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武林高手贾环》乔山

44、再劝姨娘

　　王熙凤跪在贾母下首，哭哭啼啼道：
　　“老太太明鉴，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竟干出这等事，全是我的过错。可孙媳妇也有苦衷。咱们府上的主子奴才，谁不是吃穿用度不凡？但凡是稍稍得脸的丫鬟，在外头人都称一声‘副小姐’，更别提那些个顺手惯了的丫鬟、小厮、婆子，哪个不是长着一双富贵眼。府中本就花费繁多，我年轻，又压不住下人们，眼见着他们奴大欺主，随意冒支滥领，府里亏空一年大似一年，我心里也一日急似一日。我当这个家，何其为难，连自己的嫁妆都赔进去了大半，为此不知道和琏二爷打了多少机锋。如今这一宗被环三爷拿住，容不得我不认。可我却想问一问，环三爷劫了我的利银，却有填进官中的没有？”
　　白纸黑字的事情，稍微一查便知，容不得王熙凤不认。但王熙凤的脑子转得也快：谁说这里头只有我的错处，你劫了我的利银，难道真是为了府里吗？
　　贾环跪在堂屋正中，挺直了腰板，对王熙凤笑道：
　　“自然没有填入官中。琏二奶奶既然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这笔利银我本意就是要私自昧了去。只准你克扣府里人的月例银子，拿出去放印子钱，却不准旁人打你的主意，这又是什么道理？再说了，等到将来东窗事发，朝廷怪罪下来，查到咱们贾府重利盘剥，必是天怒人怨，届时这满府上下，又有谁能逃得了？难保到时候不是你赚的盆满钵满，花上几个钱消灾免祸，我却要为你所累，人头落地。”
　　贾环的言下之意是，私自昧银这宗罪，他认下了。但是理由却是为了报复王熙凤克扣他母子二人的月例。
　　王熙凤有没有克扣贾环的月例，不论是贾母，还是贾政、王夫人，人人都心中有数。之前不过是装作看不见，或者没有心思去管而已。如今被贾环重新提了出来，倒也说得过去。
　　贾母虽然心里厌恶贾环捅出凤姐的辛秘，让事情变得复杂棘手，但面子上却不好说什么。按理说，放印子钱这种事，贾母、王夫人哪个没有做过？可你放归放，一旦被查出来，必然要严惩。印子钱这种事，历来就是世家大族的禁忌，是家族衰败的征兆。
　　贾母一时也挑不出贾环的大错，只得道：
　　“话虽如此，但你知情不报，也是一大罪过！既然知道了这种事，就应该来报与我做主！要你自作主张干什么？难不成我老婆子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
　　王夫人冷笑道：
　　“做什么把自己摘得那么清楚。你劫夺了凤丫头的利银，到头来也是肥了你自己的腰包。凤丫头私放印子钱，想来也是有苦衷的，老太太莫要过分苛责才是……”
　　贾政听到王夫人这话，脸上生出阵阵寒意，心里头苦水横流，却不能说出口。
　　王夫人现在已经是贵妃生母了，贾政轻易不愿意坏了和王夫人的情分。可私放印子钱，这是何等大罪，王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赵姨娘这一房平日里至少还装模作样骗骗自己，可王夫人如今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够了！”
　　贾政一声怒吼，打断了王夫人的话，王夫人见贾政朝自己发火，诺诺不敢言。贾政再也不想管这桩破事，便厉声道：
　　“凤丫头私自放印子钱，以后就不要管家了！去祠堂里跪着思过！”
　　王夫人惊道：“老爷！”
　　贾政不想再理王夫人，转过头来，指着贾环怒道：
　　“你知情不报，自作主张，私昧银钱，罚你……”
　　贾政本想说罚你二十板子，可是话到口中，又说不出来了。临了，贾政恨恨道：
　　“罚你禁足三个月，好好思过！”

　　回到东小院，贾环将赵姨娘扶到炕上坐好。赵姨娘对刚才的一切心有余悸，本想关心一下贾环，谁知贾环一把跪在自己面前，磕了三个头。
　　“环儿……”
　　赵姨娘不知道贾环突然行此等大礼所谓何意，但可以预料，贾环接下来的话必然是她不爱听的。赵姨娘身上虽有不少缺点，但为人并不蠢笨。今日之事，起于她攀比王夫人的首饰，无意间露了财。赵姨娘心知不能暴露外头的私产，只得眼睁睁看着贾环被打而无能为力。
　　“娘亲，环儿今日想再劝您一句，和我一道出府去吧……咱们在这个家中的位置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道您还看不清吗？”
　　赵姨娘的心头像是被砸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贾环红肿的脸颊，苦笑道：
　　“环儿，这一年以来，你总劝我和你一道出府去，总让我看清、看清。今日你倒是跟我说说，咱们在府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我究竟该看清什么？”
　　贾环握住赵姨娘的手，轻声道：
　　“娘亲最该看清的，就是老爷。娘亲你跟他过了十几年，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姨娘摇摇头道：
　　“老爷待咱们的情谊，你不懂。他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他是那么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多少丫头喜欢，可他单单瞧上了我……”
　　贾环不想再听下去，打断赵姨娘道：
　　“再大的情谊，也大不过一个‘嫡’字！娘亲试想，今日若是宝玉屋里搜出了两千两银子，老爷会是个什么反应？怕是连问都不会问一句。你道是为何？不是因为老爷不气，而是因为老爷不愿与王家来的太太撕破脸罢了。娘亲难道还看不懂吗，咱们在这府中，根本就没有前程！”
　　赵姨娘捏住贾环的手，不安道：
　　“老爷……老爷是个有情义的，他怎么会不管。”
　　“琏二嫂子在外头放印子钱被曝露出来，也不过是丢了管家之权，罚跪祠堂了事。咱们如果也学她去放印子钱，将来丢的就是身家性命。今日我算是运气好，拿住了她的巧宗，方才脱困。将来但凡府里出了什么事，咱们还能像今日这般轻易脱身吗？说不得就要拿我们出来顶缸，他们安享尊容罢了。”
　　贾环此时想到了上一世的探春，为了贾府中众人的前程远嫁和藩，霞帔彩珮孤帆去，千里东风一梦遥，而自己则代宝玉随贾政流放西北，风餐露宿，九死一生。
　　庶女养大了，便要用来联姻，庶子养大了，自然用来顶缸。世家大族的游戏规则，千年以来何曾变过？
　　若是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只有分宗出府一途。
　　贾环见赵姨娘迟迟不愿下决心，便再接再厉道：
　　“娘亲你放心，你儿子本事大着呢，一定把咱们的将来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咱们未来必是分宗出府，我要独立一宗，与荣国府再无瓜葛。娘亲日后就安安心心当老太君，咱们定然扬眉吐气过日子。三姐姐那头你也不必担心，我必然为三姐姐找一门好亲事，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赵姨娘苦笑道：
　　“你的本事我自是相信的，你说的这些我也都信。”
　　赵姨娘亲抚着贾环红肿的脸颊，怜爱地注视着贾环的眼角眉梢，总能从中看见贾政的影子。赵姨娘心道：
　　但我还是不甘心。
　　环儿，就让娘亲再努力一把，争一场富贵。只要抓住老爷的心，一切总有办法。

　　次日，探春并黛玉前来东小跨院看望贾环。如今贾环被禁足在家，外头却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最紧急的，便是自己的产业，怕是难以瞒住了。
　　嫡子置私产，并不犯什么严重的罪过，毕竟将来整个家业都是留给他的。
　　可庶子在分家前若是置私产，一旦被发现，非但产业保不住，自己也要被打上一顶不孝的帽子。礼法大于天，一个不孝之人，将来不论走到哪里，都再难翻身。
　　这也是为何赵姨娘、贾环两人，宁愿挨王夫人的打，也不能透露出银子来历的原因。私产之事牵涉太大，后果太严重。
　　关于赵国基的产业，王熙凤是清楚的。可赵国基已经被放出去了，不再是贾家的奴仆。贾环做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王熙凤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不同了。从赵姨娘的房中搜出了两千两银子。虽然银子的来历已经“说清楚”了，可难保凤姐不会往这方面想。
　　此事干系甚大，无论如何都需要好好安排运作一番。
　　“三姐姐，林姐姐。”
　　贾环起身行礼。
　　黛玉大半年不见，如今越发出落地标志，站在贾环面前，显得亭亭玉立。探春笑道：
　　“林姐姐把年初你为她送行时告知她的盘算都说与我听了。想不到啊，你居然把心操到林家去了。今早听说你被禁足了，是因为偷了府里的银子？”
　　贾环笑道：“正是呢，我手头紧，所以偷了一笔，可明明才二十两，哪有两千两之多。”
　　黛玉扑哧一笑：“想不到环儿习武，竟是为了偷鸡摸狗。”
　　王熙凤放印子钱这种事，事关全家体面和贾政的前程，老太太自然是不准任何人外传的。贾环也只说自己偷了二十两银子被禁足，并不提其他事。
　　黛玉差身后的紫鹃，将专程从江南带给贾环的湖笔和端砚拿出来，放在贾环桌上，道：
　　“去时你给我带了不少小玩意，如今我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这只笔和这方砚，你且收着吧。”
　　贾环轻轻摸了一下笔和砚，心知黛玉所赠，具为江南上品。也不多说其他的话，只叫小吉祥进屋，好生装了，收了起来。
　　“今日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黛玉看了看身旁的探春，探春心领神会，领着屋里的丫鬟们出门去了。
　　贾环不知道黛玉在打什么机锋，但心知她今日前来必不普通，恐怕是与林家家产有关的事。
　　“林姐姐回去江南一趟，清减了不少。还请务必节哀顺变，以保重身体为要。”
　　黛玉摇摇头道：
　　“当日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一路上想着你的话，便有了盘算。只如今有一件急事，我思来想去，这京华城里，千人万人，只有你一人值得托付此事。”
　　“什么事？”
　　“我爹爹当日在弥留之际，暗中吩咐林家忠仆，悄悄将一笔钱财运回了京师，如今就在保利镖局中押着。我担心总押在他人手上，迟早生变。探春向我透露，说你在外头买了一个庄子……”
　　“多少钱！”
　　“一百万两。”
　　贾环震惊地看着黛玉，如此手笔，居然能瞒下林府、贾府众人，做到天衣无缝，她在江南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这件事无论如何要快，迟则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