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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又活又死又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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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嫩的桃色花瓣落满了溪水,溪畔芳草丛生,溪流清澈见底,泠泠作响,溅起的水滴打湿了岸边不知名的花。
朦胧中,传来风吹竹叶的簌簌声,片刻后便有清新凉爽的风打在自己身上,水汽混杂着竹子独有的清香。
醒醒…
朦胧中,姜枫听到细微的声音,轻柔地呼唤着他,希望让他醒来。
跟随着声音的指引,姜枫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异常沉重,越是挣扎着想要醒来,越是力不从心。
即将再次昏睡时,一声鲸鸣回荡在耳边,平和空旷,他心中忽然生出无边的寂寥之感,耳边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似乎也更清晰了一些。
鲸鸣不断在脑海中回荡,却没有随着回荡衰减,反而层层叠加,渐渐变得如同嘶吼一般,刺得耳膜生疼。
朦胧的声音再度响起:“姜枫……醒醒?”
脑海中最后一声尖锐的鸣叫落下,姜枫猛地睁开眼睛,短暂的空白后,他开始恢复感知。
“嘶…疼死了……”姜枫感到就是头疼眼花与乏力,嘴唇嗫嚅着吐出心里的话。
抬眼扫视四周,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身处何地,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姜枫浑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头脑却逐渐清明。
昏暗中冷不丁一只手贴了过来,贴了贴他的额头,冰凉细腻的触感,拂袖时还伴着若有若无的竹香。
惊吓之余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够闻到气味了!
“已经退烧了,先喝点水吧。”那人声音温润清亮,。
“我这是…”在哪里?
一张口,姜枫便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沙哑得不像样,嘶哑难听极了。
“先喝些水润润嗓子。”那人递过来一杯热茶,姜枫沙哑着声音道谢。
蹭着杯壁润了润已经干裂的嘴唇,姜枫小心翼翼地抿着茶水,微苦的水流在唇齿间碰撞,最后被吞咽,只留下余热在口腔里慢慢蒸发。
风吹动窗户,投进一丝亮光,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四周。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四个茶杯,加上身下躺的一张床,简陋到被子都只有薄薄一层,摸着似乎还有些补丁,房间里还堆积着一些杂物。
令姜枫奇怪的是,整间屋子没有一件现代设备。
啊…难道说是守旧派吗?
还是说他被穷苦的流浪汉捡回家了?但那个人…说实话看起来也并不落魄啊…还穿着汉服…
姜枫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正斟酌着应不应该开口询问。
那人却接过姜枫手里的空茶杯,放到桌上,并不给姜枫开口询问的机会。
“我先扶你坐起来,我今早与钱长老要了些疗伤的草药,分量不多,但能解你燃眉之急。”
钱长老?伤势?姜枫努力理解对方说的话,但怎么都联想不到一个合理的情况。
那人见他呆呆地不说话,端药的动作迟疑了片刻,闷闷开口,声音含着轻微颤抖:“你放心,钱长老也怕此时闹大,并没有为难我。”
瓷勺盛着药水送到姜枫嘴边,那人说地诚恳:“若是阿枫怨我,之后不想再见到我…我也能理解。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先把药喝了,好么?”
这话十分诚恳,像是肺腑之言,姜枫抿唇,只能顺着他说下去:“多谢你,不过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末了补充一句“我会喝药的。”
那人闻言,却并没有立刻放下药碗,定定地看着姜枫,即便四周光线昏暗,他也能感受到那扎人的视线。
姜枫只偏头看别处,看似不肯实则不敢与那人对上眼神,不久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气声,那人像是妥协了,无奈将药碗放在一边,起身出门。
待他推开门时,姜枫飞快地转动眼睛,虽是惊鸿一瞥,还是将情形看了个大概。
那男子青衣凌乱,脸颊红肿,原本应当规矩束起的发冠,斜挂在肩膀处摇摇欲坠,一眼便可明知的狼狈。屋外皑皑白雪照得他身影清亮,也显得他更加瘦削。
吱呀作响的木门被重新关闭,寒气贴着他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
那是……竹音。
姜枫目光有些涣散地坐在床上,他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了大量不属于他的记忆,不过是一些零零散散,模糊不清的画面。
但是唯有关于竹音的记忆最是清晰,为他上药时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引出的阵阵轻颤;帮他正骨时用力握出的红痕;风寒高热不退时嫣红的脸颊和鼻尖……
破案了,原主是个流氓,还是个弯的流氓。
难怪竹音话里话外都有些不清不楚,感情两个人还有这一层关系。
姜枫涣散的目光变得呆滞,这种感情他要怎么代入啊。
不对,他不应该代入啊!!这样他不就等于把原主给绿了吗?!
而且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刚刚认识的人啊!还是个男的!
虽然颇有姿色……啊呸呸呸,他唾弃自己一瞬的想法。
姜枫脸都绿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暂时抛弃了牛头人的想法,他迅速浏览了一遍原主的记忆以及生平。
是的这段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居然能用客观的视角来看自己的人生。
姜枫直接给原主颁发了一个“若贝儿心理学奖”。
原身是在路边被发现的孤儿,正巧捡到他的,是个姓姜的宰猪户。
那正是满山枫树染红的季节,老屠夫用了毕生的学问,请村里的先生为这孩子起了个名,叫做姜枫。
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老屠夫不懂怎么养娃娃,只能厚着脸皮去请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寡妇。
那时候牛奶金贵,大户人家才喝得起,老屠夫徒有一身膘却无半点奶,怎么让娃吃饱成了难题,无奈之下只能去买头带崽的母猪回来,每天挤母猪的奶烧热给娃喝。
村里人瞧着一个老鳏夫给一个捡来的孩子喝猪奶,都戏谑地喊那个孩子叫“猪娃”,气得姜屠夫抄着把菜刀天天在院里磨,谁来瞧热闹就阴狠狠地瞪着他,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敢舞到他眼皮子底下。
母猪下了崽再也挤不出奶来,老屠夫只能提前给姜枫断了奶,让他喝米汤。
老屠夫也曾是小屠夫,小村庄也曾是个繁华的镇子,一个旅僧来到镇上歇脚,向镇上人讨米粥喝。姜小屠夫听闻出家人不能沾荤腥,否则就是作了业,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对此不屑一顾,倒是觉得那旅僧面黄肌瘦,便偷偷在粥里加了肉糜,那僧人面色如常地喝了下去,离开小镇后第二天便被发现死在山林最高的树下,其状可怖,像是被野兽啃食过,面目全非,四肢零散。
姜小屠夫听闻后如遭雷击,只觉得那旅僧的死与自己有关,是自己破了他的业,才教厄运找上了那旅僧。姜小屠夫此后几十余年都活在愧疚与悔恨的炙烤下。
如今他常在孩童清澈懵懂的双眼中看到苍苍老矣的自己,终于将压抑了几十载的懊悔尽数倾诉给尚且年幼的姜枫,浑浊的泪铺满老人粗粝褶皱的皮肤,洗不开那颗满是风霜痕迹的心。
就在姜枫能照顾好自己以后,屠户便被经年侵扰的疾病所累,匆忙地走了,直挺挺地倒在院子里,除了一直养着的几头猪和省吃俭用攒下的碎银,他再也没留下其他的。
姜枫沉默地埋葬了老屠夫,沉默地为他立了碑,因为没掉一滴眼泪,村里人又开始指指点点,说他“狼心狗肺”、“白眼狼”、“畜牲”。
不过他小时候喝猪奶,那些人叫他“猪娃”,老屠夫的葬礼上没哭,说他“白眼狼”,看来他和“畜牲”真是挺有缘分的,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迎着众人诧异愤怒的目光,他捂着眼睛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他笑得癫狂,眼中沁出了泪。
屠户曾经送他去学过书,姜枫也识得几个字,认得几本书,但他始终不懂人心。
到底是被赶出了村。
晚上趁着夜色回家,却发现院子里有飞溅的血,走到猪棚一看,老母猪果然不在了,姜枫沉默地找出老屠夫留下的碎银,摸着黑上了山。
风过云散,银光倾泻,月华如练,老屠夫的坟包前只有一块简陋的木板,写着“姜屠夫之墓”五个墨字,其余部分尽是空白,无年月也无亲眷。
姜枫在坟前跪着,一动不动,像是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半晌,他起身,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动,他恍若未闻,用力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作墨,在老屠夫的坟上蹭出自己的名字。
不孝子:姜枫。
然后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被拐骗去了小倌楼做杂役,因长相清秀差点被强迫,他第一次生出剧烈的情绪:屈辱和愤怒,将那人的耳朵生生咬了下来。
后果是被打得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丢出了小倌楼自生自灭,寒冷带走他最后一丝体温之前,一个老乞丐送他去了医馆。
姜枫侥幸保住了性命,加入了老乞丐的桥洞,他们一残一老,东西两条街来回乞讨,倒是获得了不少同情,也就比老乞丐一人乞讨是多了两枚铜钱。
但其他乞丐觉得他们抢了自己的地盘,趁着夜黑风高,联合着将两人打了一顿,老乞丐一口气没撑住,睁着眼睛去了。
没有人知道桥洞底下死了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或者说,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生命的消失。
姜枫命大,没被当场打死,只是第二天再次沉默地埋葬了老乞丐,夜里看着没有月亮的天空,第一次生出了恍惚的感觉。
姜枫离开那儿后,又飘零了将近一年,吃过土,啃过树皮,和狗抢过吃的,终于在被饿死前让悬青剑宗的人捡了回去,做了最低级的杂役。
幸运的是,还活着,能吃饱;不幸的是,管事的人十分凶恶,经常拿手底下的人出气,尤其对新进门的人,常仗着身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宣告自己的权力。
姜枫进门第一天,便上了钱长老这个管事的眼。
钱长老看着他只有一个想法:丑陋,且多管闲事。
没人教过他要善良,尽管忍受了诸多恶行,经受了许多苦难,姜枫却神奇的拥有一颗纯粹的心。
他明白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做不到忽视,也因为看到了那昳丽容貌下隐秘的屈辱与仇恨,所以选择点燃那双眼眸。
他一把火将钱管事的房子点了。
然后假装救人冲了进去,只把竹音带走了。
钱管事一直记恨着他,身居高位的他自然不必亲自动手,有的是人因为想要巴结他而刁难姜枫。
从那日起,姜枫身上经常带些大大小小的淤青或者伤口。
直到这次被人陷害偷窃管事的宝物而被狠狠打了几十鞭,再领着皮开肉绽的伤去门外罚跪。
寒冬腊月,姜枫血衣斑驳地跪了一日,光是寒冷就几乎要了他的命,等竹音把吊着一口气的他送回去后,当夜便发起高烧,终于把剩下的命给烧没了。
其实半分钟都不到,姜枫便看完了他的一生,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认清了目前的情况。
他确实是穿越了,而且天崩开局。
姜枫突然喉咙一梗,紧接着头晕目眩、胃部又胀又痛,不住地干呕。泪水模糊了眼眶,痛苦中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
姜枫手足无措地滚下床,虚脱地趴在地上,手臂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他了。
“绑定成功。”
耳边传来不男不女的机械声,姜枫听到只觉得疼痛的感觉更加严重。
“检测宿主有生命危险,宿主目前处于新手保护期,系统将自动实行救助方案。”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段话的意思,姜枫脑子里“嗡”地一声,胃好像被拧成一股麻花,灼热涌上喉头。
“哇”地吐出一口浑浊恶心的粘稠液体。
姜枫喘着气翻躺在一边,身体仍然处于虚脱状态,而大口吸入的寒冷空气更是让这难熬的境地雪上加霜,一时他咳嗽个不停。
恍然间他记起床边还有一碗药,至少能缓解一下吧?
姜枫勉强挂在床沿边,双手捧起那碗药汁,忽略扑面而来苦涩的味道,一心只想大口喝下去,全然不顾气管的死活。
结果就是毫无意外地呛到了,而且咳得撕心裂肺,霎那间姜枫看到了天堂。
但是该说不说修仙界的药效果就是好啊,立竿见影的,不咳了,也不冷了,身体也变得好轻盈。
……
不对,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姜枫低头,地上怎么还有一个姜枫躺着呢?
这时系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我靠了刚给你整活你怎么又嘎了?!
姜枫沉默,姜枫还是沉默,姜枫被系统按了回去。
“不是…有新手保护期嘛?”然后他几乎瞬间就拧巴了脸,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拉扯,脏器剧烈地疼痛让他满地打滚,还时不时呕出一口血。
最后眼前一黑,撅着腚趴在地上,只剩风中残烛一般微弱的呼吸。
最终,系统一咬牙,利用权限赊了积分兑换一瓶续命丹,让他无知的(倒霉)宿主吃了下去。
系统安慰自己,没事的,创业第一天负债累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