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要强小师姐》梁舟饮

133、灯节

　　番4

　　他们在虚空之境只待了半日，真像只是让方蕴去认认人。

　　从诸神墓海回来时，方蕴见温柚眉眼低垂，想着什么，将她手掌揉进掌心，低声问：“怎么了？”

　　他很久没见过小师姐流露出低落的情绪。

　　温柚摇了摇头，发带上的银铃脆灵灵响了一串声儿，在方蕴心中掀起一片潮浪。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你我亲缘单薄，合该是一路人。”她停顿少许，忽然又抬头，直视方蕴低下来的瞳仁，“不对，方子絮，你比我幸运。方甄氏实则真心实意疼爱过你，将你当做夭折的遗腹子般爱护。她将你交托给清隐境，其实是想给你个庇护，甚至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压住你的魔血。”

　　这也是须弥梦境碎了之后她才记起来的，知道真相时，她觉得自己蠢笨至极，也觉得方蕴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聪慧。如果他们都心生七窍，就该知道，早在生灵海底见到方甄氏时就能证实，她实实在在将方蕴看作亲子。

　　方甄氏仇恨妖魔，因为妖魔杀害她夫君。可她又怜惜稚子无辜，感慨方蕴生来苦难。

　　为何方蕴能顺利通过倒悬海幻境，嗅觉灵敏如四翼巨齿蜥蜴都不识？

　　不仅仅因为方忍稀释了他的血液，而是方甄氏给他加了禁制，所以从上属到靖阳，再到生灵海，方蕴反反复复保守血脉的反噬。

　　方蕴自然也知道这一层原因，只是他没想过自己这一生能和幸运一词沾上关系，一时间怔愣出神。

　　良久后，他骤然拥住温柚，在她发顶印上一吻，叹道：“比不过你。”

　　再多的幸运，都比不过遇见你。

　　*

　　再回到云梦时，恰好碰上田婶采了新藕想送给他们，发现院门紧锁，正打算回家去。

　　一见他们回来了，便兴高采烈地抱着箩筐迎上来。

　　“温姑娘，方公子，你们可回来了。这些新采的藕你们拿去吃吧，回头还有呢。”

　　“不用了。”温柚想起不久前的刻意为难，面上尴尬，“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

　　“这样啊。”田婶只好收回去，脸上笑意不减，“你们出门去做什么了？是准备灯节吗？”

　　方蕴：“灯节？”

　　“对啊，咱们云梦的灯节多了，后日夜里就有。年轻男女都戴上面具上街去，要是和人聊的中意了，就揭下面具作为定情信物，日后好去府上提亲的。”田婶解释完，发现两人表情都有些怪异，以为他们对此有所避讳，又说。

　　“刚好你们姐弟俩都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嫁娶一道办了，多热闹啊。这样的事在云梦很常见的，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

　　“田婶，”方蕴抬手制止田婶继续说下去，眼底像有浪汹涌的情绪在翻转，“师姐弟便如亲姐弟这话是谁说的？”

　　田婶指指一边，“不是你师姐亲口和我说的吗？”

　　她原先也以为这孤男寡女是私奔来此的，但温柚说他们便如亲姐弟一般相互扶持，她也就信了。之前好几次，她还为这姐弟俩闹脾气担忧呢。

　　送走田婶，方蕴反手就关了大门，将想趁机溜走的温柚堵在院中。

　　他神情平淡，似乎没有一点风雨欲来的晦暗，“小师姐，你厌我至此吗？”

　　走近之后，温柚仰头便看见他眼眶通红，瞳孔颤动，一脸肝胆碎裂的痛苦样子。

　　“不是，那是之前怕人误会，故而……”

　　“误会什么？”方蕴步步紧逼，眸光雪亮，却又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仿佛温柚是个十恶不赦的采花贼。

　　“……”

　　温柚迅速在脑海里搜肠刮肚盘算出一番说辞，正要解释，方蕴却像深受打击，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子絮，方子絮——”

　　方蕴从未对温柚发过脾气，甚至连这样垂头丧气都没有过，这一刻，温柚心里无端生出些沉闷。

　　所谓恃宠而骄，既是她，也是方蕴。

　　但温柚与方蕴的不同在于，她生气时，方蕴无计可施，只能讨好，但到了她这里，她——

　　抬脚就踹开了那扇脆弱的木门。

　　屋外夕阳向晚，然而红日却还未落，暖烘烘的太阳缀在紫蓝天际之上。

　　屋里一光亮幽微，木门敞开才漏进去一片微光，其余照不见的地方便黑暗几分。

　　方蕴似乎毫不意外温柚会踹门，坐在书桌前，半回过身，意味不明地勾着唇。

　　曾经快要离开靖阳的那个晚上，方蕴对她说，他以后要多笑笑。但那句话就像毫无信用的口头誓言，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木门被踹掉了一半，无比凄惨地挂在门框上，温柚索性也懒得去修理，一脚踩入阴暗中。

　　“小师姐，有事吗？”方蕴明知故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腰肢纤细的少女。

　　温柚恬然轻笑，“有，来吻你。”

　　就着暗色，她站在方蕴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清隽的面庞，手指扣在他肩上，低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掠过。

　　“还气吗？”

　　暧昧不明的一隅里，方蕴呼吸粗重，额前碎发耷拉盖住眉眼，他说：“小师姐，你总是要这样上当。”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但我永远在等你来哄我。”

　　夜半时分，昏昏欲睡间，温柚感觉脖子上挂了个冰凉硌骨的小物件。翌日醒来后，发现那是枚骨戒，与原先碎掉的那枚一模一样，内侧刻了个粗糙的“蕴”字。

　　*

　　田婶说的灯节眨眼便至，她怕温柚和方蕴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地方，便来邀他们一道上街。

　　她见温柚一人在家，还没戴面具，不禁问：“方公子呢？可准备了面具没有？

　　温柚也同样郁闷，“他说有点事先出去了。面具倒是准备了，不知道这个行不行？”

　　她进屋一趟，出来时捏了个狐狸面具，眼尾画了朵艳丽的桃花，尤其妩媚。

　　“当然。”田婶接过面具端详片刻，夸赞道，“这个面具做得真细致，是买的吗？”

　　温柚脸上一红，“不是，子絮自己做的。”

　　她亲眼看着他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形态、大小与须弥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她在梦中时也以为是他出了魔域去买的，却不知是他亲手做的。

　　田婶低声惊叹，“方公子好手艺啊。要不是知道你们的关系，我还当他心悦于你呢。”

　　想起一月前故意为之的话，温柚捋了下耳边乱发，对田婶说：“田婶，其实，他确实心悦于我。”

　　田婶听了，眼底情绪千回百转，极为复杂，最后带着担忧地问：“你们……私奔来的？”

　　温柚：“……算吧？”

　　到了长街，虽是乡下小地方，街上高挂的花灯却串满了一整条街，辉煌如海。如织人流皆脸带面具，笼罩在昏黄火光中，如同迷梦般朦胧。

　　温柚戴上了狐狸面具，尽管不识容颜，但一身卓然惊艳的气韵仍旧鹤立鸡群般惹眼，她一走上长街便被许多人来问姓名。

　　正在她进退为难时，后腰蓦然被一只大掌盖住，低凉的温度渐渐传入皮肤，松花清香沁了满鼻。方蕴忽略身旁数双眼睛虎视眈眈，柔声问：“怎么现在才来？”

　　温柚不由自主壮了胆，“谁让你那么早出门。”

　　自己来的太早，就不能怪人来得晚。

　　见他们举止亲密，围观者心领神会，登时风流云散。

　　手心被塞入一盏提灯，温柚好奇，“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

　　抬起头，她愣了会儿，方蕴戴的也是一只狐狸面具，但眼角没有桃花，干干净净，恰好也符合他凌然清润的气质。

　　这样一来，他们走在街上，关系便不言而喻了。

　　方蕴就着她的手把提灯抬起来，温柚看见那灯面上海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已有良人？”

　　是生怕她被人搭讪。

　　温柚不免觉得好笑，抬手捏了捏方蕴的耳垂，揶揄说：“方子絮，怎么这么不放心？”

　　在此之前，方蕴将最深邃的爱意藏在最隐晦的心底，始终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可过了那道坎，她又发现，方蕴这人骨子里十足霸道，不仅变着法儿地要她去主动爱他，又不让旁人涉足。

　　简直是个醋罐子。

　　方蕴顺势攥住那只纤小滑嫩的手，摁在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便顺着手臂传到温柚心中。

　　他回答：“是，我不放心，怎么办？”

　　温柚沉默几息，拽过方蕴，快步穿过长街，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而后一挥衣袖，眼前场景瞬间变化。

　　头顶是翻滚不止的深邃海面，嘹亮高亢的海鸥鸣叫此起彼伏。脚下云絮层层叠叠，深远又绵延。

　　这才是颠倒的世界，这才是梦境。

　　然而这是一切的开端。

　　温柚提了一盏明灯，站在浩亮的明月之上，凉白月光自下而上照亮她的身形。

　　她伸出手，笑问：“方子絮，我为你造一场梦，你要赴吗？”

　　方蕴站在几步之外，清瘦单薄，殷红唇叶慢慢弯起，不假思索地探出手，与她紧扣。

　　“要。”

　　要一场地老天荒。

　　要一场至死方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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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写的第一本奇幻文就到此结束了
因为不喜欢写小作文什么的，所以就不写了
感谢陪伴到最后的宝儿们
喜欢的话下本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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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奇幻《陪天界太子历劫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