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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偷窃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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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见贾琏面色不渝,心知他是有正经差事没办下来,便不去触他的霉头。左右平儿还在屋外候着,便叫了平儿进屋,问她有什么事。
平儿答道:“姨太太打发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她回去了。”
贾琏在一旁听到香菱的名字,立刻笑道:
“正是呢。我才见姨妈去,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刚走了个对脸儿,长得好齐整模样儿。我想咱们家没这个人哪,说话时问姨妈,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头子,叫什么香菱的,竟给薛大傻子作了屋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凤姐见贾琏才灰头土脸的样子,一提香菱,便喜笑颜开起来,不由醋意翻起来,怪道:
“哎!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点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她,不值什么,我拿平儿换了她来好不好?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刚来咱们家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着香菱的模样儿好,更见她做人行事,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不少主子姑娘还比不上她,这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过了没半月,薛老大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没事人一样把她撇一边了。”
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着二爷呢。”贾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见贾琏出去,凤姐才问平儿道:“方才姑妈有何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
平儿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她暂撒个谎儿,瞒过咱二爷罢了。旺儿媳妇不知道怎么弄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子来跟奶奶报利银的事,这种事哪里敢教二爷听到。听她话里的意思,这半年的利银竟没收上来!”
凤姐大惊,忙问何处出了差错。
平儿便报与凤姐道:“我方才也问了,可听着总觉得旺儿媳妇的话里有鬼!她说那印子钱当初放出去的时候没看对人,如今不少穷酸泥腿子卷了银子就跑了,她男人也没办法,讨债的时候把人逼急了,被人打了,如今不敢再做这差事了。”
凤姐怒道:“她们这一家子难不成想反了天?还是想昧老娘的银子?这话没鬼就怪了!前几个月不是都乖乖纳银子的吗?不成,快把来旺家的叫来,我要亲自审她!”
来旺家的一直就候在院门外,一路战战兢兢进了凤姐的门,见凤姐满脸威严,眼角含怒,高坐堂上,立刻吓得腿软,扑腾一声便跪下。
“说!到底怎么回事?这回要还想拿那些鬼话来骗我,仔细我把你一家子都打断了腿,发卖到矿山上,任你自生自灭!”
来旺家的吓得眼泪直流,立刻重重额头,哭着道:
“奶奶饶命!奶奶救命啊……我男人当日出门去收利钱,却被人绑了,提到一处小黑屋里审问,还签了字画押了。奶奶,奴才们的命是小,可这会子是有人想要您的命啊!”
凤姐一听这话,吓得面色发白。如今几万两银子已经放了出去,都是她平日里克扣、截留府里人月钱积累下的,到头来还需她把帐给填平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银子流不回来,府里的帐又怎么填。凤姐急忙问:
“你说清楚些,什么小黑屋?什么被人审了?到底是谁敢跟我作对?”
见来旺家的不敢说,凤姐急骂道:
“说!老虔婆哑巴了?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
来旺家的结结巴巴道:
“奶奶莫怪奴婢不敢说,实在是人家放了狠话,说如今证词、证据都已经拿到手了,只要往顺天府衙门里一搁,奴婢们一家便要人头落地,到时候就连奶奶您也脱不了干系……”
“老虔婆,你再不说,姑奶奶有的是手段教你开口。到那时,可休怪我不顾面子情了。”
来旺家的吓得后背生风,冷汗直流,心里扑腾扑腾,只得苦道:
“是那个东街杂货铺捣的鬼。奶奶救命啊!奴婢们忠心耿耿替奶奶做事,奶奶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东街杂货铺?
凤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瞬间脸色发白……
环老三!
凤姐心中焦虑不已,着慌忙要去见贾环一面。将将出门,却见王夫人处几个丫鬟婆子急急忙忙走到自己院子前,恭恭敬敬道:
“奶奶这是要上哪儿去?老太太、太太有事想找奶奶。”
凤姐心知贾环虽然拿住了她的把柄,应该是别有所图,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将她如何,便应道:
“可知找我是何事?”
“是关于环三爷的事。今日赵姨娘在太太处立规矩,太太怀疑赵姨娘偷拿了府里值钱的物件交给他兄弟出去当,便派人搜了赵姨娘的院子,连环三爷的院子也一并搜了。从赵姨娘屋内搜出了银子两千两,又从环三爷屋内搜出了银子二百两。如今事情已经闹到老太太那头去了,环三爷咬死不说,非要琏二奶奶去才肯说话。”
王熙凤脸色发白,心中一阵苦水上翻,差点没晕倒在地。
却说今晨,赵姨娘一早便来到王夫人处立规矩。王夫人见赵姨娘头戴一只绿翡翠簪子,耳环也样式颇新,便借机发作了赵姨娘,指责她偷窃府中财物。赵姨娘虽极力辩解,却说不出身上这些首饰来自何处。
王夫人冷笑道:
“我记得一年前放在抱厦的小隔间中,就有一只和你这一模一样的翡翠簪子,后来却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了去!你若喜欢,直接向我来讨就是了,何苦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简直要把老爷的脸都丢尽了。”
赵姨娘此时后悔不已。当初她看见王夫人收起来的那只簪子漂亮,心中便想要。
这半年以来,赵国基背着贾环,悄悄给了赵姨娘不少银子。一来,赵姨娘每回见到兄弟,总是数不尽的苦水抱怨这满府众人势利眼,二来,赵国基也不好意思自己在府外享富贵,却留着赵姨娘在府里受白眼,于是也不管贾环告诫他不要向赵姨娘漏财的话,前前后后共接济了赵姨娘两千多两银子。
赵姨娘得了钱,自然欢天喜地,便拿这些银子置办了不少首饰。这只簪子即是当初用赵国基给的银子买的。
这些话,绝不能跟王夫人说。一旦让她知道贾环在外面有产业,自己母子二人必然大祸临头。支支吾吾,赵姨娘只能答道:
“这是我用存的月例银子买的。”
王夫人怒道:
“你可知这簪子值多少钱?你每月月例不过二两,又有几个钱买这等簪子?”
周瑞家的进言道:
“只怕府里被偷的不止这些呢,太太,若听奴婢一言,可派人去她屋子里搜一搜,看看这起子牛鬼蛇神究竟偷拿了多少!”
赵姨娘一听要抄她屋子,脸立刻就白了。王夫人表面上还不情愿,推说赵姨娘毕竟是老爷的人,事关老爷脸面。可禁不住周瑞家的进言“老爷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岂能容身边有此等丑事”,便咬咬牙发狠同意了。
将赵姨娘拘在一旁,王夫人派了一队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赵姨娘的住所,翻箱倒柜搜值钱的玩意。不搜不要紧,一查吓一跳,竟然被她搜出了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两千两。
刚搜完赵姨娘,那领头的婆子便领着众人,顺道将贾环的屋子也一并搜了。
看着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翻箱倒柜,屋里劈里啪啦声不停传出来,贾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立在院中,一动不动,任由王夫人派来的人进进出出。最终,来人从他的床下搜出了二百两银子。
负责抄家的婆子将赵姨娘的赃物传了回来,明晃晃的银子摆了一桌。王夫人心里又得意,又怒火中烧,斥道:
“好啊!我竟不知,府里养了这样一只大蛀虫。”
不多时,贾环连同一堆赃物也一并被押到了荣禧堂。贾环被人拘着,跪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看了几眼,冷冷道:
“平日里看你也是个规矩老实的,怎么不成想竟也养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习惯?这还了得!不过我也不奇怪,先前连人都敢杀,如今偷窃钱财又算得了什么。说吧,是从何处偷来的?”
贾环瞟了一眼属于赵姨娘的那些赃物,心里便已了然是赵国基相赠。家里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今日顶多以“孝道”的名义将他惩治一番,可若是让人揪住了“庶子置私产”这条不孝大罪,那才真是要了命。贾环只跪着,一言不发。
王夫人见贾环竟然不理会自己,不由一阵怒意涌上心头,招呼周瑞家的道:
“这个孽障,竟敢不回我的话!目无尊长,冥顽不宁,找人来掌他的嘴,看他说是不说!”
“好嘞!”
周瑞家的急急忙忙从屋外找来了两个小厮,上来一个拿住贾环,另一个就要开始掌嘴。跪在一旁的赵姨娘急忙道:
“太太!太太你饶了环儿吧,他还那么小,哪里懂得去偷东西。这些银子原都是我给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住口!太太没发话,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周瑞家的怒道,急忙招呼小厮动手。一时间只听“啪”、“啪”连着几声清脆的响声,贾环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脸歪在一侧,牙关紧闭,就是不发一言。
“太太!环儿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儿子,老爷日日都要教导提点于他,他哪能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去偷东西啊!太太快停手吧,打坏了可怎么跟老爷交待!”
王夫人高坐堂前,见贾环挨打,心中一阵舒畅。听赵姨娘搬来贾政威胁她,王夫人心里顿时冒出一阵邪火,对赵姨娘怒道:
“你敢拿老爷来压我!我今日便要压服了这个小孽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给我摆脸子!”
赵姨娘听着耳畔传来的掌嘴声,心头滴血,哭道:
“太太,环儿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主子,此事与他无关啊……老爷若是见了环儿被打成这副样子,该有多么心疼,太太你就不怕老爷责罚!”
王夫人听了这话,怒气更胜,喝到:“打!给我狠狠的打!”
小厮得令,便更加用尽全力朝贾环脸上甩去。不多时,贾环半边脸全都肿了起来,口角渗出鲜血,脑袋也嗡嗡直叫,眼见像是要晕了过去。
周瑞家的见状,连忙叫住那小厮,对王夫人谄道:
“太太,如今虽说已经拿住了这对贼人,却还需到上堂走一趟。总归如何处置,还要老太太点头为要。”
王夫人今日将贾环拒来,本就是要发泄一番。这半年以来,她积累了太多怒意需要发泄,如今得到如此天赐良机,早已是等不了了。
发泄一通之后,王夫人心情好了不少。再见贾环和赵姨娘两人的狼狈样子,心头一阵快意,便让人押着此二人前往荣庆堂老太太处,一切由贾母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