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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传授心计 ...

  •   “兰小子?你又来捣什么乱?周瑞家的,快把大少爷带回去。”王夫人此时面色极差。
      周瑞家的上前,想要将贾兰拉走,却不料贾兰狠狠瞪了周瑞家的一眼,眼神中露出凶色,唬得周瑞家的不敢近前。贾兰暗暗向贾环点点头,示意他,不论是血的颜色,还是银针验后的颜色,都与贾环所料不差。贾环的心里此时定了大半,不禁长舒一口气。今日这场戏,只有请这位长子嫡孙来帮自己唱,方能唱得下去。
      贾兰快步走上前来,跪在贾政面前道:“老爷,兰儿按照三叔吩咐,特地从那柳婆子尸体上取了一碗血。如今便要请大夫再验一验,看看这血色可有何异常之处。”
      贾政一脸震惊地看着贾兰平静的面容,大过年的,他居然有胆量去尸体上取血!再看看贾环,惊疑道:
      “你……你是何时吩咐兰小子去替你做的这些事?”
      贾环并不理会贾政,他双臂发抖,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转头问柳五儿:
      “柳五儿,我问你,你可要照实回答。你娘……死前的半个月,可有泪流不止、头晕目眩、伤口处脓血暗黑等症状?”
      柳五儿望了望王夫人,见王夫人此时双目微闭,活像一尊不理凡俗的佛像一般。她不知道该答还是不该答,面色犹豫不定。贾环此时面色惨败,身上的伤已经疼到麻木,反而不那么痛了,后背的血已经和衣服连在了一起,流在地上污了荣庆堂高贵的地砖。他笑起来像是一具被人放干了血的僵尸,喘着气对柳五儿道:“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想来……这十几日,服侍过柳婆子的并不止你一人,厨房里,里外外几十人,难不成你现在闭口不说,我便……问不出来了吗?”
      柳五儿见贾环这样,心里害怕,咬牙点点头道:“确如环三爷所说。但……但这些还不是因为遭你鞭打所致?你如今又能狡辩出什么歪道理?”
      贾环冷笑道:“好孝顺的女儿,自己老娘怎么死的,都不愿意……听人分说清楚。也不知道你娘在天之灵看见了,寒心不寒心。”说罢,不等别人回嘴,又艰难地支撑起前躯,挺直腰杆问那大夫道:
      “大夫,你可知道,人中砒霜之后,死前便会有泪流不止、头晕目眩、血色暗红之症?”
      那大夫自知贾环责问于他,便是想要证明柳婆子是因砒霜中毒而死,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愣在了那里。贾环耻笑道:
      “你行医数十年,若是连这点常识也不知道,那真真是奇了怪了。这也不是什么密谈,今日你不答,改日我向其他大夫求证,难道还真能被唬了去?”
      贾环顿了顿,冷哼一声,接着道:
      “大夫您不愿意去验,我却已经请兰哥儿替我用银针验过了。众所周知,人若是中毒而死,以银针相验,则针头发黑。敢问大夫,这银针上的颜色,算不算是砒霜中毒之症?”贾环还未说罢,贾兰便已从那盒中拿起刚才试过的银针,如今已经变得黑黢黢的。
      贾环又指了指贾兰带来的那碗血水,缓缓地对那大夫说:“大夫,今日兰哥儿不畏难,替我从柳嫂子的尸体中取来了一碗血,请你给看一看,这血是不是暗黑色,可有中毒之症?”
      那大夫呆呆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直呼后悔,不该为了二百两银子来趟这趟混水。堂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一声。难道那柳婆子真是被毒死的?这可就精彩了……
      王夫人此时像是入定了一般,周瑞家的不敢多言,心里着急盘算着要将事情都推到那庸医身上。那大夫见自己已被拆穿,急得满头是汗,大声斥责道: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端上来这些脏东西,就想要陷害老夫!老夫行医数十年岂能看错!”
      不等贾环说话,一直坐在堂上的贾敬却按耐不住了,出言呵斥道:“哪里来的庸医!竟敢说兰哥儿污蔑他?还不快打发了!”
      贾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是啊,荣国府二房的长子嫡孙,难不成还会去污蔑陷害你一个江湖郎中吗?这就是嫡庶之别,位份之差,贾兰说出来的话,比自己的更加可信。今日这场戏,也只有请贾兰来替自己搭台子,才是唯一的生路……
      几个小厮跑上来,就要拉着那大夫下去。贾环悄悄打了一个手势,贾兰便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那大夫挂在肩头摇摇摆摆的挎包,随手一抖,便见白花花几大块银锭子掉落出来。
      贾环耻笑道:“大夫出门,竟然带了小一百两银子在身上,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那大夫见事已败露,辩解道:“这些都是你们贾府给我的诊资!”
      周瑞家的急忙上前解释:“是啊,太太,我是觉着今晚的事情不宜让外头知道,才给这个大夫一些银两……”
      王夫人也张嘴了:“嗯,今夜的事情,确实不宜闹得满城风雨。银子既然给够了,就叫这庸医回去吧。记住,回去之后不准多嘴!”
      那大夫如蒙大赦,赶紧唯唯诺诺称是,俯下身子便去拾银子。贾环知道如今自己身上算是清白了,心里已经松了大半,便将护住心脉的真气撤了。只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对周瑞家的耻笑最后一句,道:
      “周妈妈……验尸之前……便给人家大夫银两。你这通操作……又是……什么意思?”
      说完,贾环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倒在地上立刻晕了过去。
      周瑞家的急忙辩解:“我不过是替咱们府上的名声考虑……”
      贾兰见环三叔此时已经不省人事了,急忙上前,哭天抹泪起来。
      “行了!还嫌闹得不够吗?”贾母呵斥众人道:“今天闹成这样,好好一个除夕也被搅了。行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吧。”老太太洞若观火,哪里看不出关隘,只是不愿意事情继续闹下去,如果这把火继续烧下去,势必烧到王夫人身上。这个女人终究是王家嫡女,元春和宝玉的亲娘,贾政的结发妻子。地上躺着的那个,不论再怎么出色,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叹了一口气,贾母一甩手,不管不顾地离去了。
      堂中众人里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还没看够。怎奈贾母已经发话,让所有人各回各家,众人也只好各自离去。探春看着贾环的可怜样子,再想想今天最后的几句交锋,心里早已明晰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半辈子都被主母拿捏着,能有什么办法……想到这里,探春不禁抹了一把眼泪。贾环还趴在堂上晕着,众人离去的时候都看着他,并没有人上前问候一句、查看一眼。贾政早已甩手走了,王夫人、薛姨妈一家也没有要管贾环的意思,宝玉等亦乖乖随贾母离去,贾兰也被李纨着几个婆子强行带了回去。只有探春和一直站在旁边的钱妈妈走上前来,唤了几个小厮,给了些银两,将贾环抬回去。

      回来之后,赵姨娘的哭天抢地等等,贾环具不知情。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醒,这三天可忙坏了赵姨娘一干人等。贾环醒来的时候,见床边站着赵姨娘、彩霞、小吉祥、小雀、周姨娘、钱妈妈,还有他的奶兄弟钱槐,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关心自己的人儿,贾环会心一笑。
      “环儿,你可醒了……”赵姨娘的眼睛又红了,啜啜泣泣道:“我要给你请大夫,太太也不许。我去找老爷,老爷也不见。最后,还是你钱妈妈通过他男人给你请的大夫。我要去给你拿药,也被人刁难。大夫说你身上三处骨头都裂了,膝盖骨都被打碎了,半年下不了地……”
      赵姨娘不忍继续说下去,贾环见自己床边围着一圈人,心里却暖暖的。
      “娘亲,你受累了……”
      又过了几日,贾环的精神才好些。此时贾兰悄悄摸摸地跑过来看他,来到床前,还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深怕被人发现了去。
      贾环笑道:“怎么?你习武的事情瞒不下去了?”
      贾兰苦恼道:“三叔,我娘逼问我怎么会和你玩得这么近……我……我瞒不下去了。”
      贾环笑着安慰他:“瞒不下去就别瞒了,实话实说吧。”
      “我娘不准我再和你来往了,说是怕我被你带坏了……”贾兰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可我却不这么看!三叔教了我功夫,还教了我不少道理……我一定要说服我娘……”
      “帮我取证的那个晚上,你不害怕吗?”贾环心道,当日若无自己这徒弟的帮忙,恐怕真要蒙冤。李纨做得不错,自己与他来往,于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处。贾兰这个人上辈子是科举出仕的,这辈子不能因为跟着自己练武,把他的前程给毁了。
      贾兰先是点点头,面露戚色,又赶忙摇摇头道:“当晚小吉祥找到我,告诉我要如何做,我想都没想立刻就去做了。我知道三叔让我做的事情,必有道理。就是……就是那灵堂当晚风飕飕的,晚上我还做了噩梦……”顿了顿,贾兰好奇地问道:“三叔,我看太太的那个陪房周瑞家的必然是坏人,咱们要不要教训教训她,给你报仇!”
      贾环一听,赶紧制止贾兰,呵斥道:“这事儿想也别想!”
      贾兰愣住了,环三叔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了?
      贾环也觉得自己口气严厉了些,便同贾兰讲道理:“先不说不得对没武功的人动手这条。兰哥儿,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身上背着的不仅是你自个儿的前程,还有你母亲的荣辱,甚至是将来贾府的门楣。你要学的不是这些后宅阴私鬼蜮伎俩,而是真正能安身立命的文武才艺。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替你自个儿挣功名,替你娘扬眉吐气方才是正道。你越是出息,旁人越不敢用这些伎俩对付你。贾府后宅这些事儿,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万万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见贾兰一脸不解的神色,贾环继续说道:
      “你觉得那周瑞家的是恶人,你想要替我报仇,可我却并不仇恨于她。你道是为何?立场不同,各有各的公道罢了。当日之所以叫你帮我做那些事,也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如今我已经得了清白,须臾也不会有人再来惹我。既然能够安安静静过日子,又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贾兰虽然仍旧不服气,却不敢违逆三叔,只好嘟着小嘴点点头,心里却依旧看周瑞家的不舒服,想着这个坏女人迟早有一天要落在自己手上。贾环想起贾兰上一世一板一眼不敢行差踏错的性子,这辈子却被自己带着跳脱了不少,不禁心里觉得安慰,笑道:
      “我知道兰哥儿你气性大、心气高,是个执拗性子。可再怎么执拗的人,也得学着在眼睛里容得下沙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看太太平日,是不是像一尊佛一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老太太平日是不是只乐呵呵的招呼少爷小姐们,从来不理会家里的俗事?你觉得她们这些当家人,对当日的事情会知道多少?”
      贾兰疑惑地望着贾环,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贾环自然不会在贾兰面前说王夫人的坏话,毕竟那是人家的亲奶奶。他也不会去鼓动贾兰去尝试任何挑战贾府当家人权威的行动,毕竟他还太嫩了。
      “你想到的这些,老太太和太太们心知肚明,可她们却并没有如你所愿。”
      贾环笑着捏一捏贾兰的脸颊,接着道:
      “往后,府里的事情,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听到了只当没听到。平日里,就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冷眼看着,只看不说。以后看多了,你自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人情,什么叫冷暖,什么时候该睁眼,什么时候该闭眼,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该挺胸,什么时候该低头。重要的是你心里要有一杆秤,能时时量一量善恶,称一称好歹。你三叔我的秤,就是我姨娘;兰哥儿,你心里的秤,合该是你娘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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