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红叶 ...

  •   香叶合上了脂粉盒子。
      华美地漆器盒子,绘着火红的枫叶和金色云纹,华丽又典雅,正如她一般。
      “真漂亮的胭脂。”替她解下头上发饰的加奈子看见了那个盒子,不由赞叹道,“博多先生真是慷慨,姐姐。”
      加奈子才十二岁,全然是个孩子,还不太懂得为人之道。她看见香叶随手把那盒脂粉放在了桌上的边沿处,便忍不住替它感到惋惜。
      “把那支藤萝的发簪拿来吧。”香叶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藤萝的发簪吗?”加奈子依照香叶的指示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漂亮的银饰,琉璃绘制的藤萝在夕阳中迸射出美丽的幼紫色,“可是姐姐,现在就用藤萝的发簪吗……”
      香叶从加奈子的手中接过发簪,一一插进头上的发髻中,最后又用雪白的香粉涂抹好后颈。黑色云鬓中雪白的脖颈如同白鹤,香叶垂首整理和服衣襟时,外间的拉门被推开了,传来桃香那欢快的声音。
      “哎呀,还在准备吗?真慢啊。”桃香的声音顺着纸门外的金晖一同扑向屋内。加奈子向门外看去,正瞥见一抹赤红地落日悬在桃香身后。
      “桃香。”沉稳地女音喝止桃香。
      香叶抚平前胸的衣襟褶皱,缓缓将自己最爱的那把檀木折扇塞进腰带的缝隙中,这才转而看向门口的百合与桃香。百合的面容隐没在夕阳斜晖的阴影中,但从那头颅低垂的角度,香叶知道,百合那双眸此刻定然正凝视着自己。
      “加奈子,去陪博多先生玩玩游戏吧。”香叶对加奈子说。
      加奈子的神情略带惊诧,但她慌忙点头,从百合与桃香的缝隙中挤了出去,匆匆小步走向楼下的竹之间。
      “桃香也去吧。”百合偏头看向桃香,“三个人玩玩投壶的游戏,你不是最喜欢做游戏了吗?”
      桃香闻言看向百合,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她双唇轻启,几乎就要说出口些什么,但那乌黑的圆眼珠转动两下后,桃香便闭上嘴甜甜地应了一声,紧追着加奈子离开了。
      等到两名少女都离去后,百合才终于踏步走进了香叶的卧室。她侧身关上拉门,木质扶手磕在一起,发出几不可闻的关门声。
      坐在梳妆镜前的香叶就这么看着百合垂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直到最后在她身后右侧半步远的地方跪坐下。
      她从梳妆镜的倒影中看向自己和百合的面容。
      “真美啊,朱音。”百合也正从那镜中看着香叶。
      两人的视线在虚幻的镜影中交汇,一瞬间仿佛回到从前。
      “你的发簪松了哦,朱音。”百合再次呼唤了香叶的名字,从她身后抚上香叶的脖颈。
      百合的手指有些冰凉,被她触碰到的肌肤忍不住有些刺痛。香叶攥紧了胸前腰带中地折扇,任由那双冰冷而纤细的手替她整理发髻上的饰品。她从镜中窥见自己垂首的仪态,如同清晨枝头向幼鸟喂食的喜鹊。
      过了许久,卧室中一片沉默。
      “……到底要说什么。”香叶的声音有些冷硬。
      正在整理发髻的百合的双手停顿了一瞬,向下抚向香叶的肩头。
      “……不过是想来看看你……”百合垂下脑袋,侧首趴伏在香叶的后背上。
      香叶裸露在外的脖颈能够清晰感受到百合那悠长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如同一缕春风吹动了封存的大地。她握住自己肩头那只手,转身看向百合。
      百合静静地凝视着她。
      原本总是向后束起的发髻,如今为了遮掩额前的伤痕而留出了一缕发丝,垂挂在脸侧更增添了一丝凄楚的风情。
      香叶看着被刘海掩映的伤痕,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百合没有回答,双眸闪动了一瞬,似乎是想移开视线。但她很快忍住了,依旧坚持看着香叶的眼睛,“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焦躁不安。”
      一股灼热的怒火吞噬了香叶。
      “是吗!?”香叶抓紧了百合的手,对方的面色变了一瞬,又忍住抽回手的冲动。
      “是在害怕我会破坏你的计划吗!?”香叶狭长的凤眼紧盯着百合的眼睛,抽身从榻榻米上直起上半身,转身面对着百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低声怒吼,“难道不是因为你爱他吗!?”
      “你居然爱上一个强迫你在吉原工作的男人!”香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容。她拽着百合的手,将她的头按在梳妆镜前的桌案上,桌面上那些华美的首饰盒在两人的挣动中摔了满地。绘制着金色云纹的胭脂盒砸开,里面红色的脂粉散落一地,如同泣血。
      香叶用手撩开百合的刘海,那道丑陋的伤痕便清晰地刻印在镜中。
      “看啊!佐仓千佳!”香叶说,“这就是他留给你的遗产!”
      “这就是他对你的爱!”
      百合的头几乎被按在镜子前。她从镜中看见自己的脸。
      尚未愈合的红色疤痕如同趴伏在她脸上的一只爬虫。
      眼泪从她泛红的眼圈中滑落。
      可是香叶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抱住她,安慰她。
      她的伙伴只是狠狠按着她的脑袋砸在梳妆的案桌上,用最愤恨的语气羞辱她。
      “说着高贵梦想来哄骗伙伴,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个最低贱不过的吉原女人!百合。”映在镜中的香叶的面容,艳丽而灼热,如同燃烧赤焰的朱雀般在夕阳地红日下盛放。
      那双狭长地凤眼中是无法掩饰地鄙夷与失望透顶地绝望。
      “不——不——”百合想要转头看看香叶,但对方的力气她显然无法反抗。
      “你忘了曾经发过的誓了,千佳!”香叶的声音冰冷,手上的力气却在逐渐放松,仿佛是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指责和争执。
      “你把我们都忘了,只记得那个男人!”香叶最后说完,终于松手坐回了榻榻米上。
      “看来,即便是你也逃不过吉原的诅咒。”香叶倚在扶手凳上,抬高下颌看着正狼狈从梳妆镜前爬起来地百合。后者从镜中看见两人的倒影,慌乱抚摸刘海的手停顿了一瞬,最终无力地垂下。
      ‘吉原的诅咒’。
      艺伎总会爱上客人。
      商品爱上货郎。
      猪仔爱上屠夫。
      多可笑呀。
      在吉原却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浪漫诅咒。
      盛装打扮的香叶穿着一身火红枫叶绘制而成的和服,黑色腰带上绘制着金色的云纹,华贵而端庄。她的发髻中插着紫色地藤萝和赤红地朱雀发簪,冷艳脸庞上两片鲜红地薄唇紧抿着。
      如同凤凰般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狼狈趴伏在榻榻米上的百合。在这瞬间,竟不知究竟谁才是铃屋的主人。
      “……朱音……”百合坚持喊着香叶过去的名字。
      然而这次,香叶不为所动。她看着百合的脸,又一次问道,“为什么不要求他替你除名。”
      “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
      “……”百合垂首以对。
      一股沉重地寂静盈满了整间和室。
      “梆——梆——”地敲击声隐约传来,想必是又有新的客人来访了,门口接待地侍从敲击着木桩。夕阳地余晖正一点点从房间中离去,街道上招揽客人们的吆喝声正在缓慢增加。
      “去接待客人们吧,百合。”香叶冷冷地说,“还得在铃屋生存下去呢。”
      可是伏在地上的百合只是安静的爬起来端正坐好,跪在香叶的脚边。
      “……请帮帮大家吧,朱音。”百合低声呢喃。
      这低声地请求再次点燃了香叶心中的怒火,她看着那卑微而谦恭的女人,怒意甚至让香叶的双唇有些颤抖。
      “你指的不是你自己吗,百合?”香叶紧紧抓着自己腰间那把折扇,“事到如今才开始慌乱了吗!?”
      更多责难的话语并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百合终于抑制不住地掩面哭泣起来。她捂着脸颊,嘤嘤地痛哭,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却仿佛被扼住脖子地野鸡那样沉默。
      哭泣和哀嚎,不允许出现在吉原。这是自幼的教导。

      ‘客人们是来寻开心的!’

      铃屋前任女主人的脸突然闯进香叶的脑海中。
      那个穿着华丽和服的女人总是盛气凌人地用竹篾抽打她们地脚心,肌肤常常会被竹刺划破,扎进肉里的竹刺会在很长时间里让她们走不好路,血会浸透棉袜,染上榻榻米,留下花朵般地红痕。
      香叶总是被打。
      细细地竹篾有时会被打到折断为止。到了晚上,百合会悄悄钻进她的被子里,将她的脚抱在怀里,替她擦药。每到这时候,百合就会咬着牙默默落泪,耸着肩膀,极力压抑住抽噎地哭声,仿佛夜里被狐狸叼住脖子地鸡。

      回忆戛然而止。
      眼前的百合与过去的那个少女重叠起来。香叶看着铃屋的老板娘道:“说吧。”
      “你一定,早就想到办法了吧,百合。”
      听到这句话的百合,终于从双手中抬起头来。

      ――――――――
      “那么,博多先生又是零分!”桃香哈哈大笑,拍着手。
      一旁的加奈子慌张地看着肆意大笑的桃香,一边小跑过去捡起四处散乱的箭矢,重新放回博多先生的手边。
      有些难堪的博多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抱歉般地笑着,“真是奇怪,今天怎么也扔不进那壶里。”
      “恐怕博多先生是太过挂心香叶姐了吧,都没什么心情和我们玩耍了呢!”桃香悠然笑着,眼神中透着打趣地意味,说出口的话让加奈子大惊失色。
      “姐姐在准备呢,不是吗?”加奈子有些笨拙的开口,捏紧了手里的箭矢,“是为了见博多先生才这么精心准备——”
      “不是在和百合姐说话吗?”桃香不在意地打断加奈子,从她手里抽出一支箭重新向远处的壶扔了过去。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好落入了窄小的瓶口当中,桃香欢呼一声。
      加奈子仿佛要哭出来般瞪着桃香,脸色煞白。
      “和百合吗?”博多问着。
      “大概在说松木先生的事吧!”桃香笑嘻嘻地看向博多,一边把箭又塞进他的手里,“博多先生有在吉原举办过宴会吗?”
      箭矢从博多的手中掷出,落在两块榻榻米之间的缝隙里。
      “不……”博多缓缓地说,一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松木先生说想在铃屋为花梨举办宴会呢!”桃香放下手中的箭,取来茶壶凑到博多的身旁。她举着茶壶,歪着脑袋,仿佛在等待着观察博多脸上的神色般笑着说,“被客人举办宴会对艺伎来说可是相当得意的事情哦!不知道花梨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日菜呢?”
      加奈子握紧了手,狠狠咬住嘴唇才把呼唤桃香的声音咽下去。
      日菜过去总是看不惯香叶,常常会在客人们在场的时候就出言挑衅香叶。但因为她向来如此刻薄,香叶又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反倒是让席间的客人因为她那恼羞成怒地姿态而开怀大笑。
      举着茶杯的手悬停在唇边,博多皱眉想着什么。
      “宴会啊……”他仿佛感叹般啜饮了一口杯中玉露,“那个人竟敢在铃屋举办宴会吗?”
      看来比起花梨,他更在意出钱举办宴会的主人。
      “说起来,香叶的生日也快到了吧。”博多放下茶杯,取过折扇来打开,“那么不如今年就在铃屋举办一场宴会替她庆贺如何呢?”
      加奈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脸色通红。桃香莞尔一笑,圆溜溜的黑眼珠弯成了黑色月牙,“哎呀!博多先生,香叶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是不等再多说两句,纸门被猛然拉开了,两道俏丽的身影随着落日最后一点余晖进入众人眼中。
      “哎呀,在说些什么呢?”百合笑意盈盈,躬身拉开纸门,将香叶让进了隔间中,随后又进屋正坐好拉上纸门,向博多先生行礼,“真是抱歉,让贵客久等了。”
      一身华丽红色和服的香叶在桃香身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百合姐!”桃香仿佛没注意到香叶的神色般向百合笑着说话,“博多先生刚刚说要在香叶姐姐生日的时候替她举办宴会哦!”
      众人地动作皆滞了片刻。
      “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香叶。”博多先生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何必如此破费。”香叶从加奈子的手中接过箭矢,顺手投了一支,恰巧落入壶中。“加奈子。”她轻声呼唤,“去多取两把扇子来。”
      “投壶真是无趣又野蛮,还是看看桃香的扇子舞练得如何了吧。”
      “诶!?”桃香瘪着嘴,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黑猫般立刻跳起来藏到门前的百合身后哀嚎,“要让我跳吗?要让我跳吗?”
      “不是还得麻烦博多先生替你筹划花展吗?快让他看看你训练的成果吧。”香叶轻轻地瞥了一眼博多先生。对方感受到她的视线,立刻笑着点头,一幅‘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宴会的话题就这样被桃香扇子舞的表演替代了。加奈子和桃香在众人的催促中仓惶表演着扇子舞。年幼的加奈子反倒比桃香跳得更好,显得桃香仿佛笨手笨脚地傻孩子一般被接连打中手腕,疼得泪花滚落。
      “好了好了,就让她们去休息吧。”最后还是博多先生出口解围才让桃香终于逃过这场表演。
      等到隔间中只剩下博多先生和香叶的时候,安静得能从周遭嘈杂地笑闹声中听见茶水从壶口落入杯中的声音。
      “……为你举办宴会的事情,让你生气了吗?”博多先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正在倒茶地香叶。
      闻听此语,香叶的动作停滞片刻。但她很快就回应道,“哪里需要这样破费。您有这般情义足以,不必劳此心力。”
      这真是标准的回答。博多在心中感叹着。
      一身红色和服的香叶今夜看来格外艳丽无双,头上的紫藤萝随着她地动作轻摇,更衬得那天鹅般白皙细瘦地脖颈越发优美。
      “你戴着它呢,香叶。”博多笑着抚摸了一下那支发簪。
      香叶看向博多。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有着姣好的面容,夸张说起来的话,若是年轻时相见只怕比之香叶亦不逊色。神色温润、仪态典雅,平日里即便与龟公小童间的话语亦是谦和有礼,堪称吉原客人当中的典范。
      然而这样的博多先生,却始终只钟情于香叶。
      “去年本想寻一支红枫的簪子,可是斋藤先生只做了三支藤萝的发簪,真是可惜。”博多这样说着的时候,仿佛在想象着香叶戴上由斋藤十兵卫亲手制作的红枫发簪时的模样。
      “我倒是觉得藤萝的更好。”香叶说。
      博多笑了一下。
      “那么,今年也不办宴会吗?”
      香叶没有回答,只是把研磨好的绿茶呈递至博多身前。
      煅烧成西柚般斜阳色泽的茶碗中绿色地茶汤看起来便越发通透,博多先生欣赏了一番这只茶碗,啜饮茶汤时,听见香叶那淡然地声音。
      “不是什么值得举办宴会庆祝的事情。”
      博多在心中叹了口气。
      寻常艺伎若是听到客人有半点想替自己举办宴会的意思恐怕都已经喜不自胜了,然而多年来香叶却从不答应。不仅不答应,似乎还相当反感。
      ‘难以揣摩。’博多想着。
      宴会的话题到此结束,两个人又开始谈起博多的工作。等到夜深时才送博多离开。
      “看来今年只好去斋藤家多走动两次。”博多在铃屋的门前穿外套时笑着对香叶这么说,“否则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喜欢的东西了。”
      香叶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看着博多穿好衣服。等到他连木屐也穿好后,准备离开前,才突然对他说道,“那就送一幅画像给我吧。”
      “诶?”博多先生脸上闪过惊异的神情。就连站在一旁的加奈子也吃了一惊,“姐姐?”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香叶。
      “什,什么时候?”博多有些结巴。
      “什么时候啊。”香叶笑了一下,仿佛是觉得博多这失态的样子颇有意趣,“我想想。这周,松木先生要办宴会的话,那么,下周如何?”
      站在铃屋门前的博多猛然吸了一口气,整张脸一下子变成赤红色。他慌张地扶着自己的帽子,一边点头一边鞠躬,好像整个人一时间乱了套。
      “我立刻就去准备!”他一口气说完,立刻就踩着木屐冲出了铃屋的大门,举着灯笼来迎接他的佣人立刻跟在身后离去。
      博多先生的身影立刻就淹没在吉原街道上流水般地人群中消失不见,香叶从门前的廊上远眺他离去的方向。
      “姐姐。”加奈子小心翼翼看着香叶的眼神,“真的要去吗?”
      香叶低头看了一眼加奈子,对方神色中地担忧与关怀是万分真切。
      “怎么,不想去吗?”香叶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年幼的加奈子立刻摇头。
      “不是很好吗?”香叶转身向铃屋内部走去,一边轻声说着,“出去走走吧。”
      “都快忘记外面的模样了啊。”

      吉原上空的夜色被染成橙色,就连月亮也透着一点朱红的色泽。吵嚷人声中,西园寺龙樱向前猛地大步行走,木屐敲打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少爷!”仆从川田悠一郎喘着气追上他的脚步,恰好拦住一个差点儿撞上博多的醉汉。
      “悠一郎,快一点!”西园寺催促他。
      主仆二人穿过吉原的大门上了等在路口的车子,司机杉本祥平慌忙替西园寺拉开后座的车门。等到悠一郎也上了车,车子就在西园寺的催促中向西园寺家驶去。
      一路上的人流逐渐减少,等到临近西园寺宅邸前时,悠一郎率先下车向大门跑去,好让车子能够顺利的在宅院大门前开进去。
      西园寺坐在车子的后座发呆,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消退,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仿佛是个少年般腼腆。他从车窗的倒映中看见自己的脸色,慌忙又低头狠狠用力拍打两下自己的脸颊,这动静把正在停车的杉本吓了一跳。
      “悠一郎!”车还没挺稳,不等悠一郎开门,西园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喊着悠一郎的名字向屋子里走。
      “少爷,少爷!”悠一郎立刻又跟上去,“请不要摔倒了,少爷。”
      “快把客房收拾出来!”西园寺一进门就冲正在替门口的盆栽浇水的女管家秋田梅说道,“不不,客房太小了!把隔壁的‘流星馆’收拾出来吧!”
      “对了,要赶快请人过来重新装点一下!”
      秋田梅看向西园寺身后的川田悠一郎,对方缩着肩膀点点头。
      年近六十的女管家叹了口气。
      “少爷,流星馆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请问是要用来做什么呢?如果是招待客人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整理好呀。”
      房子里正在工作的佣人们都从各自所在的地方探出头来看着大门口的方向。
      西园寺坐在椅子上,等悠一郎给他换好了鞋子就又匆忙地向主屋走去。
      “那你就看看哪里合适吧,梅!香叶下周会来,要找个好地方招待她呀!”
      “知道了,少爷。”女管家笑着回答。
      西园寺龙樱那欢快的背影让其他佣人们也窃笑起来。
      还没走进主屋,西园寺龙樱就听见祖父西园寺亮司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龙,什么事这么高兴?”
      龙樱走进去,就看见祖父正在庭院的廊檐下看书。
      今年已经八十六岁的西园寺亮司看上去精神矍铄,满头银发拢成一束,和蔼可亲的看着孙子向自己走来。
      “香叶要来!”龙樱抑制不住地高兴。
      “啊,是那位大和抚子要来了啊。”亮司合上书本,看向走过来的龙樱。
      龙樱在祖父的身前端坐好,脸上还挂着幸福地红晕,和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亮司道,“看来终于有机会能见见那位小姐了,让你如此魂牵梦萦。”
      祖父的话让龙樱的神色缓和了两分,他抱歉的笑了一下,“请不要欺负她呀,爷爷。”
      亮司没有回答,只暧昧的笑了一下。随后仿佛是害怕孙子会因此而焦躁,又问道,“为什么会答应过来呢,那位大和抚子。”
      “香叶说,想让我替她画一张画像,作为今年的生日礼物!”说到这里,龙樱重新站起来,对祖父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得赶快去准备颜料才好!得用最好的颜料来描绘她的样子!”
      龙樱说完,和祖父道别后又匆匆喊上悠一郎准备外出。
      西园寺亮司看着龙樱离去的背影,和前来替他呈递冰凉西瓜的秋田梅打了个照面。
      “少爷看上去高兴坏了。”秋田梅一边放下如砂糖粒般闪着光泽的西瓜一边在亮司的脚边坐下,用折扇轻轻扇动着点燃驱虫香料的香炉。艾草和佩兰燃烧后地香味一丝一缕地缠绕上亮司的脚脖子。
      “画像啊。”亮司感叹,“真是相当高明的要求。”
      管家秋田梅不置可否。
      夏夜的庭院里已经传来蚊虫的鸣叫声,坐在廊檐下吃着冰凉地西瓜观赏中庭月色时,难得感受到一丝清凉。亮司吃着西瓜,片刻过后问道,“说起来,今年的花魁选举定下时间了吗?”
      被突然询问地女管家仿佛早就有所准备,立刻回答道,“还没有听到过呢。估计会在八月进行吧,那时候的吉原最热闹。”
      “那么,今年是由哪家举办呢?”亮司又问。
      “听说是佐藤家的茶室,‘羽衣楼’,老板是位叫做浅见太二的先生。”秋田梅躬身回答。
      “佐藤啊……”亮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没怎么听说过啊。”
      管家等待了一会儿,亮司仿佛是瞌睡般地停顿了一段时间,她只好出声提醒,“听说佐藤家的老家似乎是在北海道。”
      听到‘北海道’,亮司笑了。
      “北海道啊。”他咂摸着这几个字,从喉咙里唔了一声,“看来得拜托北原家的那小子帮忙了啊。”
      亮司吩咐管家去把电话拿来,似乎是准备联系当下正巧就在京都的‘花间月’染料厂里学习的北原家次子北原苍介,日前对方还来西园寺家拜访过,言辞间希望亮司能说服龙樱替‘花间月’绘制一些独特地纹样。
      仅仅一面之缘,亮司就笃定对方不是龙樱能应付的角色,因此迟迟没有答应下来。
      可是如今看来,若是龙樱执意痴迷于那名叫做‘香叶’的艺伎,那要让西园寺家维持下去,真是绕不过去北原这堵高墙啊。
      “要是知道龙画了寂寂无名地艺伎,天皇妃恐怕会气得撕掉自己地画像吧……”
      亮司看着中庭地灯笼,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是为了西园寺的名字,也得让那个‘香叶’当上花魁才好。”
      Tbc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