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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黛玉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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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上众人都喜气洋洋之时,宝玉却闷闷不乐。你倒是为何?原来是秦钟已然病入膏肓了。
那日秦可卿发丧,秦钟在馒头庵中与贾家买的小尼姑智能儿苟且,后来智能儿见秦钟并未再来找她,便大着肚子去秦府上闹,将秦钟的老爹秦业给气病了,秦钟也被打断了腿。
那秦业原本年事已高,又受了风寒,被智能儿这一闹,急火攻心,没几天人便去了。秦钟本来就体弱,受此惊吓,伤病叠加,人也就愈发不行了。
贾赦贾政等人从宫中归来时,脸上止不住喜气洋洋。于是府上众人重新开宴,庆贺元春得封妃位。荣庆堂前张灯结彩,众人宴后都围拢在堂上,陪贾母说笑。
贾政笑道:“今日我贾家能出一位贵妃,可见祖宗福荫洪泽,皇恩浩荡。”
贾母微笑点头。凤姐奉承道:“还是太太会教养孩子,养出来的宝玉在哥儿们中间是个翘楚,养出来的大姐姐更不得了,如今已是天家的贵人,往后与我等就份数君臣了。往后我和琏二爷要有了孩子,也托给太太来养,望太太莫要嫌弃,咱们也盼子孙能有个好前程呢。”
贾母一听这话,便哈哈大笑,王夫人也笑道:
“我就等着给你家小两口带孩子,就怕你舍不得呢。”
贾政一听到凤姐提及子孙有个好前程的话,便想到自己的孩子中,贾环是个有才华的,再思及他的伤情昨日大好了,心怀慰藉,便对贾母道:
“说起来,这几日我贾家还真是双喜临门。一来元丫头得封贵妃,举族荣耀,二来,环儿的腿伤也大好了,可见子孙兴旺成材之兆。”
众人一听这话,便都沉默了下来,不敢出声。半晌,贾母叹口气道:
“既然腿好了,怎么不叫来见见?”
贾政急忙招呼小厮去叫贾环来见。
王夫人笑道:“老爷这半年待环儿可真是与诸子不同。听下人说,文章诗词什么的,日日考较提点,也没对环儿发过一次火。日常起居更是无微不至,还时常同吃同住。如今他腿又好了,这能文能武的,足可见将来是要强过宝玉一头。宝玉这个孽障,平日里太过顽劣,不值当老爷上心,老爷日后很该好好栽培环儿,为贾家顶门立户。”
宝玉在一旁听到这话,倏的一下就把头缩了起来。贾母见状,对王夫人笑道:
“你又揶揄什么,这天下的父母哪有不偏心的?任凭你家老爷心再偏,如今你也是贵妃生母,宝玉也算是国舅爷了,这重身份谁也夺不走。宝玉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走到哪里,谁敢不尊他?”
贾政这时才想起来,王夫人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大女儿如今已是贾府的顶门柱了。今上初封贵妃,想来自己最近是有一场调任。在这个关节,可不能出了错漏。
王熙凤听闻老太太说这话,加之她很看不上赵姨娘和贾环母子,便笑着应道:
“老太太这话却不对。”
贾母疑道:
“难不成我还讲错了?”
“可不就是讲错了。老太太只说宝玉如今是国舅爷了,将来走到哪里人都得尊着敬着,却也别忘了,宝玉的诗词文章,在全京城里可都是有名的。这才学、品貌,哪一样不是顶尖的。那时北静王爷都不说了,‘雏凤清于老凤声’,将来这贾府的门楣,跑不掉是由宝玉来撑呢。我家琏二将来可要依仗宝玉,莫要嫌弃你哥哥不通文墨,将来把咱们打发出去。”
贾母一听,哈哈大笑道:“都说凤丫头嘴甜,你们听听。”
众人正说着,下人来传贾环已经到了。
贾环来到堂上,拜见了一众长辈,鸳鸯便领着他到少爷小姐处落座。贾环瞄了一眼贾政,贾政却并没有看他。
贾环坐在迎春身旁,见迎春正捏着自己的手帕,似有话又无话。贾环小声道:
“二姐姐,这条手帕再扯,怕是要破了。”
迎春回过神来,呆呆道:“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劲。”
贾环问道:“二姐姐刚才在想什么?”
迎春答道:“林妹妹去江南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她在江南过得怎么样。”
贾环回忆起,大半年以前,早春的时候,迎春有一次来看望自己,旁敲侧击问了冯紫英最近的情况。得知冯紫英已经出发前往江南游历,迎春的眼神明显有几分失落。
回到荣禧堂之后,王夫人见赵姨娘已经来到了抱厦中,坐着做绣品,便指示赵姨娘给自己倒茶。赵姨娘虽面上不耐,却也不敢违逆太太,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端茶伺候。王夫人的面上充满了不屑和高傲,拿起茶盏品了品,突然砰的一声放下茶,怒道:
“端的什么茶?就这么直愣愣在我面前一摆,一言不发,难不成是给我摆脸子?从前不懂规矩,让你得了意,我就不计较了。往后要还是不懂规矩,我也是能做得了主的!行了,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赵姨娘虽心有不甘,也只能诺诺应了,低头退出了荣禧堂。
周瑞家的近前,对王夫人谄笑道:
“太太,我看这半年以来,赵姨娘那头过得是越发得了意了。有老爷护着,咱们也动不了她。如今您已是贵妃之母,要发作这个贱婢,我看连老爷也奈何不了。”
王夫人气呼呼道:“我忍这贱人很久了,就是找不到机会。如今脸已经撕破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处置了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个小孽障如今越发在老爷面前得脸,这个不知礼数的谬种,我真恨不得撕了他的皮。”
周瑞家的道:“太太说的是。要发作他们母子,其实很容易。奴婢看这大半年以来,赵姨娘的吃穿用度越来越好,很该查一查那个孽障,他们这么久领不到月钱,又在院中支了个小厨房,这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这有什么好查的?老爷给的呗。”
周瑞家的摇摇头道:“老爷什么时候管过这等事,哪一回不是责难家里的主母来,难道还亲手给他们银钱不成?太太,您想呢?”
王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如今理家的是王熙凤,府里但凡有花费,都要过王熙凤的手。
贾政回到梦坡斋,见贾环那张桌子上笔墨纸砚具拜访整齐,厚厚一沓文稿搁在桌子角上,不由叹了一口气。旋即对身边的小厮命道:
“去把那张桌子上的文章收起来,给环儿送回去,跟他说,如今他腿也好了,我也就不拘着他天天来见我这个我古板了。以后读书功课不许懈怠,每半个月把新作的诗词文章拿来给我看,少不得我还要考较他的。”
小厮诺诺答一声是,便自去领命,不在话下。
过了几日,有下人来报说“琏二爷和林姑娘就要回来了,明日就可到家了”。宝玉听了这话,长久阴郁的心情终于消散了些,脸上也略微有了些笑意。细问之下,方知贾雨村也进京引见,借由王子腾累上荐本,此来候补京缺。由于贾雨村和贾琏有同宗之谊,又和黛玉有师徒之谊,故而一路结伴来京。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
好容易挨到第二日午时过后,宝玉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黛玉。下人们慌忙去报:
“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
宝玉早就在二门处来迎,见到黛玉,两人不免伤感,抱头痛哭了一场。宝玉细看黛玉,确实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黛玉这次回来,气质上沉稳了不少,给家中姐妹宝刹、迎春、探春、惜春、皆带了礼物,又为宝玉和贾环各带了一只湖笔,一方端砚。
宝玉见黛玉在自己屋子里收拾着,便将怀中装着的那日北静王所赠的佛珠拿出来,郑重地向黛玉回礼。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一把丢回给宝玉。宝玉只得收回,一时两人无话。
贾琏先去见过众人,后回到住处。此时正值凤姐事忙,无片刻闲暇。贾琏远路而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并无别人,凤姐便笑道:
“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
贾琏面露苦涩,只得苦笑道:
“岂敢!岂敢!多承,多承!”
此时平儿正好进屋有事要报。王熙凤见贾琏面色不好,便止了平儿,教人把院里的下人都远远打发出去,方才斜靠在贾琏身上,一只手给他倒酒,一只手轻轻捋他的后背道:
“怎么一回来久闷闷不乐的?可是扬州一行不太顺利?”
贾琏心道,岂止是不顺利,简直是白跑一趟。没想到那林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争执起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不但敢当众拂了林氏宗亲众人的脸面,也敢触自己这个小叔叔的眉头。
在林如海病床前,黛玉虽然哭得肝肠寸断,却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说了、做了。
林如海病重,自知时日无多,黛玉又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撑得起来。他本打算将一切都托付给黛玉外祖母家,正在和贾琏商议,眼见着就要成了。谁知黛玉却不知是从哪里听得了消息,拿捏住了林府一众下人,将自己和林如海隔开,每日不得见面。
黛玉又亲自去劝说林如海,让他将家财献与今上,为黛玉捐一个名分。
林如海竟然不知黛玉有如此盘算,当真老怀欣慰。他的病是怎么得的,他自己知道,无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新人替旧人而已。黛玉的谋划,如果能成,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成,其实也无所谓,终归家财上交之后,黛玉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人惦记的东西了,做一世平头百姓其实也好。
最终,贾琏无功而返。王夫人当日的嘱托,他一件都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