早说?”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把苏豫他们都叫来。”
“师兄。”明渊抓住他掐诀的手,“不必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大道不成,天人五衰,这是迟早要来的结果,没有办法能阻挡。”
阮成子一撒手,气急败坏地吼:“难道就这样看着你去死吗?若非...”
明渊掀起睫羽,清冷如霜的眸子怅然浅淡,却罕见地蕴着回忆的温暖。
“师尊去前,虽将掌境之位传给我,可几百年来,守着苍南境的,外人忌惮的,都只有你。若非是我修行颓怠,也不至于让你如此负重。”
阮成子头发、胡须白花花一片,但实际上,他比明渊长不了几岁。
苍南境灵气充沛,境中之人衰老速度要慢得多,修仙者更是长命。修到阮成子这份上,活过了几百年,在境外已是传说。
至于明渊--那得是神话,除却因天人五衰变异的长发,他看上去全然是而立之年的青年人。
只是如今,这位神话中的人物,也即将走进帷幕。
明渊闭关数百年,鲜少与人交谈,加上生性清冷,此刻想扯出点别的神情来宽慰,终究是没能如意。
“师兄,我为世人修道,你为世人习术,当年的誓言如此,你何必妄自菲薄。”抿了口茶水,继续说,“苍南剑道,修到最后,都是一条孤绝无比的路,你该记得,师尊当年,也是这般义无反顾地抉择。”
苍南始祖仙逝数百年,都只道,他是个风艳流绝的仙人,只可惜,最后没能一跃成神。
人要成神,难如登天。
“天人五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阮成子悲哀地望着窗外,红梅覆雪,冷香静谧。
须臾之后,他蓦然扭过头,“卦!对,我今早卜的卦!卦上显示--”
“温柚和方蕴,一人成神,一人成魔?”明渊接过话,眸色定定。
阮成子拍手,喜笑颜开,“如果有人成神,是不是就有一丝扭转命理的希望?据说神域里,有诸神墓海,那里的无尘台是祖神幺女降世之地,拥有世间最强的生命之力。带你去那里,说不定可以阻止你的衰败。”
“只是--”
只是天魔之战后,神魔两败俱伤,魔族被驱赶到境外之地,而神域也自闭天门,数百年来,从未再开。
除非...真的有人成神,以神骨之力上绝命崖扣天,请求开启天门,回归神域。
成神啊,那是一条更艰难千万倍的路。
苍南始祖失败了,明渊也失败了。
明渊垂下睫羽,回忆起刚才见过的两人,他们还只是两个新上山的弟子,连真正的剑道和术法都未曾见过,骨子里还是清纯透彻的少年心性。
“他们还小,不知天下苍生,不忌命理无常。我收他们为徒,是因为他们机缘绵厚,生性良善。”明渊在闭关时,感知到倒悬海的波动,便看了幻境中的景象。
包括温柚对方蕴本能的厌恶与隐忍,方蕴待人冷漠又不自觉的亲近。也包含方蕴替温柚挡过的攻击,以及温柚过分背负方蕴走过的三千台阶。
明阶三千步,鉴心至苍南。
这是两个最鲜活、最有凡心、最良善的弟子。
“他们的路很长,会有自己的考量。”想到什么,顿了下,又说,“成神固然很好,却经历千万难关。如若成魔,只要良善不灭,不祸害苍生,苍南境内,总还有他存活一隅。师兄,便让他们自己去吧。”
阮成子刚刚燃起的火光,忽地熄灭了。
他的术法只修到如此境地,能知温柚与方蕴中一人一魔,却不知究竟何人为神,何人为魔,更不知他们何时能成神。
假若成神之时,明渊早已湮灭,那他一开始希望他们带明渊去无尘台的愿望,自然也毫无意义。
“是我狭隘了,无论修道还是修心,我都不如你。”阮成子挂着挫败与亏欠。
明渊悠悠勾唇,终是露出点笑意,“苍南掌境之位,向来只传给弟子中修心最好的。师兄,你又想错了。”
“那是你闭关太久,修得都快没人气儿了。还记得从前你刚上山时,虽然冷了点,却极有灵气。”阮成子大大咧咧回忆往事。
说了许久后,明渊拂了拂胸前长发,正色道:“我还需闭关一些时日,温柚和方蕴二人还劳师兄费心。今日收徒时,我察觉温柚筋脉有损,受洗时,许是会出现些岔子,届时,还请师兄出手相护。”
“那是自然,就算只是普通的苍南弟子,我都会一心看顾好的,你大可放心。只是...”他摸了摸胡须,“你这次闭关又要多久,会不会加快天人五衰?”
明渊捏着茶杯的手指出神的敲了几下,“说不定多久,或许他们受洗完便出来了,也或许要许久。倘若受洗后我还未出,便只能叫师兄带着他们修行。剑道与术法,基础的都学着,至于主修何道--凭他们自己的心意便好。”
阮成子一听这语气,便笑了,“果然是没当过师尊的人,口气就是轻松。你可知,要教一个徒弟是顶顶费心的事,更别说你这两个徒弟天赋可不一般。到时候要叫我给教坏了,你别躲着哭。”
“我信得过师兄。”明渊面上微赧,饮尽茶水,起身拱手,“师兄,有劳了。”
“师弟,不要勉强自己,有事来叫师兄。”阮成子望着瞬息飘散的烟,突然很难过地抹了抹眼角。
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几百年前,他送明渊入洞闭关。
彼时,他还是青发儿郎,带着膳堂偷来的两壶冷酒,在凌绝顶上独自痛饮,因为明渊从不饮酒,他便一人喝了两壶。
明渊上山比他晚几年,来时已是个半大孩子,不比他自幼生长在苍南,所以刚来的几个夜里,都悄悄躲着抹泪。
他便在下山历练时,特意学了明渊家乡的歌谣,只是又怕惹人伤心,始终没开口。两壶穿肠,人醉得恍惚,他就靠在山前,一句一句地唱,后来据守山的弟子说,唱得全跑调了,忒难听的。
不知道明渊闭关的时候,有没有被这两句歌吓得行岔了灵力。
如今,他华发苍苍,明渊天人五衰,数百年过去,光阴弹指,只有苍南还是那个苍南。
“哦,快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成子:我和师弟关系老好了,所以...师弟你不会看着我被人爆锤的吧?!(星星眼)
明渊:师兄,我先去闭关了。(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