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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花魁 ...

  •   “花魁总选!?”
      芽衣的声音太大,百合皱了一下眉头。
      周六的下午,刚刚用过午餐,花梨正在加奈子和杏子的帮助下准备晚上宴会的着装,而余下的几人则是团坐在用餐完毕的矮桌前听百合说明关于八月花魁选举的事情。
      “芽衣姐这么惊讶做什么?”桃香笑着说,“又不会让你去。”
      “桃香!”百合瞪了一眼吐舌头的桃香。
      芽衣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向百合道歉,放缓了声音。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吗?”
      吉原花魁的选举原本是一年一次,由各个茶室轮流举办。如果是无力负担活动费用的茶室,那就不能举办也不能参加。与此相对的,每年选出来的花魁都会给她的茶室带来难以想象得名誉和金钱。
      像铃屋这样的小茶室,除非是主办方特别许可,否则就连参加的资格也没有。可是今年举办的‘羽衣楼’位于吉原另一侧,铃屋未曾有机会与其相交。在听说这消息之前,甚至连他们的老板究竟姓什么也不知道。
      “‘羽衣楼’的主人浅见先生写了信,特地邀请香叶和花梨参加。”百合淡淡说,“时间暂时定在八月中旬。”
      芽衣看向香叶,对方脸上神情不变,想必是早就从百合那里听说了此事,现在正摇着折扇望着中庭出神远眺。
      ‘开什么玩笑!’芽衣咬牙。
      花魁选举要接受众人审评,可不是普通的选美而已。外貌、才艺、客人赠送的礼金,都在审评之列。
      选出来的花魁虽说是荣光无限,可也并不是每年都能成功选出受众人认可的花魁来。更糟的是,若是没有选上,不但会被暗地里耻笑,甚至连原本地客人也可能因为觉得面上无光而离去。
      原本风头正盛的艺伎,因为参选花魁失败而突然变得一文不名地事,也屡见不鲜。毕竟,相熟的艺伎正是自己的脸面,谁也不愿意在公认的残次品身上花钱。
      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吉原的艺伎们并不热衷与参加花魁总选。过去参与的大多是些花展无人看顾,不得不想办法找些客人的小艺伎或是因为太过任性而被老板厌弃的当家艺伎,借着选花魁的活动给她们一点教训。
      所谓选花魁,正是各家茶室老板警告盛气凌人地艺伎谨记身份的一个手段罢了。
      “你们如果想去的话也可以去。”百合再次开口,“浅见先生倒是欢迎。”她看向垂头不语的芽衣,“你也一样,芽衣。”
      芽衣的身体僵了一瞬。
      “……百合姐,香叶就算了,花梨是不是不太适合去参加呢?”芽衣的脸上挤出笑容,“不说吉原,单说铃屋的话,当然是香叶更有花魁之资。”
      “芽衣姐说什么呢!”桃香奇怪地看着芽衣,双手抵在下巴上,“要说资格的话,香叶姐才是最没资格的吧!她都已经27岁了不是吗?”
      突然被提到的香叶瞥了一眼桃香,没有说话,刚好进来收拾碗碟的三郎太闻言看了一眼香叶的脸。
      芽衣尴尬的的笑了两声。
      花魁的候选人默认不能超过25岁,否则年纪大的艺伎当然就能有更多的客人资助,这对年轻的艺伎和茶室来说不公平。
      可是香叶今年过完生日就27岁了,怎么算都不符合年龄要求。
      本人没有回答,老板娘百合也没有再多解释。芽衣满心的不情愿,只好借口替花梨绑腰带,匆匆上了二楼。
      餐厅里只剩下桃香、百合与香叶。
      切成月牙形地西瓜被端上来,桃香咬着冰甜的西瓜,听着百合与香叶谈天。等到快傍晚时,花梨才在加奈子和杏子的搀扶下从二楼过来打招呼。
      月牙白地衣襟上缀满了金丝绘成的纹样,仿若满树梨花飘雪,更显得花梨娇小可爱。
      “哎呀。”百合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羞涩的花梨,“真漂亮呢,花梨。就是比之月见花魁也毫不逊色。”
      月见正是三年前那次选出来的花魁,过去曽在吉原最大的茶室‘镜花楼’工作,当选花魁后就由熟客赎身离开了吉原。
      “花满春亭香风送,一枝梨花露伴珠。”
      不合时宜的男声突兀响起,众人看向来声处,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和服的年轻男人正倚在长廊上盯着众人簇拥中地花梨,他手中细长烟斗冒出的烟丝飘摇而上。
      仿佛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男子笑着敲了敲烟斗,对百合说道,“小百合,你订的餐盒已经送到了。”
      说完,他又一次看向被人群中央的花梨。
      “看来是找到好客人了啊,小花梨。”
      羞红了脸的花梨没有来得及回话,对方就已经转身离开了,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还在低声感叹着,“蝴蝶都飞走了,那吉原不就只剩下些臭虫了吗?”
      “广野先生还是一样怪。”桃香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嘟囔。
      这次百合没有斥责她无礼,追在广野健次郎的身后出了房间,看上去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打个招呼。
      因为广野的话而兴奋慌乱的花梨没有注意,反倒是芽衣立刻拉住桃香的袖子询问,“广野先生晚上也会参加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芽衣姐。”桃香推开芽衣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宴会要在广野小町举办,总不可能不让主人家参加吧!”
      这话一出,还在和杏子说话的花梨也愣住了。
      “在广野小町?”花梨问。
      她环视四周,仿佛这才察觉到铃屋半点举办宴会的气氛也没有。
      “铃屋停灵不出一月,不太吉利嘛!”桃香说,“再说了,咱们也没有办宴会的经验啊,百合姐怕花梨姐的宴会出差错,好像去拜托了广野先生呢。”
      歪着脑袋地桃香盯着花梨,那神情仿佛在说‘还不快谢谢百合姐’。
      花梨一时无措,半晌无话,最后还是芽衣替她向桃香道谢。
      原本因为要让花梨去参选花魁而心怀不满的芽衣听说了宴会要在广野小町举办后突然间就笑意盈盈,对桃香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桃香仿佛受不了这样的芽衣,没一会儿就借口要去练习扇子舞溜掉了。桃香刚走,香叶就也起身离开了,留下加奈子替花梨跑腿。
      “芽衣……”花梨有些惴惴不安,“我总觉得……像是有些不妥……”
      正仔细替花梨涂抹指甲地芽衣“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过于沉重地和服压得花梨有些透不过气,她倚靠在隔间的墙壁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加奈子和杏子在中庭地井边汲水浇花。天近傍晚,黄昏地橙点着了中庭地景色,那些洁白的沙砾构成的水泊意象恍惚间仿佛火海般摇晃。
      “再怎么说……不在铃屋也太奇怪了……”花梨呢喃,视线穿过中庭,看着梅之间那扇永远紧闭的大门。
      梅之间的门自打她们来到铃屋时就是关闭着地,映像中似乎从未打开过。只有一次,过去日菜还在时,富士山先生替她举办宴会庆祝。花梨已经忘了那次是为了庆祝什么,只记得原本打算在梅之间举办的宴会,因为清晨时在拉门前发现了乌鸦的尸体而中止。
      她还记得,那天清晨听见的日菜的怒骂声。

      ‘该死地乌鸦!’
      被叫骂声惊醒的花梨藏在二楼地栏杆后窥探着站在中庭的日菜。
      日菜甚至连衣服都没裹好,在晨光中还犹带珠光的幼小肩膀裸露在和服领口外,颇有些凌乱的发髻上一抹刺眼地红色缎带随着她激昂地叫骂声不断在花梨眼前晃动着。
      与之相对的,是身着小纹和服站在梅之间门口的百合。
      她微微垂着头,仿佛抱歉似的微笑着。而她的脚边,梅之间门前的长廊上,铺满了一地乌鸦的尸体。
      漆黑地羽翼大大张开,失去控制地尾羽仿佛在晨风中颤抖。乌鸦的尸体接连排列,如同一道深渊般横在梅之间的门前。
      ‘该死地乌鸦!’日菜的怒吼在清晨的吉原上空回荡,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默默退回自己卧室的花梨,最后看见的是在日菜房里留宿的富士山先生。他靠在门前注视着中庭,身上只披了一件艺伎的和服外套。日菜的华丽外套盖不住他那魁梧地身体,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是健壮优美的肌肉线条,让花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默默注视着站在梅之间门口争执的日菜和百合,脸上带着饶有兴味地笑意。
      花梨突然想起,百合的情人,正是代称为“乌鸦先生”。

      “不在铃屋才好呢。”芽衣的话打断了花梨的回忆,她捧着花梨的指尖吻了一下,笑着说,“广野小町地房间可比铃屋的好!松木先生也会高兴吧。若是带着友人前来,那当然是布置华丽地广野小町更好。”
      “……”
      会吗?
      花梨不知道。但她隐约感到,或许松木先生和富士山先生一样,在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提宴会的事了。
      那日含笑不语的富士山先生的模样,此刻想来依然鲜明。
      等到入夜,前来拜访的松木先生一行果然验证了花梨心中所想。
      彼时花梨惴惴不安地端坐在广野小町宴会厅的中央,等待着松木先生的到来。广野喊来助兴地乐师弹着三味线,尺八悠长低沉地应和听来颇觉萧瑟。分散排列的小几上是百合向桂屋订购的高级食盒,色泽艳丽,一看便价格不菲。
      芽衣坐在花梨的身边陪着她。芽衣满脸兴奋,不时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发髻,似乎比花梨更加按耐不住地期待和向往宴会开始。就连桃香偶尔的讥讽她也全然当做没听见。
      宴会的气氛已备下,而宴会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到来。等到花梨开始担忧这场宴会是否就将作罢时,宴会厅的拉门终于被人用力地打开了。
      “滚出去!”走进来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把坐在门边弹着三味线的乐师拽了起来,然后又扯起吹着尺八地小童,粗暴的把他们推出房间。
      “可是——可是宴会——”抱着三味线的乐师踉踉跄跄地在走廊站好,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后面跟进来的男人推搡到一旁。
      “真是碍事的家伙!”跟在板桥后面走进来的高仓皱着眉头推开了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乐师。
      两个穿着劣质西装的男人将外套脱下来扔在榻榻米上,然后就那么盘腿坐了下来,一边扯着领带一边招呼杏子和加奈子倒酒。
      芽衣气愤地瞪着这两个粗鲁的男人,握紧拳头挡在花梨身前。
      “好粗鲁呀,河豚先生。”桃香盯着一脸不耐烦的揉搓着自己那板寸头的板桥,对方生气时怒目圆瞪地眼珠还真有几分像河豚。
      一时间,尚留在厅中的人们脸上神情各异。
      “长泽那家伙——”板桥似乎想抱怨什么,但话刚出口,花梨看向他时正瞥见高仓狠狠地踹了一下他的腰窝,后者疼得龇牙咧嘴,伏在榻榻米上喘气,最后索性躺在杏子的腿上不起来了,把杏子吓得脸色煞白。
      “杏子。”花梨呼唤着杏子的名字,“可以请你去看看松木先生在走廊上吗?”
      听到这话的杏子立刻逃一样地奔出了宴会厅。
      事实上,即便不用杏子去查看,花梨也知道松木先生一定就在门外的长廊上。宴会厅中地乐声就这么戛然而止,反倒让花梨听清了走廊上传来的低语声。她听见松木先生那温和地声音难得有些发怒的意思,正纠缠不休地斥责百合胡乱更改宴会的场所。
      “真没意思呀。”桃香旁若无人的叹了口气,站起来越过高仓和板桥直接走了出去。
      失礼的桃香让花梨和芽衣愕然。虽说早就习惯了桃香的这般模样,可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在客人面前径自离开,这还是第一次。
      ‘芽衣,会很失望的吧。’花梨看着自己身前芽衣的背影这么想着。
      那天和百合争吵怒骂乌鸦的日菜的脸和富士山先生莫测的笑意再次袭上心头,花梨想,大概此后松木先生便不会再来铃屋了。毕竟富士山先生也是自那次中止的宴会后便不再替日菜支付高昂地费用。在那之前,即便日菜要鹤屋的人上门来做和服,富士山先生也没有不答应的。
      ‘因为觉得被艺伎羞辱了吧。’那时大家都这么想。即便如此,还愿意照拂日菜,而不是直接断绝关系,富士山的举止已经称得上是风雅。
      ‘然而停灵时却一次也不曾前来吊唁呢。’花梨暗道。
      凝望着敞开的拉门出神的花梨看着芽衣的背影,脑海中映照出那日芽衣与她相拥而卧,畅享来日如何布置铃屋的场景。
      如今看来,铃屋的主人只能是百合。
      耳边传来百合那如银铃般地笑声。
      “花梨。”
      听闻的笑声并非幻象,此刻百合正在纸门前向花梨打招呼。
      “怎么在发呆呢?”百合微笑着说,那双眼睛深邃幽暗,“要好好招待松木先生呀。”
      方才被赶出门外的乐师被百合重新推进宴会厅,在众人的注视中瑟瑟而鸣。花梨一眼看见站在百合身后向屋中窥探的广野健次郎,对方脸上的神情和那日富士山先生的笑意一般无二。
      耳边的乐音摩挲缱绻,花梨却在昏黄的灯光中将那两张秀丽的面孔错眼看成了巨大地蜘蛛。一身漆黑的广野与满身杏色箭羽的百合重叠在一起,好像一只复眼的长脚蜘蛛那般堵在宴会厅的门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和芽衣。
      恍惚间,蛛丝扑面而来。
      “花梨!”
      身体被猛然晃动,花梨倒进芽衣的怀中。
      “快说话呀!”芽衣附在她耳边催促。
      如梦初醒的花梨这才看见站在百合身旁的松木先生。对方身上穿着带有徽饰的大袖和服,似乎是有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只不过满脸疲惫懊丧,全然没有了过往每次来访时的雀跃。
      花梨想要起身迎接,但对方已经在加奈子的引导下走向了自己,于是花梨就端坐在这宴会地主座上,看着松木先生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从门前通往座位的路程不过是廖廖几步罢了,然而注视着松木先生踏在榻榻米上的脚步,花梨却感受到一股漫长而揪心的不安。她凝视着那双踩上榻榻米边沿的脚,身体仿佛在随着这脚步踏近的震动而颤抖。
      “请稍等片刻,助兴地舞伎马上便到。”
      宴会厅的拉门被合上了。
      乏味的乐音在厅中回荡,方才还喜庆地宴会氛围消散无踪,厅中的三个男人都皱着眉头。
      芽衣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替来客呈递毛巾擦手,宴会厅中地气氛随着三味线和尺八那沉重地乐音而变得更加粘腻阴沉。
      “请停下来吧。”花梨突然开口。
      惧怕粗鲁地板桥和高仓的乐师本就如惊弓之鸟,闻言立刻停止了演奏,宴会厅中重归平静,加奈子倒酒的声音突然一下刺耳。
      “为什么不让真弓来弹弹琵琶呢?”花梨的声音在宴会厅中回荡。
      被诘问的乐师低着头回答,“真弓今天……”
      “恐怕是在别的宴席上吧。”花梨说。
      被花梨提到的真弓是广野小町的乐师,擅长弹琵琶,在吉原也颇有名气。
      “哈哈……”抱着三味线的乐师悻悻一笑,跟在他身边吹尺八的弟子伏在榻榻米上不敢动弹。
      身着月白色和服的花梨还披着一件碧色单衣,单衣那宽大下摆铺开在榻榻米上,如同一只巨大的蝴蝶般盘踞。缀满珠佃的头上,涂抹了油亮发胶的漆黑发丝如同打开的折扇般规整。这女儿节娃娃般精致的服饰让花梨看上去充满威仪。
      乐师不敢再开口,终于明白这场闹剧的芽衣怒目而视,几乎想要冲出宴会厅去找百合对峙。可是花梨那小小地声音又传来。
      “请下去吧。”她看着乐师说,“让真弓来。”
      “若是真弓来不了的话,就不必再让伶人们来了。”
      乐师呐呐应是。他们退去后,诺大的宴会厅便只剩下松木一行,稍显空旷寂寥。
      正在芽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花梨突然从席位上站起来,一边还拉着松木先生的手。
      “花梨?”芽衣看着花梨将不知所措的松木先生带向宴会厅屏风后的小隔间。
      这一次花梨没有立刻回应她,她仿佛没有听见芽衣的呼唤,拉着松木先生走向了绘有风花雪月的屏风后。
      两个着装精致的丽人,消隐于屏风后时的姿态正如同复活的节日娃娃般可爱而诡谲。
      巨大的不安笼罩了芽衣。

      宴会厅后的隔间中尚未点灯,只有一点外室的灯光透过纸拉门的薄影照进和室里,盖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处于小隔间中的长泽贵彦尚能听见外室宴会厅中传来的说话声。那或许是板桥和高仓的私语。他就靠在隔间的拉门上,怀中是依偎的花梨。两人默默无言,只在这隔间中交颈相拥。
      这不多的时间里,贵彦脑中回顾起过去看过的那些描写花魁之恋的小说来。眼下,仿佛他与花梨恋之深切,如那些跳河殉情地雅士们一般无二。
      “您以后,不会再来了吧。”
      花梨那幼小的声音打断了贵彦的遐思。就连他自己也被方才脑中那殉情的想象吓了一跳。因此,贵彦没有及时回应花梨的询问。
      但这片刻的沉默仿佛印证了花梨心中所想。
      黑暗中,贵彦听见自己怀中传来嘤嘤地哭泣声。
      “花梨?”贵彦吓了一跳,慌忙想要查看花梨的模样。可是对方藏在他的胸口,以袖遮脸,呜呜地哭着。
      “请不要看我的脸吧。”花梨那细小的哭腔在贵彦耳边回荡,“若是不能再相见,至少不要将我这丑陋地面貌刻在您的心里。”
      “胡说些什么呢!”贵彦打断,“你怎么会丑呢?”
      “……真是嫉妒啊。”花梨幽幽的说,“我无法离开吉原,只好嫉妒那些能够陪伴您左右的女人。多可悲、多丑陋的嫉恨啊。”
      说罢,花梨又哭起来。
      听闻“陪伴”二字,贵彦搂紧了花梨,脑中闪过妻子雅子的脸。
      ‘上一次见到雅子,是在什么时候呢?’
      若说陪伴,雅子与贵彦见面的次数恐怕还不如近日与花梨相见的更多。自己是入赘进长泽家的女婿,妻子雅子才是真正地长泽家的人。偶尔有时迷上什么东西,一连数月不归家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雅子,便又想起岳父长泽修一。
      贵彦打了个寒颤。
      被贵彦紧紧搂在怀里的花梨察觉到贵彦发抖的身体,她停住哭泣,询问了一声。
      “松木君?”
      “花梨!”贵彦紧紧楼住花梨,声音在花梨耳边蓦然炸开,“我一定要替你赎身!我要带你离开吉原!”
      “离开这里,离开京都!我要带你一起去外面生活!”
      这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花梨,仿佛吉原之外又一座坚固的鸟笼。
      “……可是,我不能离开吉原呀……”花梨轻声说。
      “……那笔钱……我拿不出来……”这细小的声音都快被黑暗吞没了。
      贵彦很想立刻就拿钱来替花梨赎身,可是若要避开长泽家,仅靠他在织造厂中微薄的薪水,恐怕穷尽一生也不能带花梨脱出苦海。
      “……再说了……我也不能扔下芽衣一个人离开。”花梨仿佛喃喃自语。
      ‘芽衣?’
      贵彦想到那个总是陪伴在花梨身边的艺伎。
      花梨曽对他说过,两人是幼年好友,如同姐妹,在这吉原中相依为命。
      ‘真是善良的孩子。’贵彦心中想着。
      即便是能离开吉原,也不想将好友扔在这里不顾。真不愧是花梨,即善良,又温柔。
      ……既然是这样的花梨,那一定,一定——

      “哼!把正事放在一边,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就去玩儿女人了啊!”粗俗的河豚先生看着屏风啧了一声。
      芽衣收回看向屏风的视线,垂着头瞪了一眼松木先生的那两位友人。
      ‘真是的,松木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芽衣的心中充满了苦闷。
      原本还想着,或许能在花梨的宴席上也找到一个好客人,这样和花梨之间也就能彼此照应了。
      然而今天一天全是些糟糕的事。
      先是听到百合要把花梨送去选花魁,再来这宴会又变成这般尴尬的境地。月前还因为日菜的死和花梨的客人而雀跃地心情,在今天短短一天内就仿佛如坠深渊。
      耳边继续传来那个气鼓鼓地如同河豚般地男人低劣的叫骂声。芽衣几乎将头垂在膝头上,双手掩面。她害怕自己会失控哭出声来。
      ‘可恶地百合!’芽衣咬牙咒骂着。
      在她看来,搅黄了花梨的宴会,再把花梨送去选花魁的话,分明就是害怕花梨如同日菜般令她无法管束。
      ‘说什么选花魁!’芽衣暗恨,‘有那个博多先生在,香叶去就够了吧!’
      有百合与博多先生在,香叶就拦在花梨的身前呢,何必再把花梨也送去!
      不想去。
      不想自己去选花魁,也不想让花梨去。
      不想让花梨离开!
      芽衣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榻榻米上。即便是尚有两位称得上客人的人就在一旁,她也无心再管。
      如今宴会办成这样,百合几乎是狠狠地打了松木先生的脸。过去借着有客人的名头在,或许还能和百合谈谈条件。可若是失去了松木先生的照拂,花梨就真的必须要去选花魁了。
      别说是选花魁,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听百合的吩咐。
      先前还满怀希望的未来,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就在芽衣几乎要落下眼泪的时候,屏风后传来花梨那小小地呼唤声。

      “芽衣,芽衣。”

      一直伏在榻榻米上的芽衣抬头,看见从那绘有清风明月地屏风后,一只小手正摆动着,仿佛在催促她赶快跟上一般。
      “芽衣。”芽衣听见花梨在喊自己的名字,“来这边。”
      支撑起因为可悲地心情而变得疲乏的身体,芽衣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小步跑向屏风之后。越过屏风,就看见芽衣正从隔间和室的阴影里向她招手,一边还依偎在松木先生的怀里。
      芽衣从花梨的脸上看到一种焕然迸发的生命力。
      “……花梨,怎么了?”
      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芽衣刚靠近隔间就被花梨用力拉了进去,纸拉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漆黑的和室中三个人挤在门前那仅剩的一点光影中,芽衣甚至能听见怀抱着花梨的松木先生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呐,芽衣!”将芽衣紧紧抓住的花梨,尽力压低自己兴奋得嗓音。
      倒在花梨腿上的芽衣仰面看着花梨圆润可爱的脸庞,花梨那明亮得双眸如同上弦月般弯起。
      “我们,要寻宝哦!”这么笑着说出‘寻宝’二字的花梨,看上去如同一个还在过女儿节的孩子。

      高仓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酒液盛装在柚色陶杯中,杯底一点明黄,透过晃动的酒液,仿佛印在一池湖泊中地晚阳。
      可惜高仓并不为这精美的酒具而赞叹。
      他的眼睛紧盯着那扇屏风,举起酒杯的气势就如同撕开猎物的脖颈般凛冽。耳边传来板桥和那名艺伎学徒的调笑声,那个似乎是叫做‘杏子’的孩子因为板桥那粗俗地话语和动作而慌乱不已,在宴会厅中四处逃窜。
      ‘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吗?真是废物。’高仓皱眉瞪着屏风后,暗自计算着贵彦进去后的时间。自他和花梨进去后,又喊了那个叫芽衣的艺伎过去,现在都已经快过去四十分钟了。他屏息凝神,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耳朵里充斥的只有背后板桥那令人烦躁地吵闹声。
      “够了!”高仓瞪了一眼同伴,“吵死了。”
      “你是来干什么的?”说着,高仓拽起被板桥压在榻榻米上的杏子,对方的脸已经布满了眼泪鼻涕,看上去像只爬虫般丑陋。他嫌恶的推了一把杏子。
      “去把你的主人喊来。”高仓对杏子说。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只不过高仓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拉门推开的响动,长泽贵彦揽着花梨走了出来。
      “真抱歉。”贵彦对高仓点点头,“耽搁了一点时间。”
      坐在高仓旁边的板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正要开口讥讽两句时宴会厅的门被拉开了,门口传来百合的声音。
      “哎呀,怎么这么安静。”百合笑意盈盈。手里抱着一捧花束,将她的脸掩映其中。
      宴会厅中地众人看着抱花而立的百合,一时间没有回应。
      然而站在百合身后的男人很快打断了这片刻的沉默。
      “听说你在办宴会啊,松木君。”爽朗的笑声从百合身后传来。片刻后,一道阴影覆盖在百合的身上。富士山先生撑着门框的上沿,从百合身后向宴会厅内探头,看到贵彦那惊异的神情后咧嘴一笑,“既然是在办宴会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芽衣跟在花梨的身后出了隔间的门。按照三个人商量好的,隐在贵彦和花梨的身后悄悄离开了宴会厅。
      她刚刚走出宴会厅,就听见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芽衣吓了一跳,立刻钻进旁边的和室里,没过一会儿,果然从门缝间看到抱着花束走过的百合。芽衣心跳加速,立刻躲到门后的阴影中。
      几道脚步声追在百合身后,停在了宴会厅的门口。芽衣听见那几个熟悉的声音。
      “听说你在办宴会啊,松木君。”这道男声是富士山先生。过去替日菜打下手的时候听过很多次了,一定不会错。“既然是在办宴会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芽衣听见一串窃笑声,跟着桃香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那当然是因为不想看到你嘛。富士山先生真是没有眼力劲儿呢。”
      悄悄偷听的芽衣攥紧了手,忍耐着桃香的笑声。
      “桃香,你去哪儿了?去把花束插上吧。”
      “刚才去外面透气,百合姐。宴会厅里的气氛好沉重呢。哎呀,杏子,你怎么哭了?”
      隔壁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大概是桃香去查看哭泣的杏子了。
      芽衣听见宴会厅的拉门合上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之后,才从藏身的和室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印在拉门上的身影,芽衣绕过宴会厅的门前,从反方向走向楼梯。
      二楼很安静,但下了一楼就能听见各间和室里传来的嬉笑声。廊檐下点着灯笼,微弱的光晕在夜风中打旋。广野小町空无一人的庭院里树影婆娑,有些可怕。
      不想去前门穿鞋,以免被人发现自己从宴会上偷偷溜走,芽衣决定从广野小町地后门穿过小巷,偷偷从铃屋的侧门进入中庭。
      走到庭院背面,通往后门处的石板上正好摆着一双草履,大概是广野小町地哪位杂役刚刚去后门办事回来脱在这里的。‘太幸运了!’这么想着的芽衣匆忙穿上草履走了两步才发现草履是湿的,看来是谁特地放在这儿晾晒的吧。
      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
      穿着湿透地草履踩上广野小町后院的草丛,足有一人高的苇草几乎将小个子的芽衣埋入其中,她穿着草履艰难走过有些泥泞地土地,从后门直接出了广野小町。小巷中空无一人,两边的院墙处分别悬挂着刻有广野小町和铃屋图样的灯笼,照亮一点漆黑的巷道。
      远处能听见主道上嘈杂地人声,但小巷间一片漆黑,甚至看不清巷子里的石板。几只灯笼的幽光被吉原主道上的霓虹轻易盖过了。
      放下心来的芽衣攥紧手心,悄悄靠近铃屋侧门。她伏在门板上,从缝隙间窥伺中庭。
      今天大家都在广野小町,除了香叶,她答应把加奈子借给花梨招待宴会,自己就在房间里看书。三郎太或许在,但那个男人沉默寡言,一向只待在自己房中。另有负责厨房事物的阿菊,她倒是喜欢说些八卦传闻,不过听说前几日被香叶训斥了,闷闷不乐,所以最近都待在厨房里不出来。
      以防万一,芽衣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侧门,摸黑走了进去。
      从侧门这里看不见正门,但能看见中庭和二楼地部分房间。芽衣屏息凝神,整个铃屋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让人心口疼痛,芽衣抓紧了胸前地衣襟,绕过侧门口的石板直接踩上中庭地草地。右手边就是小厨房,她听见阿菊的呼噜声,看来是守夜的时候偷懒睡着了。
      “哔——”
      突然响起的虫鸣吓了芽衣一跳,她差点儿撞上背后的廊柱,堪堪扶着走廊地板停下身子才没摔倒。
      ‘真是讨厌!’芽衣羞愧地在心中懊恼,‘叫什么嘛!’
      迁怒于虫子后反倒平静下来,抬头看向二楼的房间,芽衣发现香叶的房间里点着灯。她躲在中庭地树影中看着香叶房间的方向,半晌都没看见有晃动的人影映在纸门上。
      ‘难道是睡着了吗?’芽衣想着。
      害怕贸然动作被发现,但又害怕一直在这里躲着也会让广野小町那边的百合起疑,确定铃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后,芽衣鼓起勇气向位于中庭正中的梅之间跑去。

      ‘芽衣,芽衣!贵彦说要带我们离开吉原!’
      ‘芽衣,他答应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

      花梨刚刚的笑脸还印在脑海中,芽衣不禁开始想象日后那自由的生活。
      刚刚听到‘寻宝’二字时还满心荒唐之感,可听到松木君那磕磕绊绊的说明后,反倒对这宝藏一事的想象越发清明起来。过去萦绕在铃屋的疑问都有了答案,百合与日菜那交错的较量也突然就能够理解了。
      原来都是因为宝藏啊。
      芽衣笑了。
      若说是为了能独吞财宝,像日菜那样的家伙能得富士山先生青睐一事也就不奇怪了。这样看来的话,百合也是、香叶也是、花梨也是,铃屋的大家,不过是被当成了适合寻宝的棋子罢了。
      芽衣的心中升起一种满足感。
      ‘大家也没什么特别的。’
      隐没在树影中地笑脸有些扭曲。
      今日弦月如弯钩,中庭清净寂寥,一片漆黑,方便了芽衣的行动。她拨开挡在眼前地树枝,一滴露水落在她的额上,梅之间的纸门呈现在眼前。
      紧张兴奋到手指发麻,芽衣急忙爬上梅之间前的地板,用脚将草履踢下,只穿着足袋就静悄悄地走向了那扇紧闭地门。
      “咻——”
      纸门被拉开的声音在耳边听来动静颇大,芽衣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从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没有看见半点人影,于是立刻闪身进了室内,转身想将门合上——
      “诶!?”芽衣喉头缩紧,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就在她转过身想要合上纸门时,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有人到了她身后,静悄悄地站在梅之间外的走廊上。
      “讨、讨厌,怎么不说话?”芽衣紧张得快发不出声,脚走出梅之间的榻榻米,背对着房间想要合上拉门。
      风簌簌地吹过中庭,眼前低着头的人看不清面容。华丽地和服散开来,如同羽翼般铺撒在走廊上,墨一般漆黑地发丝倾泻而下,上面还缀着一只琉璃发簪。
      那支发簪的模样点醒了芽衣。
      “香叶!”芽衣生气得挺直了背,一边用手在身后将梅之间的纸门合上,“干什么这样鬼祟地站在这里!是想吓唬我吗!”愤怒和恐惧让她的声音高昂起来。
      “嘀嗒——”
      “——嘀嗒。”
      回答芽衣的是令人不舒服的水滴声。
      “怎么了!”芽衣高声掩饰心中的不安,“你看什么!”
      “邦邦”地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三郎太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浮现。
      “芽衣小姐。”提着灯笼的男人看着这边,“有什么事吗?”看来他是听见芽衣的声音出来查看。
      被打断了好事的芽衣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影和三郎太,索性打算直接进梅之间去找松木君提过的线索。她对三郎太喊到,“把灯笼拿过来!”
      那头的三郎太早就已经拎着灯笼往这边走了。他们说话的动静把在小厨房睡觉的阿菊也惊醒了,还穿着厨娘披挂地阿菊从拐角那里探出脑袋看着这边。
      ‘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趁百合发怒之前先把事给办了!’芽衣暗下决心。
      沿着走廊走过来的三郎太动作有些慢,他举着灯笼,晃动的幽光让他布满刀疤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穿过走廊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可怖。
      “嘀嗒——”
      “——嘀嗒。”
      规律的水滴声吵得芽衣心烦意乱。
      “别想教训我!我是来替松木君办事的,他可比你的博多先生更可靠!”芽衣扭头盯着三郎太,不去看杵在门前不动的香叶,“若是你能不向百合告密,我倒是可以考虑让花梨给你也赎身!”这话当然是骗人的,但用来安抚一下香叶倒也不错。
      “嘀嗒——”
      “——嘀嗒。”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重复的水滴声。
      芽衣催促三郎太快点过来,可是刚刚走到这边走廊来的三郎太盯着芽衣的方向停住了。
      “你在干什么!?”芽衣气急败坏,“知不知道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快过来!”
      可是三郎太就像石头般站在那里,回答她的声音罕见地有些打颤。
      “……还是请您快过来吧,芽衣小姐。”
      一脸窥探之色的阿菊已经走出了小厨房,她站在三郎太走过的那条长廊前向这边探望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干什么!”芽衣没好气地吼了一声阿菊,可对方只是脸色发白的瞪着自己。
      仿佛被戏耍的不快感席卷芽衣,她恶狠狠地在走廊上跺脚,“一个个都小看我!快把灯笼拿来!”说完她转身,对着身前的人影怒吼,“别以为仗着有个好客人就肆无忌惮了,香叶!”
      “等你花魁落选,看谁还会再来送你发簪!你不过就是百合厌弃的一条狗罢了!”
      说着,她就突然冲上去扯起瀑布般发丝上插着的那支发簪。
      预想中香叶的反抗没有成真,挥出去的拳头也打了空。她的手抓住那只发簪,然后从发丝中穿过,仿佛凿穿了香叶的胸口般轻松穿过去,带动她的身体倒向那一片乌发。
      如同羽翼般散开的和服下空无一物,布帛包裹着芽衣的身体,将她卷成一团。芽衣又惊又怒,奋力挣扎间听见布帛撕裂地声音,混合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水滴声,她终于倒在了中庭的土地上。
      “嘀嗒——”
      “——嘀嗒。”
      空荡荡地头发在空中打着璇儿,一双怒目而视的凤眼从发帘中注视着芽衣。
      “你们在干什么?”是百合的声音。
      可是芽衣动弹不得,浑身冰凉。
      她终于闻到了那股甜甜的血腥味,一滴、一滴地水滴,正打在她的额间。
      一阵混乱,整个铃屋的灯都被点亮了。悬挂在中庭地景象完整呈现在众人眼前。
      梅之间的大门如同一面苍白的背景板伫立在黑暗的夜色中。雪白地枯山水被染红,一滴一滴地红色正从庭院里最高地那颗树上落下,打在芽衣的额间,然后滑落。她如同雕塑般盯着头顶上那瀑布一般漆黑的发丝,如云乌发裹挟着艳丽的和服在风中摇荡,在那之上,是一具被倒吊的尸体。
      慢悠悠转着地尸体如同风铃,终于面向铃屋的大门,那张浸满了血污地脸依旧美艳。正是香叶。
      被倒挂在树枝上的香叶整个翻转过来,裸露在外地酮体上是刺目地鲜红色,汩汩细流还在顺着她脚脖子上地开口往下淌,在她的身躯上蜿蜒成扭曲地小路,如同攀爬地蠕虫。那身鲜艳的红叶和服浸满了主人的血,如同舒卷地水母般散开,构成一幅巨大的画卷横亘在中庭。
      而她被血染红的双眸,怒视着铃屋大门的方向。
      真像是地狱花魁业火图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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