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要强小师姐》梁舟饮

132、虚空

　　番3

　　“师尊，为何最后是你当上了掌境呢？”十来岁的小弟子一直不明白，为何他家师尊除了下厨的手艺还能入眼，修行一道上简直惨不忍睹，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当上一方掌境的。

　　南辞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个爆栗，“谁说当掌境就一定要修行最好才行，上一任掌境修为上也比不过曾经的执剑长老呢。”

　　“可是我听说师叔祖当年算卦从不出错，而且……”小弟子还想说什么，就被一边的师兄捂住了嘴。

　　小师兄谄媚笑了笑，“呵呵，师尊，小师弟缺心眼，你不要当真。”

　　南辞翻了个白眼，“行，我知道，这两天他就别吃饭了，好好修行，争取修个心眼出来。”

　　小弟子年纪还小，又成日跟着南辞品尝美食，一听不能吃饭，哇一声就哭了。

　　南辞被嚷得耳朵疼，疾步跑出了门，便见门外小径上，一名弟子领着人往山上来。

　　“两位当心些，这是掌境前几日才种下的茴香豆，踩坏了她要吃人的。”

　　跟在后头的其中一人破口大笑，不乏揶揄地问：“我记得，从前广茗顶上红梅遍地，白雪纷纷，怎么现在改种菜了？”

　　那弟子停下脚步，抬手指着境内广阔的菜地，十足自豪地说：“掌境说，种菜也是一种修行，虽然不一定能修出什么来，但可以吃呀。所以就把以前荒着的空地给开了，现在苍南境内已经实现食物自给自足了。”

　　“如此也好。”另一人明显是男子，声音和缓微沉，恰是动听，说话也客气许多。

　　三人走出梅林后，弟子远远拱手，“掌境，有两位客人想见你。”

　　他说完后让开，后边两人便径直往前走。早在说话时便认出来人的南辞几步上前，绕着他们看了一圈。

　　“温柚，方蕴，你们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了？”一开口，南辞就两眼通红，话音染上哭腔，活像受了委屈。

　　后头消停了的弟子们从屋里出来，看见自家师尊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摇头咂舌。

　　师弟说：“大师兄，我记得前年，师尊出境吃白食被人家抓住时也这样哭。”

　　师兄说：“闭嘴吧，不然你今年的饭都没了。”

　　师弟：“那我也出去哭啊。”

　　师兄：“……”

　　神域重开，山河安定，苍南境中免不了物是人非，温柚是个恋旧的人，在须弥梦境中就是不愿苍南衰败才有后来种种，但现今的苍南终究比不得从前了，她便有些心怯，不敢太早回来。

　　不过这话要说出来，南辞能眼泪鼻涕哭她一身，所以她退了一步，将方蕴往身前一推。

　　方蕴尤其无辜地看了她一言，才转过头说：“小师姐身体未愈，有心无力罢了。”

　　温柚歪了歪头，心中道方子絮现今说起谎都脸不红心不跳了，失策失策。一抬眼，对上南辞打量且无比肯定的目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南辞指着她露出的一截脖颈说，“脖子上的伤都没好，可见当初遭了多少罪，唉，算了算了，都是伤心事，不提了。”

　　温柚：“……”

　　方蕴侧过头，见她一片雪白的锁骨上，衣襟未遮住的地方露了半寸艳红的齿痕，抵唇轻咳一声，眼尾红透。

　　趁着南辞转身领他们进屋时，他靠近了，抬指勾过温柚的衣襟，将那半寸遮住。

　　进屋后，南辞猛地拍了下脑门，“水音呢，她怎么不出来，我这儿有她以前最爱的干果蜜饯，还有些她没吃过的，快叫她出来尝尝。”

　　一边指挥着弟子们去把蜜饯都拿出来，纸袋很快堆满了一桌。

　　小的那个弟子笑嘻嘻说：“我家师尊做的最好的就是干果蜜饯了，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的，每年都做好多呢。”

　　南辞脸上一红，一脚把他踹出了门，其余弟子也只好溜之大吉了。

　　温柚沉默了片刻，从识海中取出神剑，交给南辞，说：“绝命崖之后，水音便陷入沉睡。前几日我们去极北解封了重明鸟，用破厄之眼试图唤醒她，也不知是否有用。我想着水音到底还是熟悉苍南的环境，便想将她暂时留在苍南修养，或许有助于她苏醒。”

　　没了剑灵的神剑，神色黯淡多了，光泽仿若死寂，没有一点以往的惊艳气势。

　　南辞握上神剑的一瞬间，指尖不自觉颤了颤，眼中惊喜道：“她会回来的，我感觉到了。只不过如今的苍南没有无相境，该如何安放她呢？”

　　方蕴透过月窗望出去，天幕上有一层薄薄的光罩，“就将她放在屋中就好。”

　　他抽出腰间漏月笛，一松手，漏月笛便散出一阵强烈的神息，不一会儿便充盈了整个仙境。惊世音嗅到也亮了一瞬，如同回应。漏月笛便立即飞到惊世音的边上，用顶端拱了拱剑身，像个在伺候大哥的狗腿子。

　　漏月笛原为珂玉上神所有，与水音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心里尊敬她，即便水音沉睡了亦是如此。

　　南辞眼眶灼热，泪流不止，却是笑着的。

　　放好水音后，她擦了眼泪，又问：“那你们呢，要在苍南住一段时间吗？”

　　接任掌境后，以前的许多秘密对她都不再是秘密，她知道温柚是神女，也知道方蕴如今已是天神。世间生灵各自有各自的去处，就算他们在下界停留，也终会回去神域。

　　温柚思索片刻，“不了，之后有时间会回来的。还有些事情要去办。”

　　南辞好奇：“何事？”

　　温柚相当无奈地扯了下方蕴，意味深长说：“带他见我家老头子。”

　　方蕴则表现得颇为羞赧，垂下睫羽道：“不好意思了。”

　　*

　　祖神开辟鸿蒙，创造世间已是十数万年前的神话，加上温柚一直以“老头子”代称，这让方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刻画了一个仁慈而顽皮的白发老者的形象。

　　直到见到真人时，他才意识到，世间传言多不可信，此言不虚。

　　茅庐下，年轻俊美的男子差不多而立之年，不算端正也不算懒散地靠着竹椅，听着屋外湿湿嗒嗒的雨瀑，看他呆愣着。

　　“灵若，这就是子絮？”

　　温柚抢了原先祖神手边放着的红果子，不愿搭理地“哼”了一声。

　　之前和天道耍赖时，连她的命数都没当回事，现在装不认得人了？

　　她才不会信。

　　祖神自知理亏，就算自家闺女一回来就把他的茅庐踹翻了，他现在仍旧也没有理由去摆父神的架子。只好吃个哑巴亏，另辟蹊径。

　　“人间有话叫‘丑媳妇见公婆’，现在是女婿见老丈人。子絮，可有紧张？”

　　方蕴将携带来的见面礼一径放在桌上，颇为拘谨地正襟危坐，说：“是。”

　　“老头子，虚空之境怎么这般多雨？”温柚见方蕴温顺得像只小兔子，越发对自家老头子来气，岔开话题，指着屋外。

　　祖神拂了拂袖摆，轻薄的衣衫看着相当湿重，就差没滴出水来。他先是叹了口气，一脸犹豫，却不说话。

　　温柚当即就会过意了，注意到他望过来的殷殷期盼的眼神，只当没看见，连忙叫方蕴拆了带来的礼物，摆开来让她吃。

　　“说了不必给他带，你非要带这么多。他年纪一大把，吃什么吃？！”

　　祖神：“……”

　　方蕴：“……”

　　“闺女，其实，我牙口挺好的。”祖神弱弱出声。

　　温柚闻言挑眉，“你当然牙口好了，海口都能夸，但我怕你吃撑了，以后还是辟谷得好。”

　　祖神：“……”

　　“小师姐……”方蕴垂下手悄悄拉了两下温柚的衣摆，低声提醒，“别这样。”

　　他不知道，温柚对待世人敬仰的祖神竟是一副凶悍女儿的模样。

　　祖神见他一说话，温柚当即收敛了脾气，脸上笑得快要溢出来，发自肺腑地说：“终于有人管管她了。你们成亲吧，我支持。”侧过眼，泪眼婆娑地看着方蕴，“子絮啊，你要娶她，我得谢谢……”

　　“砰！”的一声，祖神连人带竹椅整个被温柚踹翻，摔在湿乎乎的地面上，痛得龇牙咧嘴，偷偷瞥了眼温柚，没敢作声。

　　这时，茅庐外的风雨如同得了命令，一眨眼便定了，金灿灿的阳光破霏而出。

　　“灵若，你出去看看水塘里的鱼有没有被冲走。”

　　把人支开后，祖神才摸着屁股一脸狰狞地爬起来坐好，坐下时还倒抽了口凉气。还好方蕴定力一向极好，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丁点取笑之意。

　　“我是有些话想与你说的。”他如是开头，眼神落在屋外的窈窕身影上，“灵若是我幺女，与他几位兄长不同，她是我以天地浩然正气捏造而成，生来没有母亲。她还小时，我也厌烦了神域琐事，避世来了虚空之境。她可以说是从未受过父母之爱，所以性情有时乖戾跋扈了些。”

　　说到“跋扈”，他眼神一暗，显得委屈。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来历，所以她生来就肩负着苍生。你造的须弥梦境我看过，与她的性情相差不远。无论她是否知晓自己是神女，她都会心向正道，肩负苍生。”

　　他说话的口吻有些像百里隐，都无所牵挂般的从容不迫，仿佛满襟胸怀皆化清风。

　　但方蕴还是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为何会用她的命数抵押？”

　　祖神一笑，“我和天道下棋输了用她的命数抵押这事，难道她逢人便说？”

　　“那倒也不是。”

　　“是也没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祖神讪笑，“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安排她的命数，索性把这个棘手差事丢给了天道。”

　　“……”方蕴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难怪小师姐口气不善。

　　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眼神变化，祖神依旧神采盎然地说：“你猜猜，天道是怎么给你们排的命数。”

　　方蕴：“不知。”

　　“他也不知道怎么排，所以给你们的命簿都抹了。”祖神站起身，提了提衣摆，一挥袖，萦绕的水汽便如烟雾散开，“所以，你们经历的种种，实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从不给你们增加了爱，也没增加恨。”

　　“是你们自己造了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