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要强小师姐》梁舟饮

131、极北

　　番2

　　方蕴没想过温柚会跟到极北之境。

　　当眼前出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几乎以为那是个幻梦。

　　直到对方毫不客气地向他胸膛捶了一拳，带着温暖的手掌触及到他的腕骨，他才发现，这是真的。

　　“小师姐？”极北的风雪中有祖神的神力，即便是天神也无法抵御，方蕴在风雪里走了十日，寒气侵蚀下，虚弱得气若游丝。

　　温柚眼眶挣红，语气凶恶，“不辞而别就是为了来极北送死？方子絮，你好出息！”

　　她解开肩上雪披，抖到方蕴身上，指尖掐了朵火花在脚边烘着，效果微乎其微。

　　方蕴一听她误会，顿时着急起来，挣扎着说：“不是，我来找……重明鸟。”

　　“你找重明鸟做什么？”温柚当然知道重明鸟指什么，江宴的弟弟，被封印于极北冰川，他们曾在梦境中见过。

　　方蕴犹豫着，身子往雪披里缩了缩，不敢看温柚追究的眼神，耳尖却泛出淡淡的红色，在天地雪白中尤其扎眼。

　　“说话。”温柚推他，“方子絮！”

　　嘴唇嗫嚅许久后，方蕴掀起纤薄的眼皮，琥珀色的瞳仁迎着雪光，“重明鸟有破厄之效，或许能助你唤醒水音。”

　　温柚以神剑自戕，等同于神剑弑主，所以剑灵心智受损，陷入沉睡，困于梦魇。

　　这成了温柚的一个心结，因为不管她是灵若还是温柚，都将水音的感受看得太轻。

　　所以她回来后便一直在想办法唤醒她，却始终难以办到。

　　温柚吸了口冷气，浓密的睫羽垂下，看着方蕴露在雪披外的手掌，上面的割痕深可见骨。

　　“那你的手呢？”

　　话音未落，那只手边要往里缩，被温柚一把攥住，拉扯间，方蕴低呼一声，痛得皱眉。

　　温柚眼皮微跳，一点也不留情，扯过他的手细细翻看，确认只有那一道伤口，才抬指点在他手心，等着伤口慢慢修复。

　　“方子絮，你知道我为何生气吗？”

　　每活一世，温柚感觉自己的性格都不大相同，她起初以为是转世的原因，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心境。灵若所处的是天魔之战时，生生死死轰轰烈烈，她身为神女必得照拂各方，便温柔大度许多。而她是温柚时，只是个资质平庸的苍南弟子，无需计较太多，便肆意畅快。

　　而如今，她什么都记得，却说不上她是灵若还是温柚。

　　方蕴一直知道温柚心中有气，所以从神域到人间，始终小心谨慎地讨好着，一点错都不敢犯，就更不敢直接问他了。

　　现在被温柚主动提及，他眼尾下压，又不敢去看她。

　　这可让温柚火大了，甩开他的手，捧起他的脸，怒声说：“因为你骗我，你不光明正大，你也不巧舌善辩。什么话是你不能对我说的？难道你要去死，我就会拦着了？”

　　方蕴眼孔颤抖着看她，良久才张开唇，“不会。”但他觉得，若他真要去死，最后的结果不一定比他自己死了好。

　　“方子絮，若你当初在我自毁魂魄前将一切都说清楚，我最贪生怕死了，绝不会那么做。须弥梦境中，若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也不会拦着你。你说我抛弃你，不信任你，可你何曾信过我？”

　　“你的畏惧，你的惶恐，始终都自己独自品尝。你妄图肖想祖神之女，却不敢告诉我。所以，我很生气。”

　　方蕴是个自卑敏感的人，又脆弱，又坚韧。他喜欢一个人可以将她深藏于心，会渴望对方去爱他，可以做任何事去表现，却从未相信过对方也这样将他放在心上。

　　有时候，温柚真觉得他的诚惶诚恐是一种病症，无论她怎么逼他，都无法改变。

　　就连须弥梦境中，他入魔之后，眼神里都分明写着，他要她来爱他，轰轰烈烈，至死方休。

　　方蕴表情茫然无措，从温柚的眼中看到失望后，他忽然焦急地扯开雪披，抓住温柚的手腕，“小师姐，不是，我相信你，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敢想，我怕你讨厌我，然后再也不要我了。”

　　“我的手，是为了割血融化冰棺。我……”

　　温柚转过头，果然见远处那副冰棺融化了大半，血还在不断渗透，全部融化还要一点时间。

　　那日告别萧何行后，方蕴也不见了，她原以为是对方受不住自己的冷待走了，心里还有些难以言明的失落，却不料，他竟然偷偷跑到极北来了。要不是她无聊时查了下他的位置，怕只能来给他收尸了。

　　“方子絮，”温柚叹了口气，“你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

　　“不说我走了。”

　　“我说我说。”不知是被逼急了，还是受了感化，方蕴一股脑都都落了出来。

　　他留不住明渊，便将他与妙嬛葬在一处，还把妙嬛抽出的情根也放了进去。

　　苏瓷、阮成子还有许多苍南弟子都被他送入轮回，不必遭受阴差勾魂之苦。

　　百里隐不愿再入轮回，他便助华榕衣和琴哀客镇压生灵海，让百里隐在冥府继续逍遥快活。

　　甚至，萧何行的孤山居所，南辞的掌境之位，都少不了他的干预。

　　所有温柚心中的遗憾，都被他尽力弥补。

　　哪怕不惜用性命解封重明鸟，就为了唤醒水音。

　　之前温柚不能释怀他在须弥梦境中的欺骗，所以无论他送什么东西来，她都无动于衷，看着他黯然离开。

　　直到现在温柚才意识到，是她差点辜负了他。

　　“方子絮，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温柚直视他的眼睛，也决定告诉他一件真相，“你我宿命，其实是老头子在虚空之境中和天道下棋输了才如此波折。倘若不是这样，我们本该无比顺遂地在一起。所以在虚空之境时，我把天道揍了一顿。”

　　她露出自己的手心，一条细长漂亮的情根坦然露出，“他就把我的情根补回来了。”

　　看着方蕴眼中一亮，温柚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猜测过她是不是因为没了情根才无动于衷的。

　　啊，这笨蛋什么时候能好好发挥嘴的用处？！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巨大冰窟，不远处的洞口风声漠漠。

　　方蕴忽然掀开雪披，半跪在她身前，“小师姐，之前我骗了你，抱歉。所以以后，温柚，让我爱你吧。天地山川或许在万万年后会突然毁灭，天地生灵消殆于那时，而我，还有万万年可以爱你。”

　　那一刻，方蕴觉得自己跨越了一道无形的奇崛的障碍，这自然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更大的动力在于，障碍的那头是温柚，是他无数个夜晚心猿意马、魂牵梦绕的心上人，是他宁可自己在山河中寻找、献祭自己的魂魄也要挽救的人。

　　他害怕失去，却未曾想过，他还正式让她被自己拥有。

　　所幸他们不会老去，容颜一如往昔初见之时。

　　方蕴还是那个眉庭娟阔的俊美少年，温柚也依旧是那个瑰姿艳逸的女孩。

　　温柚垂下眼，觉得他的姿势还是有些憋屈，可一想到他的身前是自己，便也没说什么。

　　她灿然微笑，“好。”

　　她听见对方的呼吸顿了须臾，然后他抖开雪披，将她抱过入自己的胸膛。他们贴的极近，呼吸彼此暧昧交缠。

　　他低下头，轻柔无比地吻上她的眉眼，最后落到唇瓣上。

　　而这时，冰棺中被封印的重明鸟忽然鸣叫一声，从冰棺边缘抬起脑袋。

　　看了一眼，又睡回去了。

　　*

　　温柚怀疑方蕴可能晕雪，否则怎么每次都倒在极北之境里？

　　不过这也好，方便她实施报复行为。

　　所以当方蕴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漆黑不透风的屋子里时，他只能迷茫且无助地抖动手腕上的锁链，仰头望着坐在池边的温柚。

　　“小师姐？”

　　“别急，方子絮，你看这像什么？”温柚提了提他的锁链，再用手鞠了捧雪水撒到他脸上。

　　方蕴反应还是很快，眼底瞬时滑过一抹羞赧，耳根烧得通红。

　　“魔域的水牢。”

　　“对。”温柚笑说，“你那时封了我的灵力，害我差点被冻死，所以我得还回来。”

　　方蕴面色大囧，轻声说：“其实你被关进水牢后我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你，也没想关你多久。”

　　所以他才在温柚晕倒后就到了她面前。

　　温柚折起眉心，“哦，你还骗了我。”

　　这话如同定罪，方蕴再也不敢辩解了。不过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往旁边靠了靠，留下一大片空余，仰头含笑问：“所以，小师姐只想关我吗？”

　　言下之意，要不要将被关后的所有事都重现一遍。

　　“呸！”温柚抬脚在他腕骨上轻踩一脚，雪白的脸颊羞红一片，“方子絮，你要不要脸啊。几天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方蕴闻言，立即垮下脸，“不是小师姐让我有话就说吗？”

　　温柚：“……”

　　温柚显然不打算干别的，起身准备离开，让他自己待着。

　　可她刚站起身，一阵清脆豁朗的锁链碰撞声便炸起来，紧接着，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方蕴皙白的脸皮则红晕轻染，十分匀亭。

　　温柚实则不大相信放点血受点冷会对成神了的方蕴如何，但她看他这模样，心中也不免忐忑。那毕竟是祖神神力所化的风雪，谁知道会不会有伤身体呢。

　　方蕴还咳个不断，似乎要把肺叶都咳穿了，水花溅得老高。

　　“子絮，没事吧？”温柚又蹲回去，抬指想入他识海查看。

　　方蕴低着头摇了摇，很勉强，露出的脖颈都红了，声音也喑哑，“我、我没事。”

　　这和他不想温柚担心时的逞强一般无二。

　　温柚心中一沉，还是跳入水池，蹚过去，扣住他的手腕。可谁知，她刚摸上那截冰凉的腕骨，方蕴便抬起下颚，脸上绚然笑意一览无余。

　　接着便是腰肢沦落，被一双大手死死擒在指下。

　　方蕴弯腰压在她肩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怜样儿，话却不同了。

　　他说：“小师姐，可怜可怜我，要做就做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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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好重一股茶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