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要强小师姐》梁舟饮

126、须弥梦境

　　126

　　温柚好似进了一个梦境。

　　四周仙云袅袅，彩霞漫天，琉璃殿阁，白玉铺阶。而她高坐在巍峨典雅的宫殿高堂上，殿中齐齐整整跪满了人。

　　为首的一位白胡子老者拱手道：“殿下，天魔之战已定，妖魔二界被流放，您何必再下界？”

　　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附和，像是对她的决定苦恼至极。

　　温柚低头看见自己飘逸而华贵的裙摆，拖在白玉地面上柔滑无声，她语态平和我，很耐心地解释：“苍生有难，山河同悲。虽然如今妖魔两族被驱逐流放，但天魔之战对天下苍生以及天地山河的破坏却无可挽留。神域诸神享苍生供奉，纵使不能避免这场浩劫，便应竭尽全力弥补，若袖手旁观，未免叫人寒心，此后，只要妖魔不尽，终有一日会厄难再发。”

　　“可天地之间自有祖神灵气滋养，何须您亲自下界？您贵为祖神之女，不日便将执掌神域，不该如此纡尊降贵。”

　　又是一片赞同。

　　“既如此，你们还有谁愿下界修补山河的？”神女轻柔的话音一出，吵闹的宫殿骤然鸦雀无声，天神们一致沉下头，互相用余光窥视着。

　　天魔之战对神域的消耗同样不小，他们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死于阵前。好不容易换来了胜利，他们既然可以平安无事地高高在上，享受世人的供奉，哪里又想再回苦难的人间，继续无尽头的泽养之劳。

　　并不是只有人性才有私心，神也有。

　　神女却并不因此而生出怒意，而是极为清淡地一笑带过。

　　“父神踏破虚空而去时，将冥冥众生托付于我，无论出于神女的职责还是子女的孝心，我都应照顾好他们。”神女立于殿前，风姿绰约，无人敢直视其容颜。

　　“我去之后，继续由三位主神掌管神域，尔等不必寻我，天命已至时，我自会重回神域。”

　　殿中安静了片刻，依旧是为首那人问：“殿下，倘若妖魔之乱再起，彼时，我们又要往何处去找您？”

　　神女仁慈，并未对妖魔两族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驱赶到极北和境外，这也意味着，只要他们野心不死，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天神们都是杀伐果断之人，无论对生灵性命，还是人心善恶，都有种近乎冷漠的眼光。因而他们相当不解，为何神女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神女也像在思索，须臾后说：“祸及苍生时，我自会临世。”

　　神女下界那日，在绝命崖巅可以看见，永远恢弘浩大的天门轰然紧闭，只留下疏离的轮廓，和无人企及的高度。

　　神域要休养生息，关闭天门防止灵气漫溢人间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温柚清楚，灵若神女在看到天门合拢时，有多么无奈和失望。可她只是看了许久，而后便独自面对满目疮痍的河山，耗费心血去泽养万物，不惜耗损自身，投入轮回。

　　梦境画面最后化作一股浓稠的神息化入温柚筋脉，这股力量像极了在生灵海底得到的珂玉上神遗留的神力，与她身体里的神骨相互吸引，相辅相成。

　　温柚感觉身体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不断吸收着涌来的力量，不适感密密麻麻，如同有无数蝼蚁在筋脉中作祟。

　　在短暂的时间里，她看见许多画面，有她被明渊收作弟子时的，也有与方蕴共拜天地时的，有苏瓷教她挥剑时的……

　　最后停留在方蕴一剑刺透她胸膛的场景。

　　心口泛出疼痛，那是真实存在的。

　　温柚的意识让她知道自己应该恨方蕴，可没有情根的她却有心无力。如今在她眼中，方蕴不过是为非作歹的魔帝，意图颠倒众生，她必须铲除。

　　这也是那场梦境的意图——守护苍生，是她作为神女转世的责任。

　　但她不知道的是，神女，也是有情根的，而她没有了。

　　法阵的无边黑暗之中，少女周身倏然爆发耀眼的金光，自神剑中发出的阵阵凤鸣高亢嘹亮。眉心神印明丽璀璨，如腾飞鸾鸟，明丽而圣洁。

　　一时间，金光神力宛如汹涌澎湃的水波，彻底摧垮困束天神的法阵。

　　苍生危难时，神女临世。

　　*

　　绝命崖。

　　浩浩荡荡出师的仙门众人全然没料到，妖王与魔帝联手起来会这样强悍。仅是这两人便将一众掌境、长老打得节节败退，而弟子们更是在妖兵和魔兵的围攻下难以为继。

　　妖王立于云巅，俯瞰地上横躺的人，笑得畅快又阴邪，“没想到，才过了五百年，仙门竟就凋敝至此了。难道明渊一死，便没有人能打了吗？”

　　庭山掌境撑着身子，脾气暴躁回应，“呸，区区妖魔，还敢猖狂？！”

　　他一声令下，数位仙门掌境齐齐掐诀，织成一道罗天大网，兜头将妖王盖了下去，但很快就被撕破了。他们不死心，又换了个法阵，也是无用。

　　那一段时间里，各式各样的攻击、阵□□番上阵，大部分被方蕴手中的嗟啼剑一一挡下。灵力撞击嗟啼剑时，擦出碎碎的灵光，像被嗟啼剑吸收了一般，尽数化入剑柄处的珠玉里。

　　“方蕴！”百里隐不善近战，受伤也轻了许多，独独灵力损耗太多，看上去颇为虚弱。他站在不远处，霁蓝衣袍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平素云淡风轻的眼睛此刻盛满怒火，燃烧到方蕴的方向。

　　“你在苍南境十余年，便是这样报答教养之恩的么？！”

　　方蕴玄衣华袍翻卷飞腾，垂望过去的眼神冷漠如冰，“百里师叔，我感念苍南，所以未下杀手。可世人如此待我，为何我不能以怨报怨？”

　　他说话时，魔瞳血红，天色黯淡无光，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情绪，只有嗟啼剑在吸收灵力时发出的点点灵光溅到他脸边，才照出他惨白的脸庞。

　　百里隐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调，“子絮，回头吧，苍南并不是不能容你。”

　　这时，仙门众人有人怒声暴起，有人沉默无言，因为他们的傲骨不让它们屈服，可他们不敌妖魔也是事实。

　　紧密风声里，方蕴沉默了许久，久到就连身边的妖王都怀疑他产生了动摇。正要开口询问时，年轻的魔帝横起嗟啼剑，一抬手，唤醒了绝命崖上庞大威严的法阵。

　　“这是——噬命聚灵阵？！”百里隐一眼认出。

　　众人则是闻之色变，而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正随着伤口血液快速流失，融进法阵裂隙。

　　妖王见先前还精神奕奕的仙门中人顿时虚弱下去，不由得拊掌称妙，“难怪你说要将仙门人都聚集到一处，竟还有这样的法阵。”

　　被封印了五百年的妖王是最没耐心不过的了，他急于报复世人，但他又深知，一个个杀下去并不是最快捷、最解气的办法。直到他看到这方法阵，他的心情才算真正大好。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少时候，他们就会灵力耗尽而死。”妖王大笑着宣布。

　　方蕴一个眼神也没看他，而是瞳孔紧缩地望向远处操控着嗟啼剑的手指登时捏紧。

　　法阵之中也有人看见，自绝命崖云端之上，容颜绝世的神女踏空而来，衣袂翩跹，脚腕银铃轻灵脆响，原本暗无天日的苍穹为她照开一路金光，脚下百花盛放处，魔气退散，神息氤氲。

　　神女垂眼看着妖王，红唇轻启，指尖一点，“神音——”

　　“惊世——！”

　　话音在云层荡开之际，千万剑影犹如雨下，带着浓郁无比的神息，呈滔天之势落下。

　　妖王起先撑开一面光罩抵挡，奈何神剑之下，妖魔不存，他也以此为神剑所伤。

　　对上神女散发金红光烟的双眸，妖王想起何时曾见过她。

　　在天魔之战。

　　她是——“灵若神女？！”

　　成神之后，温柚的容貌有所变化，大抵是祛除了人间杂陈，也可能是恢复了前世的长相。仅皮相上来说，有七成与原来相似，剩下三成和气韵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是给人印象的最重要的部分。

　　所以她在方蕴眼中看见了大片犹疑。

　　温柚并不否认妖王的话，如今的她，确实更近似于灵若神女。

　　“妖王，五百年的封印都未打消你的野心，这一次，可就不是封印了。”惊世音落在她手边，霓虹光芒震慑人心，像天边最绚丽的云霞，又如旭日破开云菲时最耀眼的光芒。

　　也是五百年前，妖王想起那一次天魔之战，手持神剑的神女立于云端之上，面色悲悯地看着那一场大战，没有要参与的欲望，也没有想逃离的冲动。事实上，身为祖神之女，她也确实不用亲临战场。文

　　可她在最后胜利时跳下云端，拦下要就地击杀妖魔两族的剑。她一人一剑，便胜过万千。

　　她的声音脆亮，“祖神创造天地，娲皇乃造生灵，皆有因缘后果，无需赶尽杀绝。”

　　而后，她提高音量，对着所有战败之兵道：“苍生动乱，尔等之过，须潜心悔过，不可再造杀孽。若有一日你们再掀波澜，我将持剑临世，斩杀罪孽。”

　　最后，她连同珂玉上神，亲手封妖王于极北帝月。

　　这无疑是妖王最惨痛的一段回忆，他愤恨盯着眼前绝世出尘的神女，抬掌聚起妖力，无所保留地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