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祸》一口青梨

6、第 6 章

　　几位判官眼见着沈令止将那株招祸新枝摘了下来，章清益询问道：“这次是要用这枝新枝做什么宝物么？”

　　沈令止摇了摇头，顿了会儿，他直直看向姜灿，拿起那枝新枝对着姜灿道：“以枝为骨，以花为血，塑其血肉。”

　　那枝招祸竟迅速凝成一具肉身，与面前的姜灿别无二致，姜灿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还没反应过来，沈令止已拿出他的那支墨玉毛笔，对着姜灿一勾一挥，姜灿顿觉晕眩，待反应过来时，魂魄已宿在那枝招祸新枝所塑成的肉身里了。

　　几位判官见了此情此景，颇为惊讶，宋祭之问道：“为何要用招祸为姜灿塑肉身？”

　　沈令止低垂了眼，答道：“姜灿一事尚无眉目，阎罗让我同他一起去往人间，查清此事。待事情查明，再将他带回冥府定善恶。”

　　章清益缓缓道：“原来如此，毕竟姜灿一缕魂魄，不塑肉身，在人间行走必有诸多不便。”

　　沈令止点了点头，对姜灿道：“待我将命理轩大小事宜安排好，我们明日卯时出发。”

　　姜灿还懵着，听了沈令止的话，也只能愣愣点头。沈令止又对几位判官道：“那我就先回去处理事情了。”说罢，迈着步子走了。

　　这下姜灿才回过味了，这也就是说，自己又能重返人间了？但是是和那冷冰冰的判官一起去，唉，还真是喜忧参半啊。

　　待姜灿和章清益回了赏善厅，姜灿愁眉苦脸道：“唉，为什么不是和你一起去人间啊？”

　　章清益见状，安慰道：“你不要把沈判想的那么吓人。”

　　姜灿道：“可你也见到那天他对我的反应，我不想和他相处。”

　　章清益笑了笑，道：“那也不能完全怪他，我们这些判官在冥府待了这么久，遇到的那些魂魄要不惧我们，要不敬我们，一来就喊我们哥哥的，你可是第一个。何况，沈判原本就不爱与人相处，更不喜与人沾亲带故，他有此反应也很正常。”

　　姜灿道：“那接下来这些天，我日日要与他相处，该怎么做才能不惹他生气啊？”

　　章清益道：“沈判并非是易动怒之人，相反，我极少见到沈判生气。你行为举止恭谨些，应当就可以了。此外，我希望你在人间能协助沈判捉拿恶鬼。”

　　姜灿疑问道：“我助沈判捉拿恶鬼？”

　　章清益点了点头，道：“是的，沈判此行还兼有捉拿中州一地恶鬼之任。捉恶鬼一事，沈判应无需你相助，但他不擅与人相处，而你这股泉水般的性子，肯定能与旁人打好交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姜灿闻言，想到章清益此言是对自己的肯定，不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道：“好，你尽管放心吧，姜氏门徒，本就以有邪必除为己任，我一定会努力帮助阴律司的！”

　　章清益欣慰地摸了摸姜灿的头，道：“你此行前去，也要注意安全。虽说有沈判在，应是无甚大碍，但是有一点你得切记，这具肉身由招祸塑成，以枝为骨，以花为血。招祸枝可驱邪，血却可招邪，所以非必要，尽量注意别受伤，不然恐招去大量邪物。”

　　姜灿慎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日卯时，姜灿和章清益刚走出珠帘门，发现那几位判官已候在城门处，城门大开。姜灿和章清益走了过去，宋祭之见二人来，温声道：“准备好了？”

　　姜灿闻言，扯着章清益的袖子，向前小跑了几步，急急道：“好了好了。”

　　姜灿生怕自己迟到惹得阴律司不高兴，还未到卯时，就催着章清益早点出发，但章清益是个做什么事都不急不慌的性子，慢悠悠地交代姜灿各种注意事项，因而才迟了一会儿。

　　沈令止见姜灿已到，对着剩下几位判官拱手道：“我不在冥府这段时日，大小事宜，有劳诸位。”

　　几位判官亦拱手回礼，宋祭之道：“沈判此去，山高路远，吾等静候佳音。”

　　章清益依依不舍地和姜灿告别，和姜灿相处这些时日，章清益颇为喜爱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他摸了摸姜灿的头，温情道：“等你再回冥府，你到时候好好跟我聊聊人间发生的事。”

　　姜灿也有些离别的伤感，只闷闷点了头，然后跟在沈令止身后出了城门。待走出几步路，姜灿又猛地回过头，朝门内几位判官狠狠挥手，大喊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喊完这句话，就转身小跑了两步，追上了沈令止的步伐。

　　走入枯林，酆都城门和几位判官已消失在视线里。周遭一切沉寂，姜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在姜灿以为要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沈令止出声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只金镯，递给姜灿，道：“这是锁魂环，戴于手足，可将魂魄锁在招祸内，不被他人抽离或夺舍。”

　　姜灿颇不情愿地从沈令止手里接过了金镯，他心里知道戴这金镯对自己有好处，但还是觉得戴着金镯不利于树立铮铮铁汉的形象。于是他再三思索，选择坐在了地上，脱去右脚鞋袜，将锁魂环戴在了右脚脚踝上。原本他还有些担心能否戴上，结果发现锁魂环伸缩自如，稳稳套在了他脚踝上，然后姜灿再穿起鞋袜，将金镯藏在里面。

　　待他做好这一切，两人才又继续出发。走到迷雾地，姜灿停下了脚步，犹豫道：“阴律司，这里面我什么都看不清。”

　　沈令止拿出一杆三角旗帜，玄铁旗杆，玄青旗纹。只一挥，姜灿就不由自主跟着那面旗帜朝迷雾中走去。

　　眼前这浓雾与来时别无二致，但前方沈令止的脚步声步步沉稳，丝毫不见慌乱。也许是心境有变，姜灿总觉得这条路比来时短了很多，他们很快就走到了生死门前。

　　沈令止一挥手中旗帜，姜灿便觉身上禁制已解，又一挥，眼前的生死门缓缓打了开来。见门开，沈令止略略侧头，对姜灿道：“在人间我们只是除鬼散修，不可暴露身份。”

　　姜灿听了，连连点头道：“阴律司尽管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

　　沈令止闻言，微微皱眉：“不可在人前称我阴律司。”

　　姜灿颇为困惑，歪着头问道：“那在人前我该怎么称呼你？”

　　沈令止只回过头，走出了生死门，然后淡淡道：“随意。”

　　随意？这要是又叫了啥不该叫的，不高兴咋办？沈判？不行，这会暴露身份。沈兄？不不不，阴律司不喜欢沾亲带故。直接叫大名沈令止？得了吧，不合适。

　　一时也没想出合适的称呼，姜灿决定先放下此事，他走出了生死门。门外，沈令止正在用他的旗杆在地上画着一个法阵，画好后，对着姜灿道：“过来站好。”

　　姜灿刚走过去立定，便觉眼前景色突变。

　　人间正是冬日清晨，天亮得晚，姜灿在黑暗中听见哗哗水声，感受到湿润水汽，估摸着他们应该是到了一处河流旁。微微闭眼，稍稍适应了黑暗，姜灿才发现河流上游有十几户人家，临近河流旁，密密麻麻生长着各种树木。

　　沈令止的低沉嗓音从身旁传来，“中州东部恶鬼尤为猖獗，所以此行先从东部出发，一路西行。此地据城隍所书，有一恶鬼伤人，须得处理。”

　　姜灿听完便了解了大致情况，随着沈令止朝着村庄走去。越走近村庄，姜灿心内便越觉奇怪，已近辰时，早已到了晨起劳作时间，村庄内却没有丝毫动静。各家各户大门紧闭，门上还似乎画着什么红色图案。姜灿好奇，走近看了看，惊觉门上并不是什么画的图案，而是一个个血手印。

　　凌乱。

　　血腥。

　　这些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发暗，有些还从掌印处缓缓往下流淌。

　　姜灿跟沈令止说了一声，就沿着一户户查看过去，没有一家大门能够幸免，皆印上了深深浅浅的血手印。

　　天色渐亮，一户房屋内，渐渐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姜灿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来到这户门口，躲在门侧，在袖中拈起一片花瓣。门内声响时断时续，动静微小，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半晌，姜灿才听得门内有脚步声渐渐朝大门这边走来，极轻，极缓。

　　“咔哒”一声，门闩已经取下，但门却迟迟没有打开。姜灿屏住了呼吸，缓缓将夹着花瓣的手瞄准门的方向。

　　又过了会儿，这扇门才开了条小小缝隙，然而从姜灿的角度看不见任何东西。突然，门猛地打开了，姜灿刚想飞出手中花瓣，才发现开门的是一个农夫，忙收回手。倒是开门那人，看到自己门口站了个人，吓得赶紧关上了门，哆哆嗦嗦讨饶道：“我求你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来我家了，求你了，求你了···”

　　姜灿听了便知这人是把自己认成了邪物了，于是出声安抚道：“大哥，你别怕，我是到此地除鬼的散修，这里是有恶鬼侵扰吗？”

　　听了他的话，那道门又开了条小小的缝，里面的人似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姜灿，见姜灿的模样青涩稚嫩，心中疑道：“散修？你这么小的散修一个人出来除鬼？”

　　姜灿知道这人看自己年纪小，不信自己能够除鬼，于是哄骗他道：“不是一个人，我和我师傅一起的。你把门打开吧。”

　　里面那人不信他，仍只透过那条缝和他对话：“那你师傅呢？”

　　姜灿见他不上当，没有办法，只得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去把我师傅叫来。”