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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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巷子。
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少年身处角落的黑暗之中，正用着试探性的目光打量着浑身似是散发着光一般耀眼的孩童。
余清世正目送叶哥一行人跑远，并没有留意到少年的小心翼翼，倒是渐渐放松下来了。
紧绷的神经恢复得愈发温和了，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了几分力度，根本看不出刚才的锋芒。
原本以为这群人怎么说也得过两招才肯罢休，结果话没说两句人倒是跑得飞快。
不过至少拦下来了。
生活不易，孩童叹气。
确定人都走了以后，他扭过头，正好对上少年的视线。
看了好一会儿，孩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眼睛真好看啊。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和他雪白的长发截然不同，看起来很别扭。眼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他身旁光芒万丈。
看着看着，孩童就笑了。
他的笑点很奇怪，单纯就是想笑就笑，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他的审美也很奇怪，看人先看眼睛。闪闪发光的，带着某种自己欣赏的感情的，他还多看两眼;眼睛不好看的，他直接走人。
眼睛都不好看，还有什么好看的？
在一旁的少年倒是愣住了。
这个孩子…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太阳，笑起来，犹如暖阳撒在身上，暖乎乎的。
余清世一歪头，用左手食指戳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脸，大大方方的说起来：“你好呀，小哥哥，你真漂亮啊。”
少年：“……”
有这么夸男孩子的吗？
全然不知自己被调戏的少年摸不着头脑。
孩童看着少年的动作，还以为是自己吓着人家了，有点想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少年看着孩童，不禁笑出声来。
笑着，余清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歪了歪头，对少年道：“小哥哥，我姓余名清世，单字一个竹。”说着学起了大人们的打招呼方式，听起来怪怪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啊？”
少年明显被孩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没有去握他的手，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我…我没有名字……”
余清世“哎”了声，似乎在惊讶。
“我…也没有家人……是…孤儿……”
他愣了一下，一把拉过少年的手，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那个漆黑的小巷子，甚至可以说毫不费力。
余清世的力气是真的不可思议的大，少年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孩子的力量能大到这个地步。
似乎是因为在黑巷子待久了，出来时直面耀眼的阳光险些睁不开眼睛，半眯着听到一个声音回荡在身前。
“小哥哥，你跟我走吧。”他又笑了。在少年面前他总爱笑，“我来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这个孩子站在光里，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像是生来就是该站在光里被无数人赞赏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比太阳更加耀眼。
少年至今都忘不了余清世在把他拉出深渊时的样子，是那样的耀眼，又是那样的干净。
那天，神明把闪闪发光太阳送给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少年。
二
少年呆在原地，睁大了眼，自打母亲死后，他在齐府的生活就只剩下了被人各种谩骂和鞭打，就算逃出来了也是这样一成不变。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被除母亲以外的人保护、关心、治愈了。
第一次有人愿意收留他，愿意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他高兴并害怕着。
少年看过不少人被抓去打断手脚卖去窑子的。
甚至有一次差点就被抓走了。
如果不是他逃走了，可能……
孩子以为他不愿意，表情有点沮丧。
“你不愿意吗？”
少年缓过神来，慌忙摇头：“不…不是的！我…我……”
余清世又精神了，一脸期待的凑上去问：“那就是同意了？”
他凑的太近了，少年都能闻到他身上时隐时现的香薰味。
味道很淡，倒是挺适合他，那味道像是此刻撒在自己身上的阳光一般，很清爽。
少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脸上也浮起一抹夕阳，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靠得……太近了！！”
余清世眨巴眨巴小眼睛，似乎是没听清。
就要开口询问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清世？你…干什么？”
余清世回头，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抱胸靠墙挑眉，一脸罕见的表情。
余清世面无表情：“在骂你。”
那人面无表情的回一句：“哦，骂够了？”
“没有。不劳烦你废心。”
“……”
插不上话的可怜少年心中亿个问题跑过。
那人反倒挺有兴致，走过来摸着下巴弯腰看少年，眉头一皱，思索片刻，突然道：“诶，这不是我们昨天下午两刻在哪里看到的小朋友吗？”那人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很喜欢的那个。”
三
一天前。
余清世手握刀柄，吊儿郎当的巡逻。
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里面，还什么都没看到，他又下意识收回目光。
他不喜欢黑暗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他惧怕黑暗。
他在身处黑暗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缺氧感，心脏揪痛，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但就是很不舒服。
就像他除了甜食几乎吃什么都会和身体有对等反应，轻则就只是吐血，重则就是五脏六腑颠倒般刺痛、恶心和昏迷不醒。于普通人而言，他真的很奇怪。
这都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初愈不止带来了强大的天赋，还带来了些莫名其妙的病症。
没有任何办法去医治，所有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
果然，天上掉的馅饼，怎么可能会全是好处？
正要离开，巷子里传来让余清世反感的对话。
“嘿，你看，这只丧家犬连尾巴都不会摇，真是废物！”
“哎呀，别这么说！毕竟，他什么时候聪明过？啊哈哈哈哈！！”
“喂！废物！你跪下，给我道个歉，再学两声狗叫，我就放了你。”
余清世皱了皱细眉，准备过去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又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似乎…在试图保护被欺负的人？
“住手！你们干什么？”
余清世心里暗自感叹了这个人的勇气可嘉，试图进去帮助他。
但他…好像……可能…似乎……
迷路了……
余清世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但就是没有找到他们在哪个岔路口里。
”嗯…是这条路吗？”余清世走进去，看了看被围起来的路，“好吧，不是……”
磨蹭了好久的余清世最终决定翻墙。
余清世的身手不凡，三两下就翻上去了。他小跑两步，就到了现场。
嗯…来的太晚了，都结束了都……
余清世看了看已经结束了的残局，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没来过吧……
“哥哥，你…的伤……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那个被保护的孩子一直在哭，明明被伤到的是别人，可他哭的比别人还难过。
巷子下，几声哭声传余清世的耳朵里。
那位“哥哥“似乎不以为然，随手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红色粘稠液体，说道：“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他们没事找事，不用道歉。”
可呜咽并没有停止，反而更难过了。
余清世倒来了兴致，开始好奇那位小哥哥了，往下看了一眼，那人倒是正好对了他的胃口。
他的眼睛是纯黑的，但里头透露出的不屈和坚韧是余清世从未见过的。一头雪白的长发在灰暗的巷子里格外显眼。那人破烂不堪的衣裳下，又青又紫大大小小的伤口衬得皮肤白里透红，似一残破的茶盏，一碰就碎。右眼皮底下还有一颗不明显的痣，似乎，起到了映衬的效果。
他的一切都深深的戳中了余清世的心，余清世在心里默默夸赞：“好漂亮的小哥哥啊！我好喜欢！！看着我都心疼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降在他身后。
余清世下意识转身抽刀，把刀抵在那人脖颈处。
在转身的模糊中看清了来人。
来人朝他挥手微笑：“嗨，小清世！怎么上来就动刀动枪啊？”
余清世：“……”
是亲哥，是亲哥，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心理斗争做完后，余清世撇了眼巷子里的小哥哥，似是憧憬般开口：“哥。”
江淮不明所以，应了声：“在。”
“我好喜欢他。”
余天一脸难以置信的睁大眼。
“谁啊？！哪家小姑娘？”
余清世转身就跳下去，留下一句：“嗯…不告诉你，反正就是一个…白发的很漂亮很漂亮的男孩子。”
眼眸清亮，一头白发，深入我心，无药可医。
回忆结束。
余清世面无表情：“与你何干？”
自那人来后，小太阳的嘴撅的老高了，但看得出来，小太阳只是在发脾气，耍性子而已，并无恶意。
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昨天…小太阳见过自己了？
什么时候？
自己不会很丢脸吧？
少年眨巴眨巴眼，发现自己想的东西太多了。他怎么样又不是自己能管的。
然后只见那人笑了声，从衣袖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桂花糕递给余清世。
余清世立马两眼放光，期待的伸出手接下，分出一半递给少年。
“小清世还生气吗？”
余清世点头，开始嚼桂花糕。
少年：“……”
这是…哄好了？
少年看着手里莫名收下的糕点不知所措。
那人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身问道：“小清世是想帮助这个漂亮小哥哥吗？”
余清世嘴里嚼着东西，一边摇头一边递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你能好好说话么？”
来人：“？”
来人正了色：“你是想帮助他吗？”
余清世吞下一口桂花糕“江淮！！”
那人下意识应了一声：“哎！”
然后反应过来：“嘿，你这小兔崽子，连你哥大名都敢随便唤了？”
站在一旁的少年默默看着这俩娃开始接龙。
“磨磨唧唧的，你是娘们儿吗？”
“哈？”
“有问题吗？”
……
少年在一旁插不上话，很尴尬。
不过啊，小太阳真的很好看啊……
最后，江淮投降。
“行啦，我的祖宗啊！别吵了！”江淮揉揉眉心，“你爱干嘛干嘛，你自己有能力养他，我管不了你，也不会管你。看着办吧。”
言下之意就是：出了问题，有了难处，他绝对不负责任。
余清世两眼放光：“嗯！”
他回过头握着少年的手：“走走走！给你收拾收拾。”
江淮叹气。
正准备嘱咐几句，转过余清世早就拉着人走远了。
余天：“……”
“小兔崽子！！别跑那么快，小心着点！”
四
阳光很明媚。
身边的人很耀眼。
少年在那一刻真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
手心传来的温度有意无意撩拨着他的心弦。
余清世回过头来，看了看少年火红的脸庞，担忧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又凑的近了些。几乎快贴上了。他惊呼：“哇！怎的这样烫？”
“没…没事……”
少年在心中默念静心诀。
在默念到第十遍的时候脑子已经快炸了。
他…凑的好近……
余清世似是察觉到了身旁人的僵硬，开玩笑般道：“干嘛？两个男孩子还害羞上了？”
但一点离开的样子都没有。
少年干脆把脸撇在一边：“没…没有！”
余清世看了好一会，挑了挑眉。开口道：“你…不是什么丧父丧母穷困潦倒的小乞丐吧？”
少年一怔，看向余清世，眼里满是无措。
“我…你……”
余清世倒是笑弯了眉，似是在嘲笑少年的演技拙劣。
“普通的乞丐会随身携带弃家的青玉令吗？”
声音故意压低了，加上两人本就挨得近，旁人那是一点没听见。
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少年却像挨了霹雳般，满目皆是惊恐。
“你…你知道青……”
话还没说完，嘴被人捂上了。
余清世做出嘘的手势，示意他噤声。
“小声点，你也不想暴露吧？”
少年立马闭嘴了。
余清世看了眼四周行人，把少年拉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
“这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少年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坦诚相待。
“我叫，齐日。”
余清世挑眉：“你还真是齐家遗失的血脉啊。”
原本自己想着，齐家遗失的那个血脉极有可能已经死了，毕竟据说年龄很小，应该打不过那些思想龌龊，行为堕落的变态吧。而后来找到他的人发现了他身上的青玉令，偷偷藏起，要么用来要挟齐家，要么以此充当那个血脉——青玉令是齐家代代相传的一个用上好青玉制成的令牌，用来辨别家主身份和指挥，只要有人拿着这个令牌到弃家产业，在那里干活的人就会对他言听计从，要啥给啥；而齐家众多企业的工人压根就没有见过这个血脉。
因为这两个让人心动的条件，就会让人自动默认现在身上有这个东西的人要么就是杀了那个血脉抢了令牌，要么就是意外拿到了那个令牌，不会把他联想到就是血脉。
而姓名可以随便捏一个，反正没有公之于众血脉的真实姓名。
余清世不一样。
他知道那名血脉叫什么，也知道长什么样子。
他在巡逻的时候偶然被家主告知了血脉的外貌特征和姓名，家主希望他能够帮助寻找，并承诺事后给他一笔不少的数额。
被他拒绝了。
他不喜欢找人。
“你长得比他们画的画像好看太多了。”
现在他打趣的开齐日玩笑：“你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父亲可是委托我找到他遗失在外的子嗣啊，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吗？”
破晓之时。
梦境溃散。
前一秒还在逗他的余清世，下一秒就消散于空中，寻不到一丝一毫。
再度睁眼，齐日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爱笑爱打趣的太阳了。
心酸惆怅全部涌上心头，那人的一句“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吗”还回荡在耳边，像是刚才说过一般。
冰棺旁，弃日反复重复着“我确定”，似乎势必要让他听到。
哪怕是一千遍一万遍，还是千千万万遍，哪怕你听不到，我都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决心。
梦，终究还是会醒的；人，终究还是会分开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如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