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蒲公英》座城

4、第四章

　　唐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阳光从窗帘透过的缝隙闯过，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长沙今天难得出太阳，这座城市连续下了两个月的雨，阳光像是比琥珀还珍贵的东西。
　　他喜欢阳光。但他分不清这种橘色的阳光是日出的阳光还是晚霞日落的阳光。以他作息混乱程度来说很有可能是傍晚的阳光。
　　唐璥叹了口气，把窗帘拉开，阳光铺了满怀。静静俯视着窗外被阳光洗刷得几乎显得美好得令人惋惜的世界。看了很久。也许到太阳都要落下的程度。
　　他转身看了一眼表，下午六点半，很好。现在出去还可以拍点阳光的外景。
　　拿着相机走到客厅的时候老爸竟然坐在客厅里。猫咪躺在他的腿上懒懒睡着，老爸沉默的看着他，过了一会说“起来了啊，昨天睡得晚吗？”
　　“嗯，有点晚。”唐璥从药盒里掰了两粒药丢到嘴里。
　　“今天晚上不用应酬么。”
　　“我推了。唐璥。”老爸坐在沙发上手上翻着书，“今天去一趟医院吧。”
　　“不。”唐璥头也没回，打开门“今天晚上应酬推了那就出门走走吧。别生活里都是工作。可以带十六去洗洗澡驱个虫什么的。”

　　阳光的确灿烂，灿烂得几乎让他忘了上一次阳光灿烂是什么时候。
　　他把相机举起来，对准街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相机里被框柱的景色，行人，风和阳光，这个世界一切的东西，都变得安静。是一种让他难得的安心。
　　这个房子离江边很近，从家里的阳台就可以看见江。唐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索性慢慢往江边溜达。
　　日光照在水面上，远处的立交大桥也被照成了金色。现在已经是初夏快要过去的季节。阳光照在身上已经不再温柔。即使是在多雨多云的长沙也一样。
　　他也有点累了。江边有一个他拍照拍累了都会去的法式餐厅，里面卖的东西和所有西餐厅有一样的毛病，东西少且贵，盘子通常比里面放的食物大个几倍，东西一两口就能解决，仿佛卖的不是吃的而是逼格，而且开在江边，价格更加贵，更加利于装逼。
　　他推开门，服务生小赵看见他，笑着对他说“璥哥来啦，又来江边采风了啊。”
　　“嗯，今天阳光挺好的。”唐璥笑了笑。
　　“行，那我帮你叫宇哥。先坐老位置？”小赵帮他把吧台椅子拉开。
　　“好，辛苦。”唐璥说。
　　唐璥隔着老远就可以看见李柏宇欠抽的样，“哟，老爷今个儿来妾身这儿找乐子啊。”李柏宇冲他飞了个吻。
　　“别上赶着当傻逼。”唐璥扯了扯嘴角。
　　“唉，也就你这么骂我不抽你了。”李柏宇拿起咖啡机，“喝什么吃什么啊，大爷。”
　　“你随便做吧，没胃口。”唐璥看着他把奶泡挤在咖啡上面。
　　“简直挤得跟屎一样。”唐璥指着奶泡说“我看就除了我吃你做的东西不投诉你。”
　　李柏宇摊了摊手“投诉呗，反正老子家有钱，这家店就是我爹开的。”
　　“我要是你爹，早他妈被你气死了。”唐璥看着做的一塌糊涂的卡布奇诺和意面。
　　“哎呀，反正又不收你钱。”李柏宇还贴心的帮他拌了拌面。
　　“赶紧滚，那是因为老子在你这里办了卡。傻逼。”唐璥把盘子搬开，低头看他自己的相机。
　　李柏宇笑了笑，跟他一起看他的相机里的照片，“说真的，最近上课怎么样，你不是去上那个什么培训班了么。”
　　“那叫全日制。”唐璥一张一张翻着照片，“还行吧，要早起。有点无聊。”
　　“无聊？也是，上课能不无聊么…”李柏宇说。“不是，你试试同样的课上三遍试试？”唐璥把相机放到一边。
　　“我最开始没休学的时候上了一遍，休学的时候我爸怕我忘，又让我上了一遍，结果他妈的开始上学了，老师说这样连续巩固一遍可以更好，又要上一遍。”
　　“怎么不回学校呢，刘钱国肯定巴不得你回去。”李柏宇看着他。
　　“不想回。那你怎么不回去？”唐璥睨着他，但紧接着他说完就后悔了。
　　李柏宇笑容慢慢变淡，“我么，不是本来就不想上学了吗。还回去个屁。他看见我估计得气死。”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谁都没有再说话。
　　“算了。没事，我这样也挺好。”李柏宇搅了搅那杯不被待见的卡布奇诺。
　　“欢迎光临。”两个人的思绪被小赵的声音打断。唐璥望向门，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宋遇安。
　　宋遇安看见他也愣了愣，眯了眯眼“唐璥？”，唐璥不知道说什么“你好啊。好巧。”
　　唐璥听见李柏宇笑的声音，对他说“在别人面前就人模人样啊你。”
　　“滚。”唐璥转过头对李柏宇对口型。
　　“这位先生想吃什么？”李柏宇笑着对宋遇安说。唐璥也对李柏宇用口型笑着说“你不也是么。”
　　宋遇安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他来这里纯属意外。这里路段车少，他就想试试他新的机车性能怎么样，骑累了看到这有个咖啡厅就停下来想喝口东西，没想到这也能遇见唐璥。
　　真他妈巧妈妈给巧儿子开门巧到家了。
　　宋遇安看了看菜单，不知道喝什么好，就对李柏宇指了指唐璥，“和他一样。”唐璥面色不变，笑着说“这两个不怎么好吃的。”
　　李柏宇捅了捅他，“你有病？又不是我做。”
　　唐璥顿了顿，“那没事了。”对李柏宇竖了竖中指，小声说“我就他妈的知道只要是我吃你就做，专门来恶心老子。”
　　李柏宇低头给厨师让位置，对唐璥说“这是我表达爱的方式，懂不懂小糖糖。”
　　宋遇安就看见他们俩个低声在那说什么，也听不清，就隐隐约约听见那个男生喊唐璥小糖糖。看不出啊，真是，还有个这么拉风的名字。
　　“真想帮你摁到马桶里给你洗洗脑子。赶紧麻溜给我闭上嘴。”唐璥低头吃了口意面，“难吃的要死。”
　　“爱你哟。”李柏宇冲他飞吻了一个。
　　转身溜达上楼给员工开会去了。
　　唐璥低头一张一张整理着照片，抬起头看着被李柏宇找下来的厨师做卡布奇诺和意面，那模样比那个狗东西做的不知道强多少。
　　他笑了笑，对厨师说“介意我给你拍点照片吗？”厨师显然有点紧张，还是点了点头，“哦，好好，你就是李先生的朋友吧。”
　　“嗯。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唐璥对着色泽鲜丽的意面按下了快门。他不喜欢拍人。
　　“听李老板说我们店里的菜品的宣传照还是你拍的，是吧？”厨师在意面上放上装饰的薄荷叶。
　　“是啊。”唐璥说，“拍的不怎么样，还是承蒙你们家李老板的抬爱了。”
　　“没有没有，你拍的很好。呃，我不懂这些，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有艺术感。是这么说的吧。”厨师擦了擦手，把意面和卡布奇诺放到了宋遇安的桌上。
　　唐璥从相机的取景器里看见了宋遇安正在静静地看着他。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在瞳孔里，像一汪泡在白瓷里的碧螺春一样，眉目俊朗，跟言情男主在拍写真似的。
　　唐璥按下了快门。
　　宋遇安像是回过神来，冲着他摆了一个笑脸。“拍我可以，把我拍帅点。”
　　“好啊，本来人长得也帅。”唐璥扯了扯嘴角，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宋遇安看着唐璥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来的一个人。
　　记忆中的，那个已经模糊了的老妈。
　　不是说唐璥笑的有多慈祥，而是两个人眼里有着同样的淡淡的隔层，对什么都是礼貌而温和。有一种怎样都触摸不到温柔。像是本质，又像是表象。
　　他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莫名关注唐璥了。
　　他知道当初那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这让他陷入一种新的困惑里。他想要探究唐璥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是当初小时候，他探究不到妈妈心里那层真正让他心安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他至今都没弄明白。也是围绕他的那层阴影。时常在他夜里惊醒时缠绕着他，在他发呆的时候刺扰着他，在他和宋国华吵架时攻击着他。
　　何时何地。不分昼夜。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为什么那么不开心，为什么那么…痛苦。而唐璥也是这样的吗？
　　宋遇安眨眨眼，低头看着在阳光下的泛着金光的食物。他想，或许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唐璥放下相机，他看着宋遇安。他敏感的发现了宋遇安突然的低落，眼里突然消失的不可一世的桀骜，就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的那种哀伤又无助的眼神。他不知道宋遇安为什么会低落，说实话他也不是很在乎原因。
　　他知道宋遇安和他一样是一个敏感的人。敏感的人总是相通的，正如现在。
　　唐璥猜到宋遇安发现了他知道了他自己的低落。宋遇安抿起嘴唇，拌了拌意面“你知道吗，你好像我妈。”
　　唐璥愣了愣，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啊。是吗。”听着像是骂人似的。
　　“你…”唐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而且在宋遇安如此悲伤的时候，和如此…认真的时候。
　　“我…这么母性泛滥吗？”唐璥喝了口咖啡。
　　“没有。”宋遇安皱着眉头说“你开心吗？”唐璥愣了愣，很久没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这让他连宋遇安问的如此跳跃的问题都可以忽略。
　　“我开不开心重要吗？”唐璥想起了以前的事。这让他很不舒服，及其不舒服，他不认为自己和宋遇安熟到可以互相坦露过去的地步。
　　宋遇安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吃着意面。
　　他强迫自己停下想那些让他困扰的事，因为他发现了唐璥的不自然和抵触。
　　是啊，他是他的谁呢，凭什么让他对自己敞露心扉呢。他们俩甚至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两个及其变扭的人啊。
　　互相试探。互相都在逃避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